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话之后再说，”江心雾回过神，朝黎滟伸出手，“先上来。”

后者打量一番天花板的高度，犹豫地看向左后方的角落，她记得那里有椅子……

她视线刚接触到那张蓝色塑料椅，一抹黄色在眼前一闪而过，转眼就见塑料椅被黄发男抢先搬到天花板缺口的正下方。

黄发男一脚踏上椅子，伸手就去够那只救命的手，在被对方躲开两次以后，他急了：“快拉我一把！快啊！”

江心雾眉头紧皱，虽然不太喜欢这种行为，但她也知晓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她刚想把黄发男拉上来，谁知眼镜男在这时不管不顾地冲到他身边，作势要把他从椅子上扯下来：“我先！”

“你撒手！”

黄发男原本已经抓到她的手，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他被迫放开手，转而死死护住正在下滑的裤子，冲眼镜男破口大骂：“滚你大爷的！有病是吧？！先来后到懂吧？就你想活命？再扯，咱俩兄弟别做了！”

“我说了，让我先上！”眼镜男毫不退让，一把将他推下去，全然不在意对方摔倒会有什么后果。他一边将椅子扶正，一边看向龇牙咧嘴试图从地上爬起来的同伴，冷声道：“游戏规则都改了，你也别太天真。什么兄弟？我们就只是游戏好友而已。”

“你小子——”黄发男怒气冲天，挥拳照着他的脸狠狠砸去。砰咚一声，塑料椅再次倒地，对方被他一拳砸翻在地，半天起不来。

他跨过椅子，用力揪起眼镜男的衣领，手指向站在身后茫然看着他们的黎滟：“那这NPC怎么办？任务不做了？让她先上！”

“呵，”眼镜男的眼镜被他砸歪，他眯着眼缝瞧人，语带嘲讽，“刚才可没见你这么礼让过。”

“对！你没猜错，我打得就这主意！”黄发男朝他脸上啐一口唾沫，“我上不去，你也别想上去！正好还能验证验证那个破公告里写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江心雾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俩突然扭打起来，甚至连装都不愿再装，一些明显不能说给NPC听的话也跟倒豆子似的说出来。

眼见着事态即将失控，她忙喊道：“别吵了！有你们打架吵嘴的时间，早就三个都上来了！现在开始一个一个来，黎滟，你先上来！”

“都闭嘴！”看他俩停下来似乎有话要说，她抢先打断道，“就按我说的做，不然你俩都别想上来。”

被她这么一打断，两人短暂消停下来，理智也逐渐回归大脑。他们主动帮忙扶塑料椅，仰头看向那两只总也碰不到的手。

黎滟再次痛恨起自己的身高来，她抱歉地低下头：“你们扶稳些，我，我跳起来试试……”

一二三，一二三，她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在又一次跳起后，右手险险触到对方温热的手掌心，接着就是一紧。

身后的撞门声愈演愈烈，在她双脚离椅，身体缓缓上升期间，一道清脆的喀嚓声混在其中，不算大，却足以让分神注意门口动向的眼镜男察觉。

他猛地看向房门，双目圆瞪。黄发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条干枯的手臂穿过门板和置物架，挥舞着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中。

这一幕犹如恐怖片里的场景，彻底拉响他们脑中的警报。

死亡的恐惧再度裹挟着他们乱了阵脚，他们争先恐后地往塑料椅上爬，却是刚挨到椅子边，脑袋便先一步相撞在一起。

这一撞，两人不仅撞了个眼冒金星，还将塑料椅第三次撞翻在地，发出“砰咚”的声响。

声音透过门洞清晰传入众多丧尸的耳中，它们愈发卖力地砸门，随着门洞越来越大，堵门的置物架也在往里缓慢地挪动位置。金属架子和瓷砖摩擦间，发出极为刺耳的声音，听到的人都有捂住耳朵的冲动。

“吼——”第一只丧尸的头颅已然钻进来。

它双手扒拉门洞，使劲将上半身往里挤，不规则边缘的尖刺将它的肩膀划破，黑红的血液不断涌出，沿着手臂而下，滴落在置物架和地面上。

下一刻，无数丧尸在它身后推搡，血液越流越多……终于，在它断臂的同时，上半身顺利挤进杂物间。它趴在置物架上，失去双臂的它仍仰着头，冲面前的两个大活人兴奋嚎叫。

江心雾费力地把黎滟拉上天花板，来不及休息，立即探头往下望去，在见到已经有半只丧尸闯进来后，她急忙伸手：“赶紧上来！”

