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白昭使劲闻了闻自己的袖子,确认什么味道都没有之后才抬起头去看步微云。
步微云蹙了蹙眉:“少君是用什么办法解决那个邪祟的?”
白昭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没好意思告诉步微云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含糊道:“用了一点禁术。”
步微云表情古怪地望了她一眼:“禁术的代价是嗅觉?”
确认自己真的闻不到味道之后,白昭道:“……现在看来,应该是。”
在梦里用化骨应该不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才对。
难道是从梦里带出被化骨困住的邪祟需要付出的代价吗?
白昭之前没有做过这种事,但上辈子她亲眼见步微云试过一次,好像并不需要太大的代价。
“只要不损伤寿元或气运,损失嗅觉问题不大。”步微云叹了口气,“毕竟你接下来还要继续去找她,闻不到味道没准是件好事。”
白昭笑盈盈地望着步微云,眼神却带着一丝审问,委屈巴巴道:“大人今日似乎不太高兴。”
“少君带着我不喜欢的味道一再靠近,我实在难以开怀。”
步微云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异样,看上去对这件事并不知情。白昭敛下心头浮起的怀疑,转而去思考过来的那个人是谁。
是和邪祟关系匪浅的春娘还是直到现在都没有露面的冬娘。
步微云没有主动提起来人的名字,说明来人很有可能和隐藏在楼里的邪祟有关。
至于步微云提起的尸臭味,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今天下午就可以得到答案。秋娘有问题,但又能去一楼,很有可能是小鬼或傀儡一类。
思及此,白昭低声询问步微云:“下午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步微云思考了一下,坦诚道:“以她待你的心思,你什么都无需在意。”
白昭难得哽了一下,没来由觉得自己就是那颗邪祟舍不得吃的大还丹。
似乎是佐证她的猜测,步微云继续道:“保险考虑,你最好多说些让她高兴的话。你自己控制说话的尺度,如果说得太离谱了,不高兴的人可能就是我了。”
白昭莫名有一种正牌道侣教她怎么脚踏两只船的荒谬感,她别开视线,闷闷道:“我哪里是这种玩弄感情的坏人。”
步微云从善如流地改口:“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但我与你相识比她久,你对我偏爱两分也不过分吧。”
白昭:“……”
话题逐渐离谱起来了。
但步微云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言辞的不妥,反而义正辞严道:“少君应该