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筠不知道那位大少爷,听到他的提醒没有,情况到底如何。
他在心里时不时的想着,可是也不能问任何人。
他如今连自顾的能力都没有,如何关心别人,他只能时不时的去杨六那里坐坐。
谢家那样大的家族,若是大少爷病中离世,应该是有消息传到县城来的。
就这样过了七八天,云筠一早来到药铺,他推开门,发现师傅和师兄都不在,云筠以为他们在后院,便去后院寻找。
寻了一大圈没找到人,等他推开两人住处的门时,云筠才发现不对劲,衣服行李这些都不见了。
结合那天晚上听到的事情,云筠猜测,师傅应该是一拿到谢家给师兄的身份牌,就走了。
云筠出了后院,把药铺门关上,一路往云府走去,一边走一边想,为什么师傅要威胁谢老爷子,让他帮忙弄身份木牌。
按照关系远近,很明显云家要比只见过一面的谢家机会要大的多。
他二伯虽然比不上谢老爷子的身份,但是这小县城里的身份还是弄得到的。
除非师傅不想找云家帮忙,可就算拿到了身份牌也不用趁夜就收拾东西离开。
这赶得太急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到云府附近,云筠回身望了望长街,孩童你追我赶,好不热闹,妇人们坐在门槛边,膝上放着箩筐,手里纳着鞋垫,时不时的抬眼望一望自家孩子。
有条件的人家雇了仆人,仆人在街边席地而坐,面前放着一个很大的木盆,盆里装满衣物,仆人在搓衣板上搓洗衣物。
卖糖葫芦的小贩从云筠身边走过,嘴里吆喝着: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小孩子们最是喜爱甜食,纷纷围着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有的孩子回去赖缠母亲,想母亲给自己买上一串。
妇人被孩子缠得没办法,无奈的笑了笑,点了点孩子的额头,从怀里摸出一个铜板给了孩子。
孩子拿了钱,兴高采烈的就往卖冰糖葫芦的那里跑。
眼前的场面很是温馨,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但云筠知道,这小小的县城,并不像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祥和,入夜后,林中深处的火把,沉塘的女子,父母病重时的求救无门。
云筠回头继续往前走,走到云府门口停下。
云家的仆人都认得他,见他来了口头上客气的说:小的先进去回禀夫人和老爷。
仆人并没有第一时间把他引进去坐。
过了一会儿,仆人得了主人吩咐,让云筠去正厅,说是老爷夫人都在那里等着。
到了正厅,云筠给二伯和二伯娘问好。
“嗬……坐…………。”
云筠见完礼后,找近处的椅子坐下,坐下后,他把目光放在正厅坐着的两个人身上,二伯娘没什么变化,倒是二伯比上一次见的时候更加苍老。
二伯身边的丫鬟不停的帮老爷抚背,让他气顺一点,云雷佝偻着腰,呼吸之间有杂音。
“二伯,你生病了吗?”
云筠关心的询问。
“老爷最近着凉了,已经看过大夫了,云筠你还是说正事罢。”
二伯娘走过来接替丫鬟,替他顺背,又端来桌上的茶水喂老爷喝了,二伯才好些。
“先说事。”
云雷拂开她的手,目光紧紧的盯住云筠。
云筠一五一十的把去谢家前后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但是他隐去了在谢家偷听到的事,还有他提醒谢家大少爷的话。
云筠诉说的同时,心跳个不停,指尖紧紧掐住手心,让自己保持镇静。
云雷听完云筠的话,闭上眼睛,呼吸急促,胸-腔中的杂音更加明显,他挥挥手让云筠退下。
等云筠退下后,云雷的眼睛忽然睁开。
他的眼睛不似年轻时那样清明,反而浑浊不堪,加上他此刻狰狞的表情,显得十分骇人。
“让管家套马赶紧去杨家,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周家你亲自去。”
“是,老爷。”
周家如今是她大伯主事,周如婉先派自己身边的丫鬟回去,提前通个信儿。
周如婉不知道老爷为什么对一个药铺大夫的去留如此放在心上。
她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云筠从云家出来,他回了药铺,左右回庄子也是没什么事做,他把师傅没有带走的书籍翻出来看,这些书都是关于治病一方面的。
云筠之前不敢乱动师傅的东西,现在师傅都跑了,也没人管,云筠想从书里多学一点东西。