底下的两人似乎因为这一撞，脑袋稍稍清醒了点，眼镜男自发扶住塑料椅，侧头对同伴道：“你先。”

黄发男按在塑料椅上的双手在发抖，他试图抬腿，却发现自己该死的使不上劲。

“快上啊！”眼镜男看得着急。大有他再不上，自己就先上的架势。

“我……”黄发男艰难地咽了下口水，“你，你别急，我这就上。”

他爬上塑料椅，视野随着他的起身而缓慢拔高，余光往门口一扫，他瞳孔骤缩。

“小心！”

“闪开！”

“快躲开！”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然而还不等眼镜男做出反应，身后倾倒的置物架直直朝他压来。

架子上的杂物噼里啪啦散落一地，门板不堪重负，无数丧尸在这一瞬间破门而入，齐齐踏过置物架，直奔被压在底下动弹不得的眼镜男。

“救，救我！”他朝立在前方不知所措的黄发男伸出手，表情不自觉扭曲狰狞，额上豆大的汗珠在往下落。

原本置物架的重量不足以把他压成这样，可好死不死的，他的小腿被砸到，又恰好有丧尸踩住架子，为其增添重量，剧痛几乎快要把他吞没。

很快，他的心思就不在受伤的小腿上了。

他感受到有尖利的牙齿刺破他的肌肤，深入他的脖颈，随后连皮带肉撕扯开来。

温热的液体自脖颈处汩汩涌出，流到地上，而后沾湿他的上衣、手臂和手掌。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在近在咫尺的咀嚼声中，即将失去功能的喉咙发出拉风箱一般的声音。

“嗬……嗬……”

“嗬嗬……嗬……”

四周的丧尸仿佛在回应他，一声接着一声，似恶魔的低语，又似地狱的召唤。

他的声音逐渐与丧尸的低吼融为一体，又在一阵痉挛过后戛然而止。

看着同伴死不瞑目的模样，黄发男吓得屁滚尿流。

猛然爆发的求生欲让他快速爬上重新摆正的塑料椅，向天花板上的两人伸出手：“快！快拉我！”

身体升至半空中时，有丧尸意外飞扑而来，抱住他的双腿，死死缠住他。

他怕极惧极，双腿胡乱地蹬，两个人的重量加上他的乱动，上头的江心雾和黎滟开始招架不住。

她们一只手皆死死扣住天花板边沿，另一只手一左一右抓住黄发男的双手，本是在合力拉他上来，却反倒有被他和那只丧尸拖下去的趋势。

不知是谁的手在出汗，黄发男控制不住往下滑了一小节，顿时吓得吱哇乱叫：“你们别松手，求求你们别松手，我还不想——啊——”

那扒着他不放的丧尸照着他的大腿结结实实咬上一口，连布料带肉一块嚼在嘴里。

新鲜的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引得底下分不到餐的丧尸们激动起来，它们张大嘴去接，最后不满足于现状，伸长手试图去够他们。

江心雾和黎滟裸露在外的小臂上青筋凸起，她们咬牙硬撑，却实在无法与之相抗衡。

在这场注定是输的拔河比赛里，江心雾当机立断选择放手，对方已经被丧尸咬伤，没必要救了。

况且……他们是玩家不是吗？一个复活就能解决的事，费那么多劲做什么？显得她们这两个NPC很自作多情。

黄发男错愕地看向她，有些不敢置信，声音因为痛苦而变调：“你怎么敢——”

话没说完，还抓着他的黎滟见到她的动作，下意识跟着放了手。

他就这么维持着复杂的表情坠落在丧尸群里，凄厉的叫喊声响彻整个杂物间，很快便淹没在兴奋的吼叫声中。

亲眼见别人死去和自己去送死是两种不同的感受，江心雾闭眼将这些画面驱赶出脑海，回头朝神情恍惚的黎滟道：“我们走吧。”

天花板的缺口被她重新堵上，短暂的黑暗过后，她从背包里拿出手电筒，照亮前方的路。

“啊？哦……好。”黎滟傻愣愣地跟在对方身后，借着前头那束灯光，向着未知的方向匍匐前进。

她们没往前“走”多远，手底下的天花板微微震动着，紧随其后的便是阵阵由远及近而来的脚步声。

江心雾撬开手下这块天花板，发现她们所处的位置在长廊出入口的正上方。所有的丧尸都在刚才涌进杂物间，出入口此刻空无一尸，冷清得很。

她们没等太久，一道红色身影带着身后的大批丧尸从她们眼前跑过，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看清对方的脸。

她反复回想画面，那艳丽的大红色中……似乎混杂着一抹荧光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