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的思想和很多在流放之地的人不相同，他们来是为了找乐子，或者躲避什么，而我是真的想要做成某事，尽管我也会想着那可能无法成功。

要换成熟悉我的人，就会跟我说，我这是脑子想不开，纯良的小羊非要往狼窝里钻。

其实我很同意这种想法，即使在流放之地待了这么久了，我已经习惯了野蛮粗暴的丛林法则，却还是没有办法接受很多东西，比如看着别人死亡。

这里的死亡和真实的死亡有区别，我当然知道，可我还是没有办法做到漠视……只能说，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吧，不过我还是会努力适应这里的一切的。

因为目的不同、动机不同，我现在的想法自然也很不相同。我第一次将它们告诉另一个人，予今似乎无法理解我，但她选择了赞同。

之后她没有继续跟我聊三观之类的东西，我们把无人居住的石头房子收拾了一下，她说起我们的现状和目标。

“雨燕那小子绝对是三个人里最危险的一个。”予今一开口便是这样。

我耐心地听着，看看她有什么分析。

“他想要那个位置想得太疯狂了，甚至有点不加掩饰。这反倒更有迷惑性，毕竟他那样的人……”

“比较阴柔？”因为予今的停顿，我尝试接话，其实只为了快而没怎么过脑子。

“这跟阴柔有什么关系！你不能以貌取人让自己轻敌！”予今教训我，“你看，他还有一个很明显的、曝之于众人的目的，他想要得到白蔷薇的会长，他会为此做很多事，但你觉得他难道就完全不会杀了她吗？”

我点点头，不过其实没有什么想法。予今的思维总是很跳跃的，比我还跳跃，好多事情她一想就直接到结果了，我目前还不能满脑子打打杀杀。

予今做了一个小总结：“我不赞成目标明确的人比躲在暗处的人更危险的说法，还得看人，雨燕就是危险的代表。所以我们现在先不与他正面交锋，但一旦有机会，一定先对他下手！”

这是一个很有力的计划，只是要让我去做，或许、大概。可能，在目前看来还存在一定的难度，希望我能够快速成长吧？

“双叶不用管她，这姑娘很听话。相比之下，狂山还需要警惕。虽然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的能力限制了野心，不会对大时钟过分觊觎，但，他知道的太少了，难免等他获知信息之后有别的打算。重点警惕吧！”

予今说着，就要聊到天启骑士去了。

天启骑士他们是为了压制地面世界、维持大时钟的秩序而存在的，所以大多不太隐瞒自己的身份，好方便办事。但其中也有一些人高调，一些人则不愿意出现在大众视野中，也许他们有别的任务吧。

其中太阳之子小程、圣洁的安娜、异界行者陈亦晨这三个人都已经见过，小程或许已经在某处准备重生了吧？但那时，他已不再是肩负使命的天启骑士了。

剩下悲悯的挽清、无名的泡芙还有灼痕骑士都是不太常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的人物，有关他们的信息我知之甚少。

其实讲道理异界行者也该是很神秘的人物，但是他身上同时出现了两种很割裂的特性，高调和神秘。那该说是他的本事吧，如此频繁出现还能保持人们对他的无知，或许她的高调和神秘都另有原因。

圣洁的安娜、悲悯的挽清、无名的泡芙、灼痕骑士、太阳之子、异界行者……这才六个。

予今又开始笑眯眯地打趣我：“你不知道剩下一个是谁？它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我痴痴地看着她，好像把她瞧脸红了。

“你要把我当成敌人……不是、这、你……我，我怎么会是……你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那张伶俐的小嘴忽然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最后她停下，瞧着我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开心，也笑了出来。或许我就是故意的！

然后她跳过了这个话题，开始解释其他六个人，这是对我使坏的反击。

这样好吗？如果我们接下来打得日子里，就总是这样装糊涂、总是以调戏对方为乐，这样好吗？我一边想着一边笑个不停，直到予今讲师敲我的小脑门。

“你总能发现他们名字的规律了吧？有名称前缀的是一类，只有自己名号的是另一类，你不知道的那个就是第二类的。”予今在等着我回复，就像课堂上的抽查。

哦~这时候还在打趣我的……或许也不错？有些时候，回到刚开始的样子也可以很好。

就我见过的里面，我想不出太阳之子和异界行者有什么共性，要说他们的思维都很奇怪的话，那有恶童名声的安娜大概也不会多好。

不，这里是流放之地，奇怪的、偏离正规的思想才是主流，我不能以寻常的标准来思考那些手握财富与权力站到顶端的人。

直说不懂有时也是我的风格，不过现在我打算猜一猜：“安娜那样的是被封印的小孩，而小程则是……呃，稍微健全一点的人类？”

