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看着孟玉手中的发带,鬼使神差地走上前,想拿到跟前仔细端详。
孟玉手指一拢,抓在手心收了回来:“你不问一下,是哪里值钱吗?”
陈妈好似醒悟过来,她其实对孟玉到底多有钱,并没有明确的感知。
就像是古老的寓言故事一样,地里的农民想破脑袋,也觉得皇上只不过是用金锄头种地的男人而已。
而孟玉靠三言两语,就把眼前这个发带的价值,兑换成了陈妈最能理解的金额。
这种实实在在的对比能带来虚无的价格代替不了的震撼。
孟玉趁热打铁:“也许最后我撤资离开这颗星球了,垃圾厂复工了,可那又怎么样呢?”
她轻声说:“你不是还要在酒店做保洁吗?你的儿子又要在几十年后,又遇到现在的状况。”
“你又能捞到什么好处呢?”
陈妈沉默了,她愿意帮忙“绑架”孟玉,当然不全是她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最重要的还是拾荒者那边的老大通过中间人赵哥,给了自己十万星币。
孟玉担心那几个男人很快回来,迫不及待想早点争取自由,她这次恭敬地递上发带:“陈妈,你只要给我松一松绑,我就不为难你。”
“这上面的珠子,一颗就价值30w星币,而我的房间里,还有很多值钱的东西。我知道他们肯定是威胁你了,你只要帮我,我一定承你的情。”
孟玉绸缎般的长发垂了下来,发丝在脸侧显得楚楚动人。
陈妈犹豫了一下。
咚咚咚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刚刚还有所动摇的陈妈一个激灵,脸沉了下来。
“不行,谁知道你说的有几句真话。”
她狠狠地夺过孟玉手中的发带,头也不回地开门出去了,只留下砰一声响和无尽的黑暗。
“陈妈,里面那女的醒了?”
陈妈的声音十分镇定,她并没有告诉同伴自己刚刚的收获,只是低声嗯了一声。
“老大让我们带她走,正大那边派人来谈判了。”
离开酒店的布草间,再想逃出去就更难了。
孟玉焦躁不安。
陈妈:“你们带她走吧,酒店里还有事,我走不了。”
“行——呃——”
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陈妈还没来及发出尖叫,几声沉闷的撞击声后,外面归于平静。
“吱嘎——”门打开了。
没等孟玉看清楚人影,门口的人打开了灯。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站在门口,她穿工字背心和军装裤,扎着三股的麻花辫。
她上前给孟玉松了绑:“你好,我叫迟淼。”
“洛戈说剩下百分之五十的委托费用,找你要。”
她解开绳子,搀着孟玉起身。
她也没想到,只是来S-97做一个跑腿任务,就这么巧赶上了动乱。
看到洛戈在星网好友圈发布的消息:谁离S-97星近?十倍价格的安保委托单,预付百分之五十,有资源的速来,急急急!
迟淼:我正好在S-97,怎么了?
洛戈:!!!!!!!!姐,您帮我大忙了。
洛戈:向您支付了一笔转账。
迟淼花了两分钟理解了需求,去S-97最大也是唯一一所超A级酒店,找一个人。
S-97没什么成气候的地下帮派,几个拾荒者搞的社团,还在用传统兵器,难度并不大。
迟淼可是从D星系来的,在虫族前线,见识了最新款的机甲炮和轻量武器,并没把这次救援放在心上。
何况价格这么高,不接才是傻子。
只是她一路找过来,没想到简单过了头。
别说武器了,甚至连刀都不用拿,没活动开身体就直接结束战斗了。
“怎么样?要我背你吗?”她现在看孟玉,好像闪亮亮的金币。
孟玉现在才发现自己手脚发软,根本站不起来。
迟淼看了看光脑,有点遗憾地说:“洛戈本来安排你跟正大第一批救援飞船走,但刚才那班飞船已经起飞了,等到新的救援船要至少三小时后。”
孟玉整个身体靠在迟淼身上,才有了点安定的感觉:“先扶我回房间吧。”
迟淼看孟玉走起来实在困难,一个打横,用公主抱住了孟玉。
孟玉被突然的失重惊吓到,紧紧搂住了迟淼的脖子。
“嘘!”迟淼停顿了一下,让孟玉调整好:“S-97星都是拾荒者,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小点声。”
...
收到迟淼的消息,洛戈的一颗心总算放下去半截。
幸好,她正好在S-97星。
飞船还有三个小时可以降落在酒店顶层,到时候直接就去接孟玉。
洛戈在沙漠中见识过迟淼的本事,更何况她还是专业安保出身,有她在孟玉身边,自己总算能缓过紧张的劲头。
程墨适时地递上了热可可:“你应该稍微休息一下,还有三个小时,有什么事我叫你。”
洛戈喝了点甜的,精神好了一些:“没关系,我还是顺利接到孟女士才能放心。”
“也好。”程墨说:“我刚才就有事情想问你。”
“迟淼去S-97做什么委托?”