若是以后自由了,不说能靠这个挣多少钱,至少看个风寒感冒没问题,简单糊个口。
云筠翻了翻书籍,书籍上面画着草药的图案,图案是黑白色的,旁边还备注着草药的功效和禁-忌,常和什么药配在一起,起什么作用。
就这样过了两天,云家派来一个仆人来告诉云筠,会尽快找新的大夫来坐诊,中间这段时间,云筠可以留在药铺自己学习,也可以关掉药铺回庄子去。
云筠想了想还是留在了药铺。
这一日,天色晴朗。
谢枭身体好后,被安排进了家里的铺面,只因谢夫人在席间跟谢老爷提了一句:大少爷如今大了,也该帮家里做点事情了。
谢家家大业大,谢夫人是不会让谢枭插手自己名下的产业,她和谢枭合作也只是想让他们父子二人相争,她做那渔翁罢了。
到黄昏时分,谢枭一身银灰色西装,骑着高头骏马,勒着缰绳走到街上。
原因无他,只因清早出门的时候,谢枭刚准备开车出门,仆人拦住了他,说是老爷吩咐过了,既然大少爷要学做生意,那自然是的从基层做起。
意思很明显了。
谢枭心中嗤笑一声,他还以为老头子真的就这样就范了呢,原来绊子使在这里。
怕是铺子里的那些人也得了吩咐,想让他知难而退呢。
谢枭听过后,直接往马厩走去,随意挑了一匹马,翻身上马,纵马出了谢家。
谢枭去的是谢家产业下的茶铺,茶铺分几类,卖上等,中等,下等茶,谢老爷让他来的就是这卖下等茶的茶铺。
买这样茶的人,多是贩夫走卒和普通百姓,利润并不高,只能说微微持平,茶叶主要是靠上等茶賺钱,中等賺钱次之。
谢枭去了茶铺,那些管事伙计什么也不让他做,就让他在铺子里坐着品茶,说想要管理好茶铺,先得品茶,认茶。
谢枭知道他们是在给自己下马威,就等着自己发火,好回去跟老爷告状。
何况人家说的有理有据。
于是谢枭什么也没说,就这样坐着喝了一天茶。
喝了一天的茶,谢枭口中泛苦,他勒马在街上慢慢的走,丝毫不在意旁人看他的眼光。
太阳快下山了,谢枭忽然想去那河边看一看,看能不能见到那个少年,思及此,他挥动马鞭,策马疾行出了晋城。
云筠早晨看着天气好,便把药铺里里外外的都打扫了一遍,药材也搬到门口外面晒一晒。
到了下午太阳落山,铺子里打扫干净了,云筠正在把药材往里收,什么药材对应什么名字,照原样的放回去。
云筠正在搬运艾叶的时候,听得背后有急促的马蹄声,回头望去。
一人纵马而来,黑色的马衬得那人肤如冷玉,发丝随风飘动,等越来越近的时候,云筠看清了那人的眉眼,还有那如点了薄胭脂的唇。
街上零星的行人,听到声音早就回避在屋檐下,只有云筠傻愣在了那里。
马到跟前的时候,谢枭见人还不躲避,于是赶紧勒马,马在原地打转,走了好几圈才稳住。
谢枭一马鞭抽过去,抽中云筠抱着的艾草,艾草被他的马鞭卷中,散落一地。
“拾着你的破烂,赶紧让路。”
谢枭冷冷的说道。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前面挡路的人,一身脏污,头发丝上缠着蜘蛛网,脸上还有黑色指印,浑身上下脏不溜秋的。
像一条脏兮兮的流浪狗。
云筠做了一天的清扫工作,中午还自己烧火做饭,他什么都会做,唯独烧火不大会,在庄子里的时候都是小舟做的。
加上昨天半夜下过雨,药铺后院堆积的木柴发潮了。
火烧起来没多久就熄灭,费了很久的功夫还是没烧成,最后云筠捡了两块红薯丢进去煨。
可惜他忙着做事,红薯煨过了头,红薯外面都焦了,好在里面部分能吃。
他就这样将就对付吃了。
云筠忙里忙外,忘记自己在吃红薯时,用手擦汗,结果抹得满脸都是。
云筠抬起小脸看向马上的人。
马上的人矜贵桀骜,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贫困潦倒的乞丐一般。
不过也对,人家是站在云端上的谢家大少爷,就算一时落难,只要人家想,终究是比他们这些人好上千百倍。
云泥之别。
云筠什么也没说,只弯腰把地上的艾草捡起来,他把艾草抱在怀里,主动的让开路。
谢枭见他识趣儿,挥动马鞭策马离去,离开后回头看了一眼。
云筠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对上。
云筠心中什么也没想。
而谢枭心中则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那脏兮兮的流浪狗,眼睛挺好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咸鱼来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