“嗯哼？差不多。”予今的语气意外地没有太激昂，“安娜、挽清、泡芙，他们都不是单纯的人，他们是被改造过的个体。”

被改造的个体？人造人？不，安娜也不是，她有自己的父亲。但安娜那个样子，明明该是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却被封印在幼童的身体里，确实不算正常、健康的个体。

虽然正在讨论的是我将要面对的敌人，但我仍感到有某种悲哀的情绪深埋其中，难以言喻。

予今并没有在乎我这一点小情感，接着完成她的任务：“异界行者、太阳之子和灼痕骑士都是靠自身的天赋就可以达标的人才，那三个则相当于是继承‘遗产’之后成功的，会和现在的你一样。

相比起继承而来的能力，个体自发的突破更加难以琢磨且潜力巨大，他们随时有可能领悟新的能力，哪怕是现在。不过也不是让你小瞧安娜他们，继承而来的能力更加稳定，且因为钦定，他们自身并不代表自己的全部实力。

至于那个被干掉的太阳之子，我希望你别把他当成天启骑士的基准线，那个不见天日的可怜崽在五年前大闹登云梯的时候，灼痕骑士出手与他大战了三天三夜才成功逮捕。

那时候不只是实力，他还很可笑地想要为最底层的耗子鸣不平，哦，我不是在说你，我是说他一个门第之子从出生开始就没受过苦，不知被谁三言两语蛊惑了便准备推翻一切，他连他的敌人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很可笑。不过么，他现在的脑子被肮脏的老鼠啃过了，还在高喊他的正义，就连带着他的理想也变得可笑了。”

予今一气说了很多，除了必要的信息之外还有一些闲聊。这是个好兆头吧？嘿嘿。

不过我还是有些可惜小程，说不定他嘴里那些理想的口号都是真心坚持过的呢？只不过他被打败了，没有办法实现自己的抱负……不过他确实是有些地方错了，才会失败。

最可怕的应该是他在失败之后，已经完全迷失了自我，这样的话予今的嘲笑也没错。他太过激进，以至于总是失败在开头。

予今又聊了一点点，然后回归到她本来的分析：“口考虑一切因素，天启骑士的实力排序由低到高应该是：太阳之子、挽清、安娜、泡芙、灼痕骑士，然后是你忘记的那个。”

这突如其来的打趣，用的还是同一个梗……我吸了一口冷气：“你是不是以后墓碑上都要记下：这是个记仇的幼稚鬼？”

她却是一脸得意地扬起下巴，挑逗地抬抬眉。

好吧，就这样吧，我想着，要是给她吊到我的胃口就能令她开心，那也不是不可以。于是我开口：“那个我不知道的——”

“——你怎么没有发现我少说了一个异界行者？”予今打断了我。

这个大坏蛋！

“异界行者该排在哪里？”我接着配合她。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印象里他挺弱的，顶多和安娜差不多。但是他想要做的事令我意外，毕竟再怎么我也知道他不是太阳之子那种拎不清的家伙，我相信他有后手，但我不认为他能到灼痕之上。我们现在可以暂且不将他当作敌人，但最好还是提防。”予今说。

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现在好像也没谁是真正能够信任的……双叶算一个？反正予今这么说的。

我随口问了一句：“异界行者想做的和最初的小程是一样的吗？可是明面上黑蛇不是已经消失了吗？”

“那是，光想着打败黑蛇的都失败了。”予今把“黑蛇”两个字咬得很重。

“那你成功了吗？”我问她。

她默了一下，完全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好像对我有了什么新的印象，又或者加深了某种印象。但她还是摇头了，眼神变得温柔许多：“如果我成功了，就不会有你了。”

说完之后，她闭上眼睛，又再睁开，之前那种带点戏谑的神情已经没有了。她站起来，牵着我的手把我拉向外面。

天空中有一片片紫色的星云，却看不到具体的星星，那一片或许是遥远的期望，也是大时钟模拟出的假象。

而被它们包裹着的大时钟像一片阴影，高调地藏在某处，阴暗地引人瞩目。

“最后一个天启骑士就在那里。”她指向大时钟的方向。

“你是说——”

“——闭嘴。我说的是大时钟。”她似乎预判了我要说的话，接着更加认真地警告我，“你要准备好，你的这场试炼在一开始就比别人的要强，挽清在路上了。”

“那是不是说，他们为我打破原有的规则，就是认为我是最有可能成功的那个？他们很看好我！”我说。

“啊，是啊。”予今又开始笑起来，睫毛弯弯的，“你是最了不起的那个。”

她像是在哄小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