洛戈捧着杯子,疑惑道:“这种客户的隐私,她肯定不会透漏,只是说是个简单的跑腿活。”
程墨滑动光脑,展示给洛戈看:“她很贵。”
关于迟淼在地下黑市的价格展现在洛戈面前,程墨接着解释道:“她之前在D星系价格就不菲,安保对象基本都是第三军团的高管家眷。我对她也略有耳闻。”
“当初正大集团为郑樊制作那档沙漠求生节目,需要高生存能力的人保护托利卡,是我推荐的她。”
洛戈静静听着,仍然没懂其中的端倪。
“不过节目之后,她基本就留在了S星系,不太去外面星系跑任务了。”程墨有点促狭地笑了笑:“我的情报来源是说,她留在S星系是为了谈恋爱。”
“总之,最起码她在S星系,价格算是贵的。”看洛戈仍然疑惑,他解释道:“一般来说,没人会花一大笔钱,让一个专长是保镖、安防的高战力雇佣兵,去干一个简单的跑腿的活。”
“除非这个活不简单,而出价的人又足够看重,希望用多花钱来保证事情万无一失。”
“毕竟在这一行,价钱等于能力是永远的潜规则。贵,就代表着好。”
洛戈逐渐有点咂摸出味道来。
程墨:“顺便一提,我的价格也很贵。”
...洛戈感觉身边的男人正在开屏。
不过程墨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洛戈再次皱起了眉头。
“一年多前,我也接过这样一个内容和价格不相符的委托。”
程墨幽幽地开口:“活很简单,去一家将要转让的二手星球中介公司,销毁所有的客户资料。”
呆愣了几秒后,洛戈才反应过来。
她嘴巴微张,直视着程墨的表情,似乎想找出开玩笑的痕迹:“...你说的,该不会就是我的店吧?”
程墨脸上没有半分戏弄的样子,他点了点头:“对。”
洛戈想起来,原来那个老板胖子,要跟店一起把客户资料转给自己。
可正式交易那天,他却说资料丢了。
洛戈眼中惊讶逐渐褪去,她沉默了一会,抬头看着程墨:“我会在店里再遇见他吗?”
程墨不说话。
洛戈自我肯定地又重复了一句:“我觉得我会再遇到他上门。”
...
回到房间后的孟玉躺在松软的大床上,手腕和脚腕的疼痛才一阵阵袭来。
迟淼出委托一般只负责安保,并不做照顾人的活。她进门前在外面贴了一枚全景摄像头,链接到光脑上;又看了看头顶原本的酒店摄像头,用反射激光挨个打碎;紧接着她在安全楼梯的逃生门上放置了一枚全磁防锁装置,最后仔细地打量了周围,才退回房间,在内部用外置的电子枷锁扣在门上。
处理完这一切,她才重新检查起屋内。
先查看窗户,观察逃生通道;在柜子底部找到了高档酒店必须配置的一次性紧急逃生机翼,是一把拆开后能实现短时间悬空的外接设备。如果有意外的话,自己可以和客户从窗户上顶层,不过这玩意的安全系数不高,尤其是酒店里的这种,估计几十年都不会用一次,迟淼觉得最好还是别出意外。
接着她在床头看到了用完的一次性气体昏迷弹,一个人体监测摄像头。
孟玉看着迟淼忙忙碌碌,在自己房间里东翻西找,不一会翻出了这么多东西,忍不住问:“你做这行多久了。”
自己是家族没什么影响力的旁支和边缘人物,好处就是从小到大没经历过他们嫡系常遇到的绑架和袭击。
今天算是尝鲜了。
迟淼手上动作不停,回复道:“快十年。”
孟玉有些怅然,她经历了一场绑架后,突然想紧紧攥住一些能攥住的东西——她之前一直拼命想攥住的是金钱,但现在发现这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就像那根发带,没有力量,是攥不住的。
“你怎么走上这条路的?”孟玉好奇地问。
迟淼轻轻叹了口气,她最不擅长的就是回应客户的这种谈心:“我街头出身,从小就知道没什么别的道路可走,能打才能活下去。”
“我用免费当劳力做保洁为代价,在格斗馆学了几年。”
“再往后,我要赚钱,朋友介绍,战场前线的机会很多,就去D星系干了这行。”
手腕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孟玉刚才发生的事情,她想起自己也从小就知道自己要走什么道路。
就像陈妈的儿子,继承陈妈的工作,进垃圾厂,而在陈妈美好的图景中,她想到的最好的未来,就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孙子、子子辈辈,永远在垃圾厂与垃圾为伍;就像自己的母亲,能想到的最疼爱女儿的方式,就是给她介绍一个五十岁的有钱老男人。
她曾以为自己也、没什么别的道路可选。
真的没有别的道路可选吗?
...
飞船终于降落了。
洛戈远远就看到了提前来到天台等待的孟玉和迟淼。
她没等船停稳,就着急地朝孟玉飞奔而去,却看到孟玉站在天台的围墙内,向外眺望,半分没有焦急的样子。
“孟小姐?”洛戈试探地询问。
朝阳正在慢慢从地平线上升起,映照在孟玉的侧脸上,让这位大小姐看起来有了几分佛相。
孟玉没有转头,她问了洛戈一个问题:“我如果现在离开了,可以跟星球主人直接销毁租约吗?”
“您不用担心,全权交给我来处理就可以,保证全额给您退款。”
“可这是我的星球。”孟玉此刻有了几分大小姐的骄傲:“这是我看中的星球,我不想让出去。”
“你说你帮我申请了驻军,什么时候到?”
洛戈打开了光脑,确认申请已经在行政中心通过了审批流程:“大概后天。”
孟玉望着粉色的朝霞和举目望去大小不一的流脓般的垃圾堆。
“我不想走了。”
“这是我的星球,我要留下来。”
清晨的风本该是清新的,此刻却隐约有着淡不可闻的酸臭:“我要把我的星球,改造成我想要的样子。”
“然后安置好下面的那堆人。”
现在沉默的是洛戈,半晌后,她对着孟玉露出端庄得体的笑容:“孟小姐,祝你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