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寻月二话不说，把面具附在脸上，只露个尖下巴。

黑红尖耳朵，勾勒眼部的水彩，鼓起的两腮，还有勾起的鼻尖。兰芋芋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兰寻月有些紧张:“师姐，是我戴着不好看吗。”

兰芋芋连忙调整表情:“好看，好看。”好看到我以为你要去演《疯狂动物城》。

她自己也戴上另一个的狐狸面具:“我也有一个一样的，师弟你看。”

兰寻月面具下的脸又开始发烫，他嗫喏道:“只有……的人，才会戴一样的面具。师姐，你怎么。”

这时，厢房门被打开，店小二吆喝着进门:“这位小姐，您点的酒菜现在还是待会儿，啊，有妖怪啊！”接着咕噜噜一声响，小二从楼梯上滚下去。

“惊扰二位客官，这小二不懂规矩。”酒楼掌柜点头哈腰，“实在对不住，本店会拿珍藏之物来赔罪。”

“无事，照常上，账记于家便是。人没事就行，如果受伤，医药费我来赔。”兰芋芋挥挥手。

小二有些愣头愣脑，刚刚看见两只狐狸面，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他偷偷瞄二人一眼，只觉得修仙人确实不同，都是顶顶好看的美人。

掌柜看不下去，拍小二一巴掌。小二才记得说话:“我没有受伤，谢谢，谢谢仙人。”

待二人出厢房，菜肴流水般送进来，几乎排满一整张长桌。兰芋芋热泪盈眶，辟谷让修士感觉不到饿，但是一个中国胃，面对中国菜，怎么可能不馋。

反正只有小师弟在，兰芋芋直接甩开膀子吃。可怜兰寻月，心里还在支支吾吾面具的事，一抬头，桌子上的菜几乎被扫过一遍。他半张着嘴，感到有些惊讶，又有些理所当然。

兰芋芋恨不得多长两张嘴帮着吃，她默默下定决心，回去潜心修炼三头六臂。同一时间，三张嘴，齐享美味，是多么快活的事。

正思考怎么向师尊要三头六臂的法门，兰芋芋面前多了一小碗剥好的虾。

“师姐，我帮你。”

兰芋芋赞赏地看师弟一眼。不愧是师弟，全身从小呆毛往下数，一切都是那么地有眼色。她也不是吃独食的性格:“寻月，你也尝尝。”

兰寻月吃了几筷子，观察哪些盘子空得最快。他小呆毛突然炸起:“师姐，我出去一会儿，你慢慢吃。”

他推开门，走出包厢，找到在柜台打算盘的掌柜，甩出一块金子:“带我去后厨一趟，点菜。”

风卷残云扫光，兰芋芋捧着肚子等人。师弟怎得还不回来，她想着觉得有些口渴，拿起桌面上一个精致的碧玉壶，直接往嘴巴里灌。

这味道，是，酒？

兰寻月折返回包厢时，兰芋芋趴在桌子上，双目迷离，酩酊大醉。掌柜跟在后边一看:“这位仙人喝了我家的醉仙酿，有些醉酒，一个时辰便好了。”

兰寻月闻言，试着向师姐体内输入真气，化解酒意，可是也无效。他有些着急:“上醒酒汤来。”

“醒酒汤也不顶用，这醉仙酿是本店招牌，融入仙法酿造的美酒。传说能让修仙人梦见最想得到之物。”掌柜硬着头皮解释。

“我保证，只要一个时辰，仙人自会醒来。您二人，先在此处休息一会儿？”

兰寻月看一眼窗外的天色，倒也不急着回去。他扬扬头，示意掌柜先出去。再扶起师姐，把她轻轻靠在软枕，等她醒来。

兰芋芋梦到自己穿越前的事。前世，她也是一个孤儿，在福利院长大。按部就班上学，申请奖学金，参加工作，回馈福利院。

直到那一天，一男一女两个警察找上门。

“兰芋芋，你周一下午两点，有没有去过这条巷子？”

兰芋芋点点头。

他们对视一眼，表现得有些激动:“当时，你有看到什么人吗，这很重要，请仔细回忆一下。”

