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季时天气冷热交替，感冒发热的人骤然增多，一个上午办公室的喷嚏声掩在口罩下此起彼伏，临下班时，林画感觉头有些昏，找出体温表量了量，果然也中招了。

林画记忆里跟医院打交道的次数屈指可数，惟一一次就是两年前吃错东西急性胃炎，头疼发热什么的十年八年也没有一回。

这次发烧像是要把前二十年的小病小痛一起补回来一样，林画路过药店买了些退烧的药，回家吃了后倒头就睡，等到第二天没有任何好转，反而加重了。

头昏脑胀之下继续工作是不可能了，林画告知助理有事打她电话，一个人去医院开药挂水。

林画排在取药的队伍里，慢慢往前移动，这次的流感传播很广，从她的位置能看到输液大厅里坐满了人，有些人找不到位置就坐在护士提供的小板凳上。

晏迟脚步匆匆从一旁路过，边走边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抬头扫过长长的队伍，按下电梯门，不等门打开他疑惑回头，觉得刚刚余光瞄见的人似乎有些眼熟。

晏迟双手插进口袋，走到队伍前，歪头打量着小脸被口罩遮住大半，只剩下一双因为生病微微泛红的眼露在外面的林画。

自从上次吃饭又过了半个月，这期间晏迟既没有再打电话，也没有找理由约见面，像是放弃了，倒是每天的花送得一如既往，林画想他可能是在花店包了个月。

这会儿见到人并不意外，这毕竟是晏迟工作的地方。

“生病了？”晏迟皱眉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林画点头没说话，她现在喉咙又疼又痒，只要开口就会带出一串咳嗽。

前边的人领了药离开轮到林画，她把手里的单子递过去，接过开好的药抱着想找个打点滴的地方。

“去我办公室吧。”晏迟道。

林画看看他，晏迟不用她开口就从眼睛里看到了拒绝。

果然，林画摇头。

“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而且等会还要去开会，或者你想挤在这儿把三瓶水输完？”晏迟道。

大厅里又来了几个小孩子，正哭得撕心裂肺不愿意扎针，家长们哄得焦头烂额也控制不了，显然接下来几个小时都不能清静。

林画因为没睡好而加剧的头疼见状又严重了几分。

“走吧，就算是个普通朋友我也会这么做，不会因为你去了办公室就当你答应咱俩处对象了。”晏迟催促道。

林画后退一步，表示不打扰了。

晏迟气笑了，“怎么？我是洪水猛兽？让你避之惟恐不及。”

“谢谢晏医生好意，只是几瓶水就不麻烦了。”林画沙哑的声音从口罩下闷闷传出来，一句话勉强说完，压抑不住的咳嗽声随即响起，本来因为发烧泛红的皮肤变得通红，额头上也冒出了汗意。

抱着的药被一只手拿走了，接着背上传来力道合适的轻拍，林画下意识要躲开，被晏迟喝止住：“别动！”

“不想上去就不去了，我给你找个清静的地方，这总行了吧？”晏迟妥协道。

最后林画被安置在旁边的医生值班室里，晏迟看着她把针扎好后，给护士交待一声，回了自己办公室。

值班的医生不时被人喊走，屋里开着暖气，咳嗽缓解后药水里的安神效果也起来了，林画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护士换药的动静惊醒了她，见林画睁开眼，护士笑道：“只剩最后一瓶了，很快就好。”

说完，又转头打趣道：“晏医生，是人家姑娘自己醒的，可不是我动作太大吵醒的。”

“辛苦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的晏迟走过来道。

护士收拾空瓶离开，晏迟伸手在林画额头上按了几秒，道：“烧已经退了，不过今天夜里可能还会再反复，睡前记得吃药。”

说完，从桌上拿过保温桶装着的粥，打开放到林画完好的右手边，对上林画的视线，晏迟扬眉道：“看着我干什么？我刚听到你肚子饿的声音了。这家的粥是医院附近勉强最好吃的，你先垫垫胃。”

林画两天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确实饿了，没有推辞，她伸手拿起勺子搅匀，胳膊一动，盖在身上的衣服随着她的动作滑了下去。

“我来。”晏迟阻止林画去捡，弯腰拿过衣服搭在胳膊上。

林画因生病有些迟钝的反应才发现她睡着时身上盖了件衣服，似乎是晏迟的外套。

“赶紧吃，要凉了。”晏迟道。

林画垂眸。

一份粥吃完，包里的手机响了，是童静打来的，她今天去参加一个充人头的颁奖典礼，这会儿应该是刚结束。

“画儿，你好点了吗？我等会儿去医院接你吧？”童静担忧道。

“不用，我还剩半瓶，很快就回去了。”林画道。

“好吧。”童静想要逗林画开心，故作神秘道：“我今天在活动上可风光了，一个国际大牌的总监主动跟我说话，有个电视制片约我去试镜，还上了热搜的尾巴，你知道为什么吗？”

