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阙之剧烈的心跳还没缓和下来,上铺就传来一阵含混不清的骂,“操你妈......还他妈让不让人睡觉了?”
李阙之是个很暴躁的狗脾气,他不接受这么无缘无故的“操你妈”,更何况今天就是十一月十一日了,他现在的心情非常非常非常糟糕。上铺那个倒霉蛋还非要往他的火头上面撞。
“能不能他妈的闭嘴好好睡你的觉?”李阙之猛踹了一脚床架子作为回敬,然后他抹干净额头上的汗,抱膝坐在黑暗中,沉默了。
李阙之从记忆深处抖落出那些相熟的面孔。
从开在津港码头边上的谢谢侬修理厂开始。
伊芙的淡金色长发,琥珀色的冷淡又诱惑的眼眸。蝎子的电光蓝的义眼,他称得上帅气的面容,他的那种破罐子破摔的不羁。赫拉克勒斯邋遢的胡子,一身酒糟味儿,他肿眼泡下面颓靡和睡眠不良的黑眼圈。
然后他又想起在乾坤圈遇到的那些人。
那个英国管家一样的双子塔B座前台,他有着一双湖水一样璀璨沉静的蓝眼睛。那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但是性格上要活泼许多的男人,他们两个应该是兄弟吧?还有沈故,一身西装革履,斯文优雅的笑,运筹帷幄的气度,高高在上的神情。
不好。李阙之使劲摇摇头,把沈故的模样从自己脑海中甩出去。干什么要想到他?
再之后是三点酒吧。
朱迪,那个一头红发的女人,在发怒的时候像一头狮子,在大笑的时候像一团火焰或者是一颗太阳。肖,苍白瘦削,脸上有雀斑,不好意思的时候会微微抿唇,然后苍白的两颊浮上一点点红晕。切尔西......那个雄辩的看不出好坏的演说家,领导者......这一次的双十一游行,他也会走在游行的队伍当中吗?他会冲在示威阵线的最前列吗?还是会龟缩在某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待着前方捷报传来,亦或是阴谋得逞?
李阙之把脸埋进自己掌心,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到自己微微颤抖。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在他们中间。
天知道他有多不想被困在这一方不见天日,与外界完全失去联系的地方。
有狱警的脚步声从走廊的远端传来,一直走到李阙之所在的号房的门口,然后脚步声停顿下来。
李阙之保持着把脸埋在掌心的动作没有动。
今天不是定期检查的日子,刚刚号房里除了言语上的争执,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冲突发生。狱警不会是来带他离开的。道理上说不通。
然而下一秒,钥匙插|进锁孔,电子门锁发出轻柔的“嘟嘟”声。
门开了,走廊里面的光照进来。
李阙之从手掌中把脸抬起来,先微眯上眼睛,适应了一下漏进来的光,然后便看到狱警逆着光走进号房。
“李......阙之?”这回的狱警竟然迟疑着叫出了李阙之的全名。
李阙之有点迟钝地点了一下头,应声道,“是。”
“起来。”狱警冲着李阙之招招手。
李阙之看着狱警,整个人还在状况之外。但是他的身体很听话地从床上起来了,然后非常快地穿上鞋子,在狱警面前站好。
“夏佐医生说,”狱警低头看一眼自己手上的报告单,再抬头看看李阙之,“你的伤口愈合有些问题,今天需要一场临时的小手术。”
李阙之的瞳孔微缩。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没有任何问题。
夏佐......是想要干什么?
“跟我去医务室吧。”狱警替李阙之带上手铐。
-
“再不出发,”沈默低头看一眼自己手上的腕表,“就要迟到了。”
现在其实已经不需要腕表来看时间了,它已经成为一种装饰,作为主人古雅品味和上流社会地位的象征。
沈默本身对这一类物品没有什么特殊的喜好。
可是今天他将要出席的活动中,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人物很喜欢这一类物品。
沈默还记得自己七岁生日时的礼物就是一块腕表。
那个他要叫“妈”的女人在他面前蹲下,给他带上腕表,一脸很得体又文雅的微笑。
“喜欢吗?”女人问他。
沈默似乎是点了点头。
从此之后女人就经常送他腕表。
各式各样的,皮质表带,复杂的纹理,合金表带,冷硬的金属光泽;电子表盘,机械表盘,甚至还有一只是珍珠贝母的......
