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真关上门，仍有些恍惚，在房内小小的木床上，黑发黑眸的女孩缓缓弯下腰，轻轻抱住膝盖，那件湿哒哒的衣服就那么搁置在洗衣盆里，和主人一样安静。

那温柔得如同白月光的美人，缱绻的音色仿在她耳边不停回旋。

她说，“其实我心悦你已久。”

话出口的瞬间，静真就呆住了，愣愣的，一动不动。

她继续说，“温山软水万千，不及你眉眼半分。”

“初见你眉眼，如寒冬中吹来的春日暖风。”

“惊鸿一瞥，误入眉眼，欢喜已多时。”

“我愿等燕国改革，女子可同婚。”

“届时娶你入门，可好？”

“……”

之后她还说了很多啊，说了她对自己有多么多么心动，现在其实也有点紧张，知道自己很冒昧却忍不住什么什么的，但静真满脑子都只剩下了“我心悦你”这四个字，不断来回，循环往复，自动播放，避无可避。

我心悦你……

我心悦你。

我心悦你！

直接而又热烈的表白啊。

那静真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退后一步，茫然又无助，低声道。

“殿下，勿因喜而轻诺。”

语气十分委婉疏离，是拒绝的意思了。

那燕姝是怎么样的反应呢？

她同样记得很清楚，在燕姝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这才惊觉，原来对方一直是那么专注地看着她的，此时此刻破碎的眸光，令人觉得窒息。

燕姝唇角笑意寸寸凝住，到最后敛平了所有弧度，在难堪死寂的气氛中，她漫不经心的退后了一步，彻底站在微暗的视角下，月光照不到身上，无人知晓那双眼睛是红的，隐隐有泪光支离破碎。

她鞠了一躬，每说一句话，都像是能牵扯到心脏剧烈的疼痛，仿佛被人狠狠拧住了，“是我不够好，是我太糟糕。”

故作轻松的语气，很容易就能听出来了。

“在此拜别道长了……”燕姝抬起眸，伞尖滴着水，衣服抱在怀里，粉色链子挂在手上，疼痛于心口出发。

她直起身子，笑了笑，声音很轻，眉眼在昏暗的月光下，透着清冷的破碎感。

拜、别。

那两个字的分量竟然如此重。

无论在那一刻，还是现在，静真居然都分辨不了这拜别，到底是哪种程度。

一个月的祈福时间还未结束，若是今夜拜别，更说的过去些，但假如她说是别的情况——

泪珠从打转到滚落没有几秒钟的时间，她甚至来不及反应。

啊，睫毛也被打湿了。

静真眨了眨眼，又一颗泪滴滑下。

头痛欲裂，心脏钝痛。

她分不清那样的疼痛从何而来，只觉得避无可避，望着从窗外照进来的光线，倒映在漆黑眼眸中。

“燕姝……”

她是不是，真的说错话了……

可她真的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女子与女子也能相爱吗，帝王世家说的话是真的吗？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无声的哭泣，无助又茫然的感觉萦绕心头，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睁开眼睛，一道墨绿色背影在前面不疾不徐地走着，模样气质都像极了那个人。

静真一连喊了好多声，对方终于扭过头来，漆黑的眸子掩在长睫之下，明亮的阳光从天上散落下来，模糊了她的表情。

“燕……太女殿下，你要离开了吗？”

对方并未作答，阳光之下，她也看不清燕姝的神色。

“对不起，我昨天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不明白……”

还是没有声音，她似乎很安静地在听静真讲话。

“呜呜，我、我……你原谅我好不好，我需要缓一缓。”

小可怜不知道这是在梦里，她像是条甩不掉的小尾巴般，黏在她后面，伸手，想要牵手，想要抱住她，“太女殿下……”

“殿下你理理我……”

她似乎都快要急哭了。

晶莹温热的泪花可怜兮兮地挂在她的眼眶里。

鼻子红红，唇也红红，呜呜地，想要去抓她的手，可静真是虚空的，抓不到她，只能闻到她身上熟悉而又温暖的气息，她喜欢的，她很喜欢。

任凭她怎么唤燕姝，怎么想抓住燕姝，都没用，燕姝听不到，燕姝发现不了她，委屈的小可怜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燕姝……你别离开……”

泪眼朦胧间，静真仿佛看见了，在不远处，那一袭云色雪白的身影，在温柔地勾着唇，对她伸手。

眼泪吧嗒吧嗒掉，控制不住地，想哭又难受，心脏疼得厉害，她哭着走近点，想抱燕姝。

一遍又一遍地扑空，一遍又一遍锲而不舍地靠近，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唤她名字，哭得不能自己。

“你不是觉得皇家的人都冷血无情么？你不是觉得女子之前不能相爱么？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

静真越听脸越白，白得近乎透明，身子摇摇欲坠，湿润含着泪花的眼睛里，柔软依赖的光破碎开来，无比脆弱，无比惶然。

她摇头，想解释：“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我、我应该是喜欢你的……阿姝……你别生气……”

她哭着，又慌乱又不知所措。

难受，窒息般慌乱而又压抑的难受，想要拼命地抓住她，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是，她抓不住。

不管怎么努力，都抓不住。

她哭着，像是个失去了家的孩子般，捂着自己的耳朵，不想去听那些伤人的话，摇着头，哭声越来越大。

鼻子红了，眼睛红了，像是桃花被碾碎，捣成了汁，又粉又漂亮，跟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兔子似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的……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可怜的爱哭鬼，就这样哭着醒来，从那纷扰虚假的梦境中醒来，掉着哗啦啦的眼泪，呜呜地哭着。

她猛的睁开眼睛，眼尾红的不成样子。

她的阿姝……阿姝……

静真的脸有些白，眼眶却是湿红了，湿软软地，蒙上了一层怜人无助的水雾。

胸腔处变得空荡，虚无，空空如也的，惶然和惊慌像是肆意生长的藤蔓般，在快速蔓延。

她慌乱地穿好衣服，朝着燕姝屋子的方向跑去，单薄的身子避开人群，一刻不停地跑。

朝着燕姝所在的方向，朝着心底早就熟悉却没有主动去过的路。

跑的太急，小道士一下就跌在了青石板路上，红着眼眶，单薄娇贵的灰素衣，落在地面，不免沾染上了几分尘土，轻飘飘，像是没有重量似的。

她的眼眶湿着，视线也变得有些朦胧，蒙蒙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刚刚想要爬起来的动作一定，定在那里，像是愣住了。

门被任颖打开，除她之外，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完头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开学了的缘故，还是因为经常盯着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