“你还记得雷吉诺德·波普吗？”布鲁斯问。

迪克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之前那个制造炸弹的人。”

“对，”布鲁斯说，“他的经历引起那么多的关注就是因为他诱发了很多人的共鸣，他被当成了是哥谭多数人的缩影。让我们假设他没有做出的那些事，你觉得我能帮助他什么呢？”

布鲁斯没有跟迪克提那些背后复杂而肮脏的博弈，只让他关注雷吉诺德其人，他知道迪克聪明，但他毕竟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他想多留给他一些思考和成长的空间。

迪克此刻已经暂时将爱德华·尼格玛的事抛到一边，他被布鲁斯说的话吸引住了。

他仔细地回想那段时间自己在电视和网路上看到的消息，他知道雷吉诺德最大的问题就是残疾和贫困，他迟疑道：“至少可以为他提供义肢、提供一份工作，或者最直接的，我们甚至可以像派发救济金那样给他一笔钱。”

但迪克隐约又明白，那绝不是布鲁斯想听到的答案。

“不错，但哥谭有六百多万人口，如果有十几、上百万个雷吉诺德呢？我们还能这样帮助他们吗？或者，我们有没有可能阻止出现更多的雷吉诺德？”

“我以为问题出在工厂那边？”迪克小心地看看布鲁斯的表情，他知道布鲁斯那天是去跟格莱斯顿谈合作。

“你要学着往更深远的地方看，迪克，”布鲁斯揉了揉迪克的后脑勺，说，“他本不必如此艰难地索要权利，也不该只能选择这种方式解决问题。如果有充分的行业监察和福利保障，雷吉诺德既不必锱铢必较自己的赔偿金，也不必因为没有收入来源走上这条绝路。”

布鲁斯终究还是藏起了后半句：如果有的选，雷吉诺德也不用给有心人利用换那么一笔卖命钱。

迪克想了一会儿，又慢慢地说道：“我看到有很多人为他在网上发声，还有那些游行、还有那么多媒体，他们都在关注这件事，你认为这样也不能将哥谭向好的方面推动吗？”

“那前天之后，这些人还在吗？”布鲁斯尖锐地问。

迪克试图抗议：“出了那么严重的事，大家的注意力当然会被吸引过去。”

“是的，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可能发生吸引人眼球的事，它出现、被人一窝蜂地围上去，然后又被另一个事件取代，而我们作为群体的一员，也不得不承认我们谁都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跟踪每一件事的后续。”

“媒体和舆论只能锦上添花，他们可以是导火索，可如果你指望靠这些去解决根本的问题，未免就太理想化了，”布鲁斯说，“因为这一切都可以被操纵，你、我，我们看到的东西很可能只是某些人希望我们看到的，而我们很难一一去分辨。”

“那你想怎么做呢？”迪克问，“竞选市长？”

“市长？哈哈，那可不适合我，”布鲁斯忍俊不禁，他用手指向上指了指，说，“哥谭问题的根源就来自上面，来自我现在所在的这个阶层，但哥谭的问题演变到现在已经不是靠一两个人就能改变的了。”

“但你刚才还在说要改变环境。”

“是的，但我想做的只是给绝望的人一点希望、让肆意妄为的人知道忌惮，我能做的只是埋下一些火种，最终能改变哥谭的，还是所有生活在这里的人。”

布鲁斯没有用什么煽动性的语言，但迪克却觉得自己心潮澎湃。

他绝望过，也得到过帮助，他非常愿意也成为一个点燃火种的人。

“布鲁斯，我——”

“我跟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被任何与尼格玛有关的事影响你的生活，”布鲁斯截断了迪克的话头，说，“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值得我们去做的事情，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对你来说还太早。”

“布鲁斯！”迪克怪叫一声，“难道你告诉我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我等到21岁才能加入你们吗？”

他不服气地扬起下巴，质问道：“阿尔弗雷德跟我说在我这个年纪你都已经在管理公司了！”

“确实如此，”布鲁斯摸摸下巴，狡黠一笑，“可我那时候各门功课的成绩都是A，我听说最近有人的西班牙语差点拿了D？”

“噢——！”迪克抱住脑袋，夸张地哀嚎一声。

这厢迪克觉得自己被耍得团团转，那厢，“被迫”听了满耳朵的约纳斯更是感到头大。

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那些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布鲁斯这根本就是想“洗脑”他，让他为他的正义事业发光发热——他是不是该庆幸对方还没有成为蝙蝠侠？

“这就行了，”阿尔弗雷德将华夫饼送进烤箱，一边摘手套一边问，“难得时间充裕，约纳斯，你觉得今天中午吃惠灵顿牛排怎么样？”

