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早啊。”班主任一踏进教室，就觉得气氛不对。他当初按身高排的座位，这是理所当然，不按身高排的话不就乱套了。可最后一排的气氛似乎不太好。

按照票数评选出来的纪委被他昨天随便选的班长死死瞪视着。“路音？”班主任叫了一声坐在最后一排的路音，这下黑发的男孩才回过神来，对班主任换了表情说道：“在。”

“你好像对林暮端有很大意见啊？”班主任看着路音，问道。路音平静地说：“没有，就是我昨天没睡好，对谁都是那眼神。”

借口很拙劣，班主任却懒得揭穿，他将班委的名单慢慢地念了一遍，整理一下，大致是这样：

班长——路音。

副班长——贺孤眠。

纪律委员——林暮端。

生活委员——李东陌。

劳动委员——辛鹭。

文娱委员——白芒雪。

学习委员——夏添锦。

入学成绩他也粗略地浏览了遍，都到K高读书了，成绩也都不会有多差，就这个班而言，林暮端的成绩是第一，路音是第二，夏添锦则是第三。那么算那帮小鬼选的还有点眼光。罗海嘉算是放了心，面无表情地说些对上一届也在说的事，K高既可以走读也可以借读，若是走读的话，晚自习可以考虑是留下来还是直接走人。尽管如此并不能说K高生活就很轻松，在第一次月考后只有班上前十的可以选择不读晚自习。以上所说就是学校的规定，另外中午可以到学校外边去吃，只要十二点半之前回得来。

“正式上课的第一天，请大家好好听讲，对了。我虽然是教数学的，也是你们班的班主任，但平时上课的是另外一位老师，我只会在周一周三周五的晚自习给你们讲讲数学题，相当于额外补习吧。”

这下白芒雪提出了疑问，她举起手说：“那样不是很奇怪吗？老师。”

“……他可是实习老师，研究生才刚考过，第一节就是公开课，请大家好好给他点面子，否则我会很不客气。”罗海嘉面无表情地说道，并没有理会白芒雪的质疑。就说了这些，立即走出了教室。高高扎着马尾的红发女孩如兔子一般灵活地窜到白芒雪旁边，笑嘻嘻地说：“你也很讨厌那个颐气的老师吧？”

白芒雪对突然冒出来的女生没有好感，为了保持礼仪，还是得回答道：“我不认为需要讨厌他，他是我们的老师，而且你用错词了……老师连表情都没有，哪来的‘颐气’？”

女生像是被戳到害处似的，抖了一下，像只毛都炸开的母鸡，捏了捏白芒雪的脸，小声说：“在我面前就不用装出这副模样了吧？”

“你什么意思？”白芒雪的声音微微颤抖，“我没有装，你最好放尊敬点——”女生的指甲又长又锋利，像是某种尖锐的武器一样。她这自大的态度令白芒雪厌恶地想要抓破对方的脸颊，露出血淋淋的肉来。

“你最好放开手。”那在昨天由于迟到充满歉意，软糯的少女音色因为语气变得带有一丝威胁的意思，梳着低双的少女仅有一六二的身高站在那红发女孩——李东陌的面前，直视着她，脸上的表情不是愤怒，也不是害怕，而满是担忧：“同学之间可不能发生口角啊。”

这跟小学真的是不一样了，白芒雪还记得那时的秦梦又沉默又不敢抬头，就连背也是微驼着，将本就娇小的身躯蜷得更加小，绝对的弱者姿态不止使人厌恶，还有着想无故欺负的想法。

起初，是那帮男生的想法。

白芒雪记得清楚，自然不可能是自己先发起的。由那帮男生开始不好好发秦梦的作业本，故意高声叫出秦梦考试卷上的分数，声音刺耳得就像指甲划过黑板，也在白芒雪的心上留下了伤口。她懂得被当做弱者看的感受。

喔。是从什么时候起也加入了那种“阵营”呢？也是从什么时候起，一点也不喜欢秦梦了呢？

不记得了。但她就是讨厌，那种说不出的厌恶油然而生。

“切……你也很会装嘛？还有哪个女生会故作娇弱？除非是为了博得男生的喜欢。”李东陌露出洁白的牙齿，嘲讽地说。秦梦也露齿一笑：“是吗？”

“就算是为了讨异性喜欢，这么想的话，也是很好的。”