“难道是因为我们童小静艳压群芳的美貌终于在今天被人发现了？”林画配合道。

“瞎说，我哪有艳压群芳！”童静颇有自知之明，然后不等林画再猜，就迫不及待道：“是你做的礼服，你设计的裙子惊艳了全场，连带着我也沾光。大明星们自持身份看不上，小明星们穿不起大牌不在乎，有好几个都跟我打听衣服的牌子，要找你定制呢。”

“那可不行。”林画立场鲜明道：“我做的裙子是独属我们童静静的，别的不管是谁，不管出多少钱我都不卖。”

“嘻嘻！”童静被林画哄得美滋滋，小手一挥豪爽道：“没关系，我一个人也穿不过来，咱卖！反正她们有钱，咱往高了定价！”

挂断电话，瓶子里的水只剩瓶口的一点，不等林画喊护士，晏迟上前动作利落地取了针，棉签止了血示意林画自己按着，拿起椅子上的衣服披到林画肩上，道：“外面降温了，你刚刚好转，从暖气房出去，一热一冷病情会加重的。”

林画把棉签扔进垃圾桶，衣服还给晏迟微笑道：“屋里闷得慌，出去吹风透透气。”

晏迟被这姑娘的轴打败了，无奈道：“走吧，虽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是上赶着要送你回去。”

下班时间已经过了，输液大厅里还有人在等，林画走出门诊大楼，被突如其来的冷风吹得人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也让昏沉的脑子感到精神为之一振。

晏迟快走了两步，站在林画右手边，挡住了些上风口的寒意，道：“我的车停在门口。”

然后盯着林画：“你该不会接着拒绝，要自己开车回去吧？”

这次林画还真没打算拒绝，她虽然好转，但手脚仍有些无力，现在是交通高峰期，相比拿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开玩笑，麻烦晏迟也就不算什么了。

“辛苦晏医生了。”林画道。

晏迟扬眉：“不辛苦。”

医院大门旁边是急诊专用车道，林画两人快要走到门口时，看到救护车闪着红光急促驶过来停在急诊室前，车门打开，一个担架床被抬下来，上面躺着个年轻男人，脸色苍白手腕处缠着纱布，有血迹洇出来。

男人身边跟着一个像是女朋友的女生，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不停念叨着：“不会有事的，肯定不会有事的，我把我的血都给你，我以后全都听你的，一定不能有事。”

担架从两人身边经过，晏迟对上年轻男人清醒的双眼，他一个转身站在了移动的担架和林画之间，停住脚步摸了摸口袋，“我好像把车钥匙落在办公室了。”

林画也站在原地，“回去拿？”

急诊室的门打开又关上，晏迟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晃了晃，“又找到了。”

把林画送到家后，晏迟赶回了医院，穿着便服提着一袋宵夜晃到急诊室，难得急诊室一片风平浪静，小护士们接过宵夜笑着道谢。

“什么意思？”张磊合上笔帽意外道：“大晚上的不回去休息，跑到我这儿送温暖来了。”

“张医生辛苦，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晏迟实习期间在急诊轮值过，跟这个在急诊待了十几年的医生关系处得还可以。

“少贫！”这小子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而且听说前段时间刚忙了半个月，本来是要休息两天，结果只休了一天，又被突发情况拽回院里不眠不休奋战到现在，好不容易正常下个班，跑来他这献殷勤，张磊压根不相信。

“是这样的，我刚刚接到一个朋友电话，说他妹妹的男朋友手腕受伤，送到咱们急诊了，让我来看看，受人之托这不就来了。”晏迟道。

“刚刚那个疑似割腕的病人你认识？”张磊表情一言难尽道。

“不认识。”晏迟问：“什么情况？听说很严重，这会没看到是转到病房了吗？你给个准信我好交差。”

“转什么病房？再送来晚个两分钟，血就自己止住了。”张磊道：“120接到电话说有人割腕自杀，满屋子都是血，结果人送来一看，小情侣闹矛盾，根本没伤到动脉什么事，伤口连缝都不用缝，包扎好就让他们走了。”

“你说这两人是谁？你朋友他妹和男朋友？”张磊摇头：“小年轻动不动拿身体开玩笑，自残不是个好习惯。”

“那男的左手小指少了一节，你注意到了没？”晏迟道。

“看到了，像是利刃削的。”张磊奇怪：“你刚不是说不认识嘛？这会儿倒是很熟，连人手指少一节都知道。”

“朋友说的，怕医院人多，我找错人。”晏迟道。

桌子上有就诊记录，晏迟翻开，看到最后一页患者名称那栏写着张威，住址填的是一所没听过的大学。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几年过去了没一点长进，晏迟合上本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