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上，一名三十有余的风韵女子怀抱琵琶从楼梯口下来，客人吓得酒醒了，再看到七根银闪闪的针，急急忙忙要往外逃，李言故意把旁边的长凳运力往前一踢，那人光顾着跑正好着了道，被绊倒摔得直呻.吟。

“哪个小兔崽子敢惹爷爷我——”

他骂骂咧咧，忽感下巴一凉，低头便见了精美的琵琶搁在脖颈，那琵琶托着他的下巴抬起，而拿着琵琶的女人正俯身盯着他，明明是笑着，美眸却渗出寒意。

客人吓得痛哭流涕，开口求饶，“十三娘，我错了我错了，求您饶过我吧！”

被称作十三娘的女子眉微挑，幽幽道：“饶了你？那也要看音儿原不原谅你，音儿，你说呢？”

琵琶，十三娘，还有桌上的银针。杜檀昔猜出了她的身份，李言也看出来了，眸色一冷，手腕动了动，短匕从袖口滑出，在他要冲上去之际，身旁的人紧攥住他的手腕，无声摇头。

音儿便是差点被轻薄的侍女，客人讨好地看向她，抬手扇了自己几巴掌，“音儿姑娘，是我混球，我不该酒后耍流氓，我错了，求你原谅我！”

“音儿，你说呢？”十三娘道。

音儿怯怯抬头，看了看客人，又看了看十三娘，鼓起勇气道：“不原谅。”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远忧楼的姑娘，”十三娘很是欣赏，手一旋，客人被琵琶掀得人仰马翻，还没等爬起来又被琵琶重重压住胸膛，“我楼里有个规矩，凡是轻薄姑娘，姑娘又不原谅的，视情节轻重惩罚，那你就留下一只手再走吧。”

客人面色惨白，不停痛哭求饶，十三娘接过侍女递来的匕首托在手中把玩，笑容一收，狠狠抓住他的手腕，举刀袭来，客人惊吓过去眼白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住手。”

白光闪过，短刃相接，十三娘看向来人，此人头戴斗笠，散发出来者不善的气息，观其身形武功定然不低。她略微打量，心里有了数，主动收起匕首，而后笑着伸出玉指夹住对方的短匕缓缓移开，“客人看着眼生，新来的？”

杜檀昔担心李言把事情闹大不好收场，清了清嗓子粗声粗气道：“他是我兄长，平时就鲁莽，早听说十三娘平日为人豪爽义气，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被这么一夸，十三娘笑得花枝乱颤，“还是这位小兄弟会说话，罢了，那就不要他的手，就留根手指头吧。”

她再次要朝客人下手，杜檀昔忙道：“十三娘，等等。”

“还有什么话要说？”

杜檀昔脑子里极速转了几圈，笑道：“看这人应该是青楼楚馆常客了，就这么剁一根手指岂不可惜，我平生最痛恨这等人，要不然把交给我们兄弟俩，我们有点关系，到时候把他交到官府，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后再把所查抄的银钱全交给十三娘和音儿姑娘，你看怎么样？”

十三娘托着下巴绕作思考状，踱步到杜檀昔跟前，“听起来倒是不错呢，但是啊，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官府。来人，把这两人给我轰出去。”

她挥袖抱起琵琶，瞬间变换脸色，地板传来微微震感，舞台后的木板突然震裂，木屑乱飞，众人如走鸟飞兽状逃散躲避，杜檀昔忙蹲下护住眼睛。

待震意平息，她移开手，瞳孔猛缩，以前她不相信会有丧尸这种东西，现在恐怕信了。他们面前围了几个凶神恶煞的东西，这些东西身形高大，像人又不像人，有的一颗脑袋左右竟有两张脸，有的脚和手位子对调，它们的眼神极其怪异，像是呆滞偏偏又目露凶光。

“是魔罗！”

惊叫声四起，客人连落下的东西都不要了，都一个劲往门口挤，杜檀昔被他们撞得摔到地上，好不容易爬起来，听李言吼道：“你快走，别管我！”

“吵死了！”十三娘被这些客人的声音吵得皱起眉头，发出指令，“小一。”

长着两个头的东西出列朝人群走去，耳边袭来风声，它侧身一躲，匕首从胸前划过。李言极快调转招式，再次袭去。

客人都争着想出去，反而把门堵死了，十三娘那边又人多势众，杜檀昔又急又愁，要是再不疏通出口，恐怕一屋子都会没命，忙转身喊道：“你们别挤，不然一个都跑不了，三个三个出去，很快的，不想死的后面都别动了！”

生死关头这些人哪听得进去，都恨不得自己走别人留下，而十三娘那边的东西已经全加入战局，李言以一敌多很快落了下风，堪堪招架。

“小心！”

