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辞职？”
张清节当即打了个寒颤，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脑海里思索要怎么解释自己这个不负责任的行为。
但苏臣明显不给她这个机会，径直开口道：“张清节，你要辞职也不是不行，只是别忘了赔付违约金。”他似乎笑了一下，甚至好心情地补充道：“记得在一个月内。”
张清节傻了，违约金？！
她转念一想，一下就明白了——劳动合同！
下午签字的时候她心不在焉，连里面的赔付条款都没认真看……
没想到她连校园都没出，就提前感受了资本主义的卑鄙！
大意了……
“为什么要辞职？”
苏臣忽然问。
张清节在此之前就做好了腹稿，但等到问题真的来了，她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要怎么说自己辞职的原因是不愿意跟他一起共事。
理由呢？
提起理由，她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排斥。
难免又是往事。
张清节下了几节楼梯，思绪就这样无意识地翻飞着。
走了几层后，意识到电话没挂，她停下来，坐在一个台阶上，听着电话里区别呢的一举一动。
“怎么不说话？”
躲不过去了，张清节开口道：“我辞职是因为……”
话还没说完，电话忽然挂了。
张清节听着电话里的盲音有些心慌，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仿佛一个预爆的气球遇到了软刺，连泄气都是无声地瘪下去。
难道他生气了？
还没等她有所行动，身后就传来苏臣的声音。
“嗯？因为什么？”
张清节回头。看到苏臣站在同一梯台阶的最高处，正看着自己。
下班时间，电梯人太多，苏臣决定走楼梯，没想到会遇到她一个人坐在楼梯里。
张清节蹭地一下站起来，嘴里含着半句未完的话，眼神心虚地看着台阶上的人。
他怎么会在这？是来抓自己的？不会吧？就辞个职，至于么？
苏臣走下楼梯，凝眉看她的表情。
张清节看着两人逐渐缩短的距离，不动声色退开他在几步之外站着。
在他的注视下，原本组织好的话语彻底乱套了，只有几个关键词在脑海里闪现。
寂静压的人喘不过气。
张清节此刻仿佛据了嘴的葫芦，连刚学会说话的婴儿都不如。
苏臣好整以暇地站着，欣赏她窘迫的表情。
“我，我是因为学校里还有课，我不想耽误……”
“撒谎。”
“大三了还能有什么课？”苏臣弯腰注视着她，像是洞悉心事般，替她说出真实原因：“八成是不想跟我待在一块儿才说要辞职的吧？”
张清节尴尬地看了他一眼。
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苏臣轻哼一声。
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事到如今，张清节索性躺平任他嘲，不说话了。
苏臣站了一会儿自嘲起来，跟她较什么劲儿？认真的话分分钟要被他气死。
“借过。”
苏臣下楼了。
张清节看了眼身后的楼梯口，又看了一眼身前的楼道。最终还是跟在他后面，一起走楼梯下去。
苏臣走得不急不缓，张清节跟在他后面一度想超又不敢，八层的楼道，硬生生被他们俩走了能有十分钟。
终于到一楼，张清节赶紧跟苏臣道别后离开。
苏臣看着她飞一样跑开的背影，嘴角一勾，转着钥匙悠悠走到地下停车场。
张清节脚步飞快，巴不得赶紧离开，快要走到公交站台的时候，身后响起汽车鸣笛，越来越近。
张清节看过去，苏臣的脸在下移的车窗里出现。
“上车。”
张清节假装没听到。
那车也停在站台边，将公交车停车处占了个十成十。
苏臣这回直接不说话了，甩了个眼色丢过去。
仿佛在说：“不上车试试看。”
收到眼神的张清节凭借多年的求生技能让她脑海里瞬间蹦出四个字——见好就收。
她不情不愿地去拉后座车门，却发现怎么拉也拉不开，想了一下，便径直拉开副驾驶坐进去。
刚扣好安全带，苏臣揶揄的声音传到耳边，听起来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怎么样？这场景够偶像剧嘛？”
张清节一愣，随即有些恍然。
初中的时候言情小说肆虐，纵使乖乖女如张清节，也免不了私底下偷偷看过几本。
他说的是某次自己看的时候睡着后，书本上被他发现的某页剧情。
惹女主生气的男主开着拉风的跑车堵在公交站台，逼着女主上车求和的桥段。
那时他还剧情狗血，男主无脑……
苏臣见揶揄到位了，心满意足地收了手，在导航输入地址。
