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飞船失控那会儿，货舱那边儿到底发生什么没有啊？”

特里站在秦川边儿上，贴着他的耳朵问道，

他现在整张脸呈扭曲状，特别是鼻子，全都皱在了一起。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乌贼号的底层空间，

距离他所站位置的不远处，放着一台巨大的垃圾处理机，

飞船上的垃圾都会经上层的通道运到这里，经过挤压，冷冻，粉碎，再丢进太空，

巨大的噪音在整层空间中回响着，震耳欲聋。

秦川他们专门挑选这里作为谈话地点，就是看中了这里，又冷，又臭，又吵……

秦川侧过身，尽量不去看，也不去想旁边那些散发着异味的垃圾，

眼不见为净，这个时候也就只能靠心理胜利法来糊弄糊弄自己了……

“我当时在货舱外面听到些奇怪的声音，有点儿像怪物的吼叫，还听到些东西间相互碰撞的声音，”

他低下头，靠近特里，低声说道，

“那然后呢？”

特里皱着眉，惊讶地看着秦川，

“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货舱门上的锁就自动弹开了，门也跟着开了，”

“什么？！那然后呢？”

特里更惊讶了，睁大眼睛急着追问道，

“然后，我眼前就一片白光闪过，再然后，我应该就昏倒了，失去知觉了，但估计持续的时间不长。”

秦川说着，耸了耸肩。

据他事后分析，当时自己昏倒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

因为，等他回到主控室的时候，其他人，特别是莱斯利，并没有上来就问他为什么去了那么久，

而按理说，作为领航员的他，一直都在盯着控制面板，应该对时间非常敏感才对。

“真的假的？老大，你可别逗我！”

特里看着秦川，一脸的难以置信，

“真的，”

秦川眉毛微蹙，沉默了片刻，

又忽然抬起头，问特里，

“你还记不记得，我走了以后，当时飞船上的仪表盘大概失灵了多长时间？”

特里略微迟疑了一下，回答道，

“应该没多久，也就几十秒吧，最多1分钟。”

“几十秒，”

秦川沉吟道，

他当时醒来时的第一件事，就是听到莱斯利在通讯器中兴奋地高呼，仪表盘恢复了，

“那也就是说，我只昏过去了不到1分钟。”

可他明明记得，当时在失去知觉后，似乎在幻境里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而那时，他在在幻境中看到过的光鮰是那样的真实且清晰，

还有儿时的芜星，他的母亲，和奥兹曼人的原灵……

“老大？”

特里见秦川似乎有些失神，就叫了他一声，

“老大，你在想什么呢？”

秦川微微一惊，回过神来，

“没什么，就是想起我当时失去知觉的时候，脑子里出现了一些幻觉。”

“啊？还出现幻觉了？”

特里吃惊地重复道，

“嗯，当时……”

秦川刚打算和他细细说来，

就在眼角的余光中，瞥见在这一层远处的楼梯口那里，好像突然有个人影闪了过去，

他全身的神经立刻下意识地绷紧了起来，锐利的眼神向四周扫过，

“怎……”

特里刚要开口问，秦川就一把抓紧他的手腕，同时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立刻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秦川又对他打了几下手势，意思是他们俩现在分别贴着这一层两边儿的墙壁包抄过去，

于是，两人立刻开始行动，

秦川一面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向墙边移动，一面用余光打量着周围，此时四周一片寂静，

特里则悄悄地潜行，去了另一个方向，

几分钟后，他们在这一层的楼梯处汇合，

“有发现吗？”

特里凑过去，压低声音问道，

秦川摇了摇头，他的这一侧没有，

真是奇怪，刚才他明明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从楼梯口闪过，看起来似乎个头不高，

他立刻就和特里采取了两面包抄的策略，这个人不应该这么快就逃掉了的……

他站定，敏锐的视线扫过这一层的每一处角落，

这里的光线要比上面几层暗上许多，还有不少遮挡物，有些地方的结构实在看不清楚，

他们对乌贼号的整体构造不够熟悉的缘故，为了谨慎起见，现在也只能作罢，不能再继续冒然行动。

不过，秦川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是刚才在他们谈话时，真有人一直藏在阴影里，也绝对不可能偷听得到到他们谈话的内容，

这里的噪音震耳欲聋，他们两个人贴得那么近说话，交流起来都十分困难，就更别提其他人还想要窃听了。

他对着特里朝楼梯处扬了扬下巴，示意先一起上去，

特里点头同意。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走回上层休息区，

在出口处张望了一会儿，确认外面没有经过的人后，才小心地从里面出来，

特里一出去，就迈开步子要向酒吧的方向走，

这时候，黑鲨号的人应该都已经差不多到了，

可是，却被秦川直接一把给拦了下来，

“哎，先回去洗个澡再去。”

秦川皱起眉头看着他，一脸的无语，

“啊？哦。”

特里下意识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又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这才反应过来，

