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梦章笑笑。

没事，一会儿我就让你服气。

“我们做工程设计的，摆在第一位的信念是什么？”荆梦章不疾不徐的问道。

马克倨傲地回答：“是设计出属于自己独特风格的作品。”

“错！是安全。”

荆梦章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安全的基础上，其次是客户的需求，再次才是在这些条条框框里实现自我风格的展示。”

她重新坐回座位上，“小朋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在HL，我的话就是规则。”

“凭什么？”马克重重地将巴掌拍在桌子上，他整张脸都涨红成猪肝色，“凭什么你说的话就一定是对的？凭什么你的话就能成为我们必须遵守的规则？”

面对马克的咆哮，荆梦章可谓是面不改色，她似乎从来都没有怒发冲冠的时候，刚才的生气也不是因为马克对自己的不敬，她的生气从来都是源于别人对工作的态度。

刚进入HL的时候，她就跟马克一样，甚至连马克都不如，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制图员，每天画不完的CAD图纸，改了一稿又一稿，加班熬夜那是家常便饭。

所以荆梦章才会格外对新人优待，给他们展示自己的机会，即便是做的不好，做错了也至少有锻炼自己的途径。

此刻面对马克的挑衅和质疑，荆梦章也并不着急解释，她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小周专门为她泡的茶，别人面前都是泡着咖啡的马克杯，只有她面前的是一只精巧的盖碗。

就在此时，叶梵音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原本就很平整的西装，用平淡的语气说道：“就凭她只用了十年时间就得到了总部的认可。”

叶梵音慢慢走到荆梦章背后，“经董事会讨论后一致决定，下个月将擢升荆梦章为HL上海分公司副总裁兼执行董事。”叶梵音声音清澈，吐字清楚，一石激起千层浪。

连荆梦章都愣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副总裁兼执行董事。

天哪！荆梦章内心狂喜，可脸上还是无甚表情。

叶梵音向她伸出手，“恭喜你，荆总。”

荆梦章站起来握住他的手，“谢谢。”

这是他们重逢后的第二次握手，每一次都是鸡飞狗跳的场面，荆梦章看到叶梵音的眼睛里有温柔和鼓励的光，就像当年他支持着她做的每一个决定时那样。

在众人的祝贺过后，叶梵音看着马克说道：“你刚才问的，荆总不会回答你，因为她不会拿自己的经历强加给任何人跟她做到一样，但我可以回答你。”

荆梦章不可思议的扭头去看他，她也很好奇叶梵音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你们的荆总，她是一个要强的人，她不会强求别人给她创造什么样的条件，她只会跟自己较劲，她做设计师的时候可以没日没夜的在工地量尺寸，确认现场结构组成，她做工程师的时候依然是不分昼夜的在现场监工，材料、结构、安装方式，每一件事都细细推敲，试问有几个人是像她这样努力的？”

叶梵音又慢慢走到马克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你也是名校毕业的，难道没听过Jackie.J的名号吗？”

听到他提到Jackie.J，马克的眼睛霎时瞪得老大，随即张大的还有他的嘴，显然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叶梵音点到为止，并没有继续往下说，“荆总为你插上翅膀，把这么重要的项目交给你一个刚出社会的新人，可你却不爱惜羽毛，我觉得实在是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叶梵音知道以荆梦章的性子势必不会对马克如何，可他不同，杀伐果断，雷厉风行，才是他在职场的王道。更何况一个毛头小子居然敢对她的女人叫嚣，叶梵音怎么忍得了。

荆梦章深知这个男人的脾性，他可以对任何人任何事表现出他的善意和温和，唯独工作。还有一点，荆梦章很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那就是她自己，但凡遇到关于自己的事，叶梵音是睚眦必报的。

“等等。”荆梦章出声打断叶梵音的话，并且给叶梵音使了个眼色，“马克，叶总的意思是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讨论已经发生的错误，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HL不是游乐场，买了门票就能进，机会也不是一直都有的。”

荆梦章大手一挥，“散会。”

在场所有人都如蒙大赦般的快速退场，荆梦章揉了揉眉心，抬头发现叶梵音并没走。

“跟我来。”叶梵音言简意赅。

荆梦章叫住他，“去天台吧。”

荆梦章点上一根烟，猛吸了两口，烟圈氤氲，“我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叶梵音靠在围栏上，风吹得他眼睛微眯，“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想知道总能查到的。”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查我？”

“因为我想知道，你的所有事情，这缺失的十年，还有未来……”风把他的声音吹散开去，显得很不真实，叶梵音转头看着荆梦章的侧脸，这是他午夜梦回时让他辗转反侧的容颜，“任命的事原本昨天就该告诉你的，昨天是你的生日，作为生日礼物也很合适，只是我记得你不爱过生日，所以就作罢了。”

荆梦章眉心微动，转头与他对视。

这算什么？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荆梦章嘲讽的勾了勾嘴唇，不置可否。

“为什么还愿意给那个新人机会？”

“有人靠铁腕上位，自然就有人愿意为年轻人的梦想买单，没有对错，没有好坏。”荆梦章笑笑，“我不是想当圣母，可我觉得刚柔并济是我处事风格，我有我的原则。摸爬滚打这些年，让我的心变得坚硬，也让其变得柔软，我有分寸。”

荆梦章换了个姿势，将背靠在围栏上，续上一根烟，“年轻的时候我们都犯过错，那时候的我们也希望被原谅，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可是往往错过了一次就没有下次了，而梦想易碎，多少人因为错过一次而放弃了梦想，我不想成为折断别人翅膀的人，年轻人嘛，可以打压，可以磋磨，但别急着否认他，自己年轻时经历过的不公不能因为如今自己上位而视之为公平。”

“可是职场很残酷，你对人心慈手软，人也未必领你的情。”

荆梦章认同地点点头，“我知道职场很残酷，我也不需要谁领我的情，所以我说只有一次犯错的机会，每个人，在我这里只有一次可以犯错的机会。如果是个聪明人，那就该知道只此一次的机会不是给我的，是给他自己的，再错，我仍有办法可以弥补，而他却不会再有。”

荆梦章走到今天，坐上HL上海分公司副总裁的位置靠的可不是一味的妇人之仁。

叶梵音知道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叶梵音也知道她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而今天荆梦章展现出来的却是一种运筹帷幄睥睨天下的王者气质，这种气质深深的吸引着他，令他着迷。

倘若不是十多年前就爱着她，那么今时今日叶梵音依然会爱上她。

她说每个人在她那里都可以有一次犯错的机会。

“那我呢？”叶梵音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口。

“什么？”

“你说每个人都有一次犯错的机会，那我呢？”叶梵音单手撑着围栏对荆梦章形成一个半包围式的姿势。

这个颇具侵略性的动作让荆梦章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她眉眼一抬，换上了不屑的表情，“叶总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再说了，叶总无论做错了什么，都无需得到我的原谅。”说完她身形一偏脱离他的包围圈，走出去两步，又回头说道：“别人犯的错我尚且可以补救，但你犯的错，我救不了。”

荆梦章苦笑，“还请叶总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们都体面一些，不好吗？”

叶梵音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嘴里喃喃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