车子行驶后，两人彻底无话。
导航的提示音让空间不至于寂静。
张清节无聊到玩手机消遣，才发现原来辞职的话错转发给了苏臣。
怪不得他来得那么快呢……
张清节抱着手机无所事事，不知道该干什么，她转而看向窗外，本想祈祷赶紧回到学校，可看着看着就感觉有些不对。
“不是回学校吗？”
苏臣：“谁跟你说回学校了？”
“……你说送我的呀？”
苏臣笑了，“我只叫你上车，谁说送你回学校了？”
张清节：“你……”
见她吃瘪，苏臣心情舒畅，语气也轻快起来。
“先去吃饭，吃完饭我再送你回去。”
还要一起吃饭……张清节皱眉不言。
车在一处红灯停下，苏臣蓦地开口：“张清节，你怕我？”
“我没有。”张清节下意识嘴硬。
苏臣紧接着问：“那你躲什么？”
还不止，他伸手捏住张清节的脸来回打量，仿佛在确认自己有没有认错人。
“见到我的时候，就假装不认识我，下了班又要辞职，你对我有意见？”他一副悔不当初的表情，说：“我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这小丫头还挺会忘恩负义的。”
张清节脸被捏地变了形，挣扎着退开。
“我没有！”
她喊完，察觉自己的失态，有些不自在地看着窗外。
路上转绿灯，苏臣顺势收回手，启动车。
提到过去，隔在两人中间的屏障似乎被拍了一下，轻轻晃了起来，摇曳着两边人的心神。
唯一不同的是，苏臣只是略有起伏，而张清节却早已波涛汹涌了。
要怎么解释两人的关系。
张清节眼神黯然，明明是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两人，却有了五六年青梅竹马的情分。
察觉到自己要陷入过去的情绪，张清节掐了自己一把，告诉自己打起精神。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既然重逢无法避免，张清节就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勇敢面对。
于是，她过了很久终于开口，说了第一次重逢就该寒暄的话。
“你，你这些年在国外过得好吗？”
苏臣眉毛一挑，反问：“你叫我什么？”
“……”张清节一窒，重新换了个称呼：“臣哥？”
“臣哥？”苏臣跟着重复起来，兴味地笑了一声。
张清节想起小时候的称呼，脸热起来，却开不了口。
那时候她是第一次见到苏臣，舅舅为了让自己讨他欢心，教自己叫他苏臣哥哥。
小时候叫叫还行，现在是绝对不能叫了。
张清节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苏臣哥。”
被叫到的人没搭理自己，不仅没搭理，还被甩了个眼神。
张清节顶着他的眼神，不改称呼地叫着人。
苏臣坚持无果后，两人甚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气氛还算融洽。
聊天中，张清节还知道了许多事。
比如这些年他几乎很少跟家里联系；比如他提前一年修完了课程；比如现在这个公司的一些事情……
短短一段路程的时间，张清节就通过苏臣的讲述，填补了六年对他认知的空白。
最后她忍不住感叹：“苏臣哥，这些年过得好充实啊。”
苏臣笑笑不说话，熄了火取下钥匙，“下车了。”
张清节看见餐厅的牌子一怵，印象中这是高级餐厅，一顿饭起码两千打底。
可她似乎多虑了，苏臣带她去的，是这家高级餐厅旁边的一条小吃街。
他挑了一家店，没什么人，一进去就听到老板吆喝，“帅哥美女，吃点什么？”
苏臣找了个靠门的位置，拿起菜单点了一碗面，然后把菜单递给张清节，让她自己点。
张清节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拿纸巾擦拭桌面的动作，有些讶然。
印象中，他不会这样做，也不会来这种靠街的小店。
老板很快端来一碗面，苏臣掰开筷子刮了一下倒刺，然后埋头吃面。
张清节放下菜单，轻声说了一句：“我还不饿。”
她想起在车上时自己问苏臣的好多问题，他回答的时候语气轻松又张狂，仿佛尽在掌握。
就是这样的神情，让张清节错以为他这些年在国外过得很好，但现在她发现，似乎不是的。
他的张狂依旧，却像是裹挟着什么。
如果他当初不出国，会不会不一样？
千方百计逃避的问题最终还是被张清节自己问了出来。
“苏臣哥，你当初被安排出国是因为我嘛？”
苏臣吃面的手一顿，抬眼撞进张清节探究的眼神里。
啧！
这眼神有点内容。
愧疚。
心疼。
抱歉。
唯独少了点他想看见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