以同样的语气平静地说出这话，令李东陌失去了嘲讽下去的兴趣，她松开了白芒雪，一脸无趣地去找新的乐子。

夏添锦知道李东陌是个刺头，他并不是不了解李东陌，那个女生在四中很有名，不光是四中的年级第二。而是是个经常爱在校外校内找男朋友的古怪女生，一个月同时交三个男友也没有被发现，夏添锦也不得不承认她颇有本事。据说李东陌不把他们当男友，就是一个月下来的约会对象而已。

“男人就是帮女人干体力活的，然后呢，解解无聊用的东西。”跟夏添锦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在看自己去美甲店新做的指甲。李东陌曾经也打算钓过夏添锦，无奈他老是往死里读书，除了骂句“书呆子”以外，就没别的好说的了。为此李东陌还信誓旦旦地说，夏添锦将是她唯一一个纯洁的异性朋友。

这女的是让夏添锦头痛，如今被列上了危险名单，夏添锦更加头痛。果不其然，难缠的异性朋友就坐到了夏添锦的邻座座位上，双腿交叠，长长的棉裙下是黑色的裤袜。

夏添锦仍在看书，对这打扮没有丝毫兴趣。

“哎呀别看了，夏添锦~”李东陌干脆将他的书夺了过去，啪地反扣到了桌子上。夏添锦无奈地看着她。

“好吧，阁下有什么事？”

“嘻嘻，我看上那三人了。”李东陌故作神秘地指着后排坐的男生们。夏添锦一看，心情就瞬间跌落谷底。

坐着的是贺孤眠，林暮端跟路音正在解释什么。

夏添锦不动脑子，都知道林暮端跟路音谈话的内容，自然是昨天那可谓惊魂的强吻，再差一点就要变成打架。还好林暮端把路音拉开了。

然后就被狂躁的路音差点咬住了手腕。

“阁下看上……他们了？”夏添锦心想不妙，这姑娘又打算开后宫，开什么不好，非得开这三个。

“哈？除了那三个，班内还能泡谁啊？”李东陌耸了耸肩，“我排了排名，不包括老师，就这几个能看的了。加上这班男生本来就少。”

“嗯……阁下是当真的？”

夏添锦心想，你可以在别的地方当你的花心女友人设，可这三个怎么看都不好钓，虽然其他两个自己不知道，但是路音阁下……

能喜欢上女的就不错了。夏添锦不甘不愿地接受了路音目前没对任何一个女生有想法的现实。

林暮端喝了口水杯里的水，放在课桌上，说：“你跟秦梦是怎么认识的？”

路音听他话题转了，疑惑地抓了抓头发，说：“你不知道？秦梦没跟你讲吧。”

“没错，你好像对她有种特别的意思。”林暮端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旁边，确定秦梦不在。

“什么，就是单方面的朋友，她很讨厌我的。”路音回答道。贺孤眠插话道：“等下，你跟我回忆你的小学时光可没说这段啊。”

“因为不重要啊，除了打不过她外，就没别的可以说了。”

“她讨厌你，真看不出来，你是抓她头发还是在她文具盒里放虫子了。”

路音回忆道：“她好像没文具盒，至少六年级是。”“什么？就她父母做的那种生意，不可能买不起一个文具盒吧？”林暮端道。

“你好像很了解她嘛。”路音的眼神一下子变了，说。“你不可能不知道吧，她的事。”林暮端说，“还有她的父母到底是干什么的。”

两个人说的像是打哑谜，该把“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倒过来用，贺孤眠听不明白，早就转回去无聊地趴在桌子上睡觉，在旁边聊天的女生有意无意地瞄他一眼，偷偷用手机拍下少年的侧颜，李东陌暗骂着这帮女生有色心没色胆，“喜欢”就应该主动出击而不是藏藏掖掖的。

外面传来了几名教师的谈话声，李东陌一数，有八名，教室后方的空地也摆着八把椅子，这才想起老师刚刚的嘱咐，那个古板的班主任早就让这个初中屡犯校规的红发少女心底有了些许不服，头一条校规就是禁止男女交往，也就是所谓的“早恋”。

无聊的学校，要不是爸妈催着，我才不想好好读书来这破地方。李东陌恨得牙痒痒，上课铃声大作。她下定了决心，不管是什么老师来都得跟班主任作对作到底。这种事初中也不是没干过，因为李东陌的成绩颇为优异，校方才一忍再忍。

终于，等第八位旁听老师穿过两排座位的过道，坐到最后时，那名真正的数学老师就上了台，有女生在下面轻呼出声。

这不奇怪，K高的老师不是头发染黑的老头子，就是中年妇女，很少有年轻点的老师，大概因为在教师这行上，一般都是年龄的大小决定教学经验的丰富。可这个把备课本放到讲台上的老师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虽然也跟班主任一样戴着眼镜，眸子却多了一丝明亮，穿着薄薄的针织外套，跟修身的棉料衬衣，手上戴着红蓝表带的手表，露出来的双手修长，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紧张，严格来说，是面无表情。