但是女人似乎从没有送过沈故腕表。
沈默抬头看着沈故,沈故正在穿衣镜面前慢条斯理地系领带。
为什么呢?沈默在心里面想。
可能是因为沈故不喜欢腕表。
沈默默默地在心里面否决了另一个有点残忍的理由。
是因为女人不喜欢沈故。
夏逢秋站在沈故边上,低着头替他举着昨天晚上就已经打理好的西装外套,大气也不敢出。
毕竟现在老大身上的气压很低,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夏逢秋知道自己远不像夏逢春那么沉稳,有时候容易说错话,但是他胆子再肥,也绝对不想这个时候撞到火坑上去。
沈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把领带一寸一寸地往下拉,然后很慢很慢地系上。
他选了一条酒红色的领带。
如果让周璇来说的话,这个色在今天这么正式的场合,多少显得有些轻狂了。
不过沈故不在乎。
沈故不在乎周璇的喜好,更不在乎其他所有人的眼光。
他生来就是个叛逆又不讨喜的孩子。
沈默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腕表,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这么八风不动的沉稳好脾气,都快要被沈故急出高血压来了。
沈故也实在是能耐,不愧是女人的儿子。
只是每次他们两个不痛快,沈默都被夹在中间最难做。
“哥,”沈默无奈,祭出“哥”这个称呼来,“要迟到了。”
“要不你先走?”沈故从穿衣镜里面看沈默。
沈默抿唇不说话,他知道要是自己先走了,今天的典礼上铁定就见不着沈故的影子了。
所以女人才让他来接沈故一起去。
只有他对沈故说的话,沈故是要听的。
不过要听是一回事儿,听了心里面不情愿,磨蹭来磨蹭去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终于在沈默第六次看腕表的时候,沈故施舍一样的,冲夏逢秋勾勾手指头。
夏逢秋如蒙大赦,他穿上西装外套。
等穿上了外套,沈故又在镜子前头揽镜自照孤芳自赏了好一会儿。
终于在沈默第七次低头看腕表的时候,沈故转身,示意他们可以出发了。
夏逢秋松了一口气,他跟着沈故的步子一道往门外走。
不料沈故回头,眼神凉凉钉在夏逢秋身上。
“你留下。”
夏逢秋的脚步顿在原地,他愣怔了一下,脑子飞快地转,复盘自己是刚才不小心做错什么事情惹得老大不痛快了。
房间门被拉开,夏逢春正等在门外面,他见沈故和沈默走过来,向两个人微微俯身,行了一礼。
“逢春,好久不见了。”沈默和夏逢春打了个招呼,“最近一切都好吧?”
“托您的福,”夏逢春面上带一点温和的笑意,“一切都好。我和逢秋一切都好,沈老板一切都好,乾坤圈也一切都好。”
“那就好。”沈默点点头。
沈故已经与夏逢春擦肩走过了,在擦肩的时候,沈故亦微微向夏逢春颔首。
是“我不在,一切都交给你”的意思。
夏逢春领悟了。
沈故和沈默兄弟两个走远,夏逢春弯下的腰打直了,目不转睛盯着他们的背影。
真像啊。
百分之八十三的面容相似度。
出生年龄相差一个月。
对,一个月。
“逢春,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夏逢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了,抱住他,下巴颏搭在他的肩膀上。
夏逢春眉眼间漾开一点柔和的笑意。
不过性格也是天差地别,就像他们两兄弟一样。
“没有。”夏逢春淡淡道,任夏逢秋从身后抱着自己。
他和夏逢秋是双生,同为二代人类。
他比夏逢秋大十五分钟,但是夏逢秋却从来不喊他哥哥,一口一个“逢春”。
“逢春,你说老大这次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夏逢秋有点委屈地瘪瘪嘴。
“不带你去是为了你好,”夏逢春淡淡道,“你知道老板这次是干什么去?”
“去第一区参加典礼嘛!十一层的比人还高的香槟塔,各种小甜点和新鲜水果,”夏逢秋松开抱着夏逢春的胳膊,他仰头望天花板,然后逸出长长一声叹息,“上次明明说好了要带我去见世面的,唉,可惜啊,谁让老大是这么个狠心人呢!”
“谁让你是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人呢。”夏逢春回身,淡淡觑了夏逢秋一眼。
“你是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第七号公约》颁布十年的纪念典礼,还想着去第一区见世面?”
“逢秋,”夏逢春看着自己的双胞胎弟弟,语气中有隐隐的责备的意味,“你什么时候才能看事情不止看到表面呢?”
“我要是有你那样一双眼睛,看事情肯定不止看到表......”夏逢秋像寻常一样笑着回怼,但是怼到一半却噤声。
他明白夏逢春的意思了。
冷汗浸出来,从颈椎骨到尾椎骨一线,湿透了背心。
作者有话要说:静悄悄开了《大风歌》,发现自己打死也写不了小甜文,瘫倒在地.jpg
暑假肯定能写完大风歌的,写不完我是狗,而且会很甜的!!!
-
感谢在2023-07-02 12:27:06~2023-07-09 22:1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an. 3个;南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山。 10瓶;南陌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