杜檀昔见有东西悄然绕到李言背后，提醒刚喊出口，李言被一掌击中飞出几米外重重落地，口吐鲜血。

她顶着危险过去把人护在怀里，攥住袖子替他擦掉满下巴的血，李言抓住她的手腕，强忍疼痛道：“不是要你不要管我吗，快走！”

“哪还走得了，门都被堵死了。”杜檀昔看着缓缓靠近的东西，手抖得厉害，却还是抱住了李言，对十三娘道：“对不起，是我们冒犯十三娘和诸位了，能不能请十三娘手下留情，放过我们？这是心意，请诸位买茶喝。”

看着她手中的两个金铤，十三娘不屑的神色收起，拿了验过确定是真金无疑后，一下子变得好说话了，“都是小事，算了算了，小一你们下去吧，你们也走吧。”

“多谢十三娘。”

十三娘把金铤收到袖中，还没高兴一会儿大门轰然倒塌，客人乌泱泱逃走，她气到面容扭曲，喝道：“敢损坏老娘的东西，小一，把他们都抓回来剥皮抽筋！”

“十三娘，我赔，我替他们赔。”杜檀昔安抚住她，低声问李言，“你有没有钱？”

李言摇头，咳出几口血，“出来没带钱，不过有块玉。”他掏了出来，“这块玉是我母亲的遗物……”

听他这样说，杜檀昔有些不忍心，十三娘已经不耐烦了，“到底还有没有钱？”

“有，对不住了，以后帮你拿回来。”快速说完，她从李言手中夺下玉，举起道：“你看看，值不值？”

十三娘接过，光玉质和纹路就知道非凡物，她极快收进袖中，摆手笑道：“行了，这地上的人你们也带走吧，趁我没反悔前赶紧的。”

“这出啥事了？”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嘉宁抬头看见屋里的东西，小脸变得惊恐，掉头就跑，与后赶来的吴少卿撞个正着。

“怎么了？”

嘉宁颤巍巍往楼里一指，抓着吴少卿衣裳不敢抬头。吴少卿顺着看去，半晌，喃喃道：“原来是真的……真的有魔罗。”

“别看了，”杜檀昔扶起李言，就像有千斤顶压在她身上，重到气差点都喘不过来，“麻烦二位把……屋里这个人……扶起来，送到出口……就行。”

她怕生事端，没与他们相认，只偷偷腾出一只手指了指后面，吴少卿会意，对嘉宁道：“行了，抬人出去。”

嘉宁不敢进去，吴少卿只好自己进去，念了声阿弥陀佛，把地上昏迷的人扶起，和杜檀昔一前一后出去。

“你……”

吴少卿要开口问些什么，见她摇头，便收了口。

几人走在空旷的路上，嘉宁环抱双肩忍不住打了个颤。偷偷往后一瞥，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正站在台阶前看他们，目光怪异，吓得她攥住了杜檀昔袖子。

到了做买卖的街道，李言伤势过重陷入半昏迷状态，杜檀昔承受不住了，喊嘉宁帮忙。出了鬼市口，吴少卿舒出一口气，看向杜檀昔，是问实则肯定道：“那人就是玉面十三娘？”

“对。”

“那你们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先回去再说。”杜檀昔道：“把你背上这人丢进牢中关两天，让他清醒清醒。”

已是深夜，金吾卫巡街见了几人，赶来询问，还不用杜檀昔掏出令牌，他们认出李言直接放行。

吴少卿府邸较近，把李言安置好后，命侍卫去请大夫，趁空闲间杜檀昔简略讲了刚刚的事，末了问道：“你们那边有什么发现？”

吴少卿摇摇头。

大夫来了，几人起身让位，听说无大碍都松了口气。嘉宁靠在门上一动不动，刚刚也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

今日所见实在恐怖，嘉宁也才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杜檀昔担心她会和其他人受到惊吓变得疯疯癫癫的，过去安慰道：“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鬼怪，全是装神弄鬼和故弄玄虚罢了，最可怕的还是人心。只要我们弄清楚那些东西为什么会听十三娘指挥，就能知道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我想，一定是人。”

吴少卿听这话可不赞同，“杜女官怎么和中郎将一样，人还是要对神灵鬼怪保持敬畏之心，阿弥陀佛。”

她不信这些道理，但也不想和吴少卿吵起来，于是没有回复，拉着嘉宁小声道：“要是你害怕，不如我讲些有趣的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嘉宁靠着门蹲了下去，还是不说话。

床上的人昏迷，床旁的人闭眼念佛经，杜檀昔叹了叹气，也跟着蹲下。

“不对……不对，”嘉宁喃喃自语，摇头又皱眉，许久后，一拍小脑袋瓜，猛然睁眼，“檀昔姐你说得对，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就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