又是一个死面瘫——

李东陌叹道，但还是死死地盯着这位年轻的数学老师看。心中默念着，这就是等会要怼的对象，你可不能退缩啊李东陌！

他的声音不出意料的清脆，令人想到了音乐中的五声，随意弹奏都觉得动听，李东陌觉得这只是自己的臆想，只要有外貌的加成，怎么听对方的声音都能觉得好听，班主任的嗓音也不是不能用磁性来形容。可那言语中的傲慢令李东陌逆反的心上来，这是注定要怼上去。

老师啊老师，你可别怪我今儿不给你台阶下。

李东陌已经想好了，要么在台下睡觉，要么装傻充愣老是大声地报错误答案，或者是怂恿别人一起不回答。

但上到半节课的时候，李东陌就觉得不行。

真他妈无聊啊！

怎么一上来就一句都听不懂了？这个老师在延伸思维，拿了一道竞赛题李东陌是知道的！

这题目还是大学的李东陌也是有好好听老师讲的！

可讲的连李东陌都听不懂了。

再一看，贺孤眠真是比自己更不给老师面子，掩着书本在看小说，他后座的林暮端给了他一下，贺孤眠才不耐烦地瞟了他一眼，姑且是把小说放里边去，假装认认真真地听课，可数学书是翻到后面去了。

只听得邻座的夏添锦在下面嘀嘀咕咕地说：“奇怪了这题哪有那么麻烦……”

昏昏欲睡的李东陌终于抖擞了精神，说：“什么你有更简单的方法？”

夏添锦吓了一跳，无措地说：“…家父讲过……”

太好了，不愧是我的僚机。

李东陌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点，一鼓作气站了起来，说：“：老师，你这种讲法只会让我们都听不懂吧？”

台上的数学老师一怔，把记号笔握在手中，露出迷茫的神色。倒是后排的几位旁听老师坐不住了，前排的秦梦仍旧低着头，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看书。白芒雪连忙转过头说：“你疯了吗？这是公开课！”

李东陌攥了攥拳。当着这么多老师的面还是有点紧张，但她还是说：“傻子吗？我们就是不能给那个班主任好脸色看啊。他人又不怎么样。”

“在下并没有觉得他怎么差了……”夏添锦小声说。

“啊？那你在我旁边说‘有更简单的方法说的那么大声’。”李东陌搞不明白，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站出来，也没那么难堪，可白芒雪居然反对她，李东陌本还以为那个女孩跟自己是同一种人。

“喂。”李东陌身后传出一个声音，那是本班最高的女生，也是身材最好的女生—— 辛鹭推了推粉色的桃心眼镜，说：“我看好你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咦？

李东陌自认为自己做的事绝不算正常学生会做的，可即便这样，还会有人支持她，在气氛如此紧张的情况下也能坚定地说出鼓励的话语，真是比自己还要奇怪百倍。她定了定神，想要一把拉起夏添锦，说：“不是我觉得……是我身边的数学课代表觉得。”

夏添锦真绝望，自己的课代表身份居然从小学连到现在，不光如此，还多加了个学委职务，也太引人注目了点。

“喂喂，想找死的话一个人上吧，在下可不奉陪。”夏添锦挣开了李东陌的手，对这个女生，他可以算是相当的粗鲁。

“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固执……”李东陌低声说道，觉得夏添锦扭捏得像个小女生。台上的老师却先一步开口了。

“……对不起。”

老师垂下深色的眸子，居然开口道歉。学生们哪里见过老师道歉，就连李东陌也没见过。这下换李东陌发愣了，老师还是面无表情，但深怀着歉意地说：“我跟罗老师说过了，学生们可能还接受不了这种题目，应该换点简单的，可罗老师却不耐烦地说，本来K高就是市重点，连这种题目都理解不了应该转到普高里去读才对。”

一下，全班都安静了。

贺孤眠带着严肃的神情，转过头跟林暮端窃窃私语：“罗老师是谁？”

“那是我们的班主任，你脑子睡傻了吧？”

贺孤眠的重点歪了是不假，可这话有脑子的人都听出班主任多么不屑，再想了想，这么一说……

这俩老师感情好像不错的样子啊？！

李东陌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

完了，万一他跑到班主任面前去告状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