现在他这满身的垃圾味儿，的确是不好解释，总不能和其他人说自己刚刚一小心栽进了垃圾箱里了吧……

等他洗好了，来到酒吧，秦川已经先他一步，和黑鲨号的另外几个人坐在了一起，

见他进来，大家纷纷举起手，热情地同他打招呼，

“特里，你这是上哪晃悠去了？怎么这么晚才来啊。”

大副西尔维冲他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笑着调侃道，

“啊，我……”

特里被突然这么一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秦川灿笑着，和西尔维顺势碰了下杯，接过话茬，

“特里，你这家伙不会是又走错路了吧，和你说过几次了，休息室出门，走到底右拐，从那条走廊穿过去，第二个出口，最里面的第一个套间就是。”

“啊？”

经过秦川这么画蛇添足的一解释，特里是真的被绕晕了，此时他脸上窘迫的表情绝无表演痕迹，

“哈哈哈哈哈！”

其他人被他这副囧样子给逗笑了。

危机暂时解除。

秦川趁其他人不注意，冲特里使了个眼色，让他表现自然点儿，坐下来和大家一起喝酒，闲聊一会儿，

这里不是军营，没那么多约束，

做完了一单任务，星盗们自然是要好好放松一下的，

虽然，飞船上的娱乐方式有限，也就喝酒，打牌，聊天消遣什么的，

可对于他们这些身负多条联邦罪名的人来说，能有佣金可以拿，还能偏安一隅，也算是过得逍遥自在了。

“多米尼克已经说了，一万信用点，今天晚上就会打进我们每个人的账户里。”

秦川趁这会儿，把这个好消息向大家宣布，

众人听到后，立刻就兴奋了起来，

“喔！老大威武！”

包括吉姆在内，所有人这会儿都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热烈地庆祝了起来。

金钱不愧是宇宙间万能的兴奋剂，

本来还因为飞船上发生的那些事儿，一直心中不快的吉姆，这时候也立刻一扫之前的颓废，情绪跟着亢奋了起来，

“感谢老大！要不是老大淡定，大家伙今天真拿不到这笔佣金！”

“可不是！老大可真不是一般人，换别人说不定早跑路了。”

“我说咱们老大是真的稳！换谁也不敢，看着星门的护卫舰都加速往咱们这边儿开了，他还那么淡定地，指挥飞船继续往前！”

“哈哈哈哈！是啊，老大就是厉害！”

“敬秦川老大！”

在星盗们心目中，什么样的老大最牛，那就是能带他们赚到真金白银的老大，

这会儿，黑鲨号的众人一个个都不吝啬溢美之词，彩虹屁都快吹出花儿来了。

“行了，大家这一趟也辛苦了，今天尽情的喝酒，放松，所有的消费都由我请客！”

秦川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将庆祝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老大豪气！”

“我们一起敬老大！”

“喔哦！”

……

众人很快进入了迷醉的状态，和酒吧里的其他人一起，融入在了这一片烟雾弥漫的氤氲之中，

一杯接一杯举杯畅饮，一个个酒杯相碰，

“来，特里，干杯！”

“……哦，干杯！”

几圈下来，特里也开始略有醉意了，

舞池里人影幢幢，一群高矮胖瘦的星盗们，尽情地扭动着他们那不怎么优美的肢体，

秦川则坐在吧台旁，他已经和众人碰过几次杯了，只是酒量还算可以，还能够保持清醒，

他拿起酒杯，摇晃着酒水盖过冰块，眼神扫过酒吧的各个角落，

舞池里的这帮人，在联邦的通缉令上或稚嫩，或老成，或张扬，或内敛……现在都因为酒精而染上潮红，神色也愈发地生动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这些人似乎和那些整日漂泊在外的人也没什么区别，

但他明白，这只不过酒精给人带来的短暂错觉罢了，

等到第二天清醒过来，这些人依然还是那些为钱而生，贪婪，甚至杀人如麻的星盗，

这一世，他和这些人已经永远划清了界限，甚至是站在了对立面上。

“你就是那个黑鲨号新来的船长？”

忽然，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敲击着秦川的耳膜，

他扭头一看，一个满脸皱纹，面色苍白，身材瘦削的老星盗坐在他的旁边，

半眯缝着眼睛，正上下打量着他，

“你是？”

他神色未变，淡淡反问道，

老星盗往他身边儿凑了凑，轻声说，

“西尔斯，斯沃德.西尔斯，不过其他人都习惯叫我老烟鬼，嘿嘿。”

他说完，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了一排黄牙，

“有何贵干？”

秦川直接了当地问道，神情波澜不惊，

在星盗这个圈子里，有人突然上门造访，一般来说，绝不会有什么能得便宜的好事。

“哈哈哈，秦川船长果然是个直爽人，”

老星盗一边儿笑着，一边儿不停地点头，像是真的对他的直言不讳颇为欣赏，

“你不光是个直爽的人，还运气特别好，是吗？”

他说着，向秦川狡黠地挤了挤眼睛，满是皱纹的眼眶包裹着微微泛黄的眼球，看起来十分怪异。

秦川刚想要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老烟鬼就突然脸色一变，盯着他，冷冷地撂了一句，

“可苍月号上的人就没你这么好的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