对脸盲来说，即使看到人，也约等于没看到。更别提，因为记不住脸，兰芋芋从来不会主动观察和认识陌生人。

再三询问确认后，警察失望而归。

第二天，电视新闻报道了一桩恶性案件。一个小孩绑架后被撕票，小孩父母承受不住噩耗，双双自杀。

绑架犯逃窜时，曾经出现过的时间地点，正是周一下午两点，兰芋芋到过的地方。那个地方也成为兰芋芋的执念，她总是会去那看看，看看自己能不能把人认出来。

“我看到了，我看到他的样子，你们可以去救人。”兰芋芋喃喃自语，眼泪大颗大颗滑落下来。

兰寻月拿手帕把她的眼泪擦去，止不住的心慌。他已经问过掌柜无数次，确认这酒不会害人，只是施加了一些美梦幻术。可是，师姐怎么这么悲伤，流这么多眼泪。

一个时辰过后，兰芋芋不再自语和流泪。她头歪在软枕上，自顾自睡了过去。兰寻月干脆吩咐小二跑腿，让于长老来酒楼汇合。

看着后面新上的，几乎分毫未动的菜，兰寻月不忍浪费:“掌柜，这些菜帮我包起。还有，那个醉仙酿，也单独包一壶。”

酉正，于长老来到酒楼。

“时间到了，我们该回去。如果超时，可是有惩罚的。”于长老一贯大大咧咧，“哎呀，兰芋芋怎么睡着了，快叫醒她。”

兰寻月手指放嘴巴上，嘘了一声:“师姐为了想新发明，过于劳累。等会儿我背着师姐，于长老，您来驾云。”

商业新星都那么努力，我为什么不努力。于长老投下敬佩的眼神，决定今晚回去后写出三套营销方案，才能睡觉。

师姐可真够轻的，兰寻月在胡思乱想，师姐的头发扫到我的脖子，好痒。师姐的呼吸也是。

看兰寻月一副小傻子样，于长老也没拉着他谈生意。小孩下山一趟玩傻了不足为奇，他把人往景蓝峰一丢，自己先遁走。

兰寻月让师姐先在躺椅上睡着，连着摸了无数次额头，探了无数次真气。兰芋芋还没有苏醒的迹象，眉头越皱越紧。

兰寻月双手结印，回想课堂上的内容，和师姐早上的符咒。他硬是造出了一个传音符:“师尊，师姐久睡不醒，速来。”

兰师尊接到传音，从山上飘下，带起一片粉色回忆。见状，兰寻月决定自己也要做一个滤镜，戴在眼睛上。

兰师尊双手并指，点点兰芋芋的太阳穴，眼珠子转几圈。他看到兰寻月团团转的样子，顿生逗小孩的心。

“你师姐，唉，恐怕是……”

兰寻月立马眼眶红透，险些叫出声:“师姐怎么了，要怎么救她！”

“唉。”兰师尊摇摇头，“这需要你费力费命，千守万候。”

他才叫四天的师姐，怎么会，生这么严重的病。兰寻月跌坐在地，握着兰芋芋的手。

兰师尊终是没忍住，哈哈大笑:“你个小傻子。你师姐无碍，过后自然会醒来。”

说着，他换了副严肃的神情:“芋芋要战胜自己的心魔，才能迎来真正的突破。”

兰寻月没反应过来:“那么，什么叫做费力费命。”

兰师尊捋捋胡须:“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时间就是生命。现在你需要为她护法，不正是费力费命。”

这样，兰寻月才稍稍放下心来。

此时的兰芋芋，梦回自己穿越当天。

我可能是最后一次来这个小巷，兰芋芋想。这两年来，她总是来这看看。时间一长，她心里也不知道在期待看到什么。

小巷下个月会被拆迁。她已经辞职，准备去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工作生活。明天就是搬家的日子。

兰芋芋最后扫视小巷几眼，转身离开。这时，她听见一个小孩的声音:“救救我，救救……”

她循着声音，只看到两三个晃动的身影。兰芋芋抄小路狂奔，终于提前到达巷口。她把垃圾桶狠狠推倒在必经路口，自己躲在楼夹缝里，按电话报警。

“＊＊的是谁。”兰芋芋睁大眼睛，她在两年前，好像曾听到过。

“嘿，车到了。我们直接越过去算了。这孩子浑身名牌，估计可以要个几十万。嘿嘿，不如让他当垫脚的。”

兰芋芋暗叫不好，她看到一个小孩被丢在垃圾上，看到一只脚要踩下来。

她冲出夹缝，抱起小孩狂奔。后边好像有人开着车在追。兰芋芋一直向前，却怎么都跑不过。她心一横，过一个弯角的时候，把小孩往路边草丛扔，自己继续往前跑。

直到听见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她可能死了，她一定死了。醒来，她已经成为一个小婴儿，名叫兰芋芋。她活在景蓝峰，这个满是云霞的地方。

兰芋芋轻轻睁开眼，有些怅然若失。

自己救的人，害了自己的人，她全都不知道，不记得。这何尝不是一种不留牵念，不留因果。踽踽独行于世间，求的是一个无我，求的也是一个独行。

兰芋芋仿佛抓住一丝明悟，正当她想要顺着这条线继续深思时。

“师姐，你终于醒了，呜呜呜。”

小呆毛晃荡着，出现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