“听上去就很令人期待，潘尼沃斯先生，我来帮忙。”

约纳斯洗掉手上的面粉，跟随管家先生去房间另外一边的冰箱里取出食材备菜。

“我原以为你留在这里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阿尔弗雷德说道，他慢条斯理地挑选着食材，一眼也没有回头看约纳斯，像是只是随口一说。

“那看来是我还不够稳重可靠。”

“不，是布鲁斯很难信任某个人，如果一个老板不能信任自己的助理，那这个位置上的人自然就做不长久。”

约纳斯笑笑，对其中布鲁斯信任自己的假设不置可否。

“那看来我很幸运。”

“我们都很幸运。”阿尔弗雷德微微抬起头，目光飘远像是陷入了回忆。

“需要我做什么吗？”约纳斯问。

“哦，是的，我要先准备腌料，”阿尔弗雷德回过神，招呼约纳斯站过来，“你来看，这是布鲁斯主人从小最喜欢吃的口味，秘诀是多放一盎司覆盆子蜂蜜，洋葱要切得细细的……”

虽然对布鲁斯的口味并不那么感兴趣，但为了照顾老人家的情绪，约纳斯还是乖乖记下了每一个步骤。

在此之前，约纳斯不知道做饭原来是这么琐碎耗时的一件事，等他们从烤箱里取出牛排，时针已经指向了数字十二的位置。

布鲁斯早已结束了他的“亲子时间”，他与迪克分开后就又去了书房，而迪克则换上运动服在庄园内跑步，那是他今天运动计划的一环。

在阿尔弗雷德摆盘的空档，约纳斯接了一个电话，来电者却是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胡佛先生，”约纳斯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外，“有什么事吗？”

“约纳斯，其实我早就想给你打电话——”

亚德里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温和而柔软的嗓音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留给约纳斯的印象。

“——那天之后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我听说韦恩先生也险些被波及……你还好吗？”

“你也说了是险些被波及，”约纳斯向阿尔弗雷德打了个招呼，就离开厨房往庭院走，“如果真有什么意外，那恐怕第二天的头条又要加上一条了。”

“你说的对……”

不用看到对方的脸，约纳斯都能猜到亚德里安·胡佛此时脸上的表情一定又是紧张无措、欲言又止。

“很抱歉，如果你没有其他话要说，我恐怕得先失陪了，这边还有其他事要忙。”

忙倒也不算忙，就是吃饭而已。

约纳斯在老宅门口站定，正好看到迪克往自己的方向慢跑，便挥挥手，向他亮了亮手上的腕表，示意他赶紧回来，午餐已经准备好了。

“啊，等一下，其实我是想问你今晚有没有时间，”亚德里安的语速立刻提了上来，“今天周末，我想或许你愿意晚上出来喝一杯。”

约纳斯张张嘴本想找借口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这几个月好像一直都在围着韦恩一家转，或许确实该拓宽一下自己的交际圈子了，从自己的爱慕者入手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么一想，他就答应了。

“好啊，今晚可以，八点以后，一会儿把地址发我。”

“好、好的！”亚德里安磕绊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一切居然如此顺利。

挂断电话，约纳斯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迪克，他勾住迪克的脖子，哥俩好地往老宅里晃。

“你那辆摩托车今晚借我开开。”约纳斯说。

“行啊，钥匙自己拿，”迪克很好说话，“不过你居然没有自己的车吗？”

“那都是老板的车。”约纳斯无所谓地耸耸肩膀。

他确实一直念叨着攒钱买车，可现在那么一车库的车随便自己开，时不时还能钻个空子吸吸补充能量，他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把剩下的薪水攒起来当“跑路资金”。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抱怨我的员工福利？”

两人跟从二楼下来的布鲁斯撞个正着，约纳斯不禁站直了身体，从迪克肩膀上收回了手。

“我难道没跟你说过车库里的车随便你开？”

布鲁斯眉毛一扬，看向约纳斯，像是在说“别在孩子面前造谣，我布鲁斯·韦恩可不是那么小气的老板”。

“迪克的车好久没动过了，我也是想正好今天开出去看看车况。”约纳斯解释。

“你要出去？”布鲁斯也没有控制欲强到必须对助理的行踪追根究底的地步，只是约纳斯自打来老宅他就没见过他为自己之外的事情出门过。

“对，”约纳斯说，“我约了胡佛先生晚上出去喝一杯，哦，亚德里安·胡佛，是格莱斯顿先生那边的人。”

布鲁斯眼珠微动，他不认识这位胡佛先生，但他直觉那就是在宴会上跟约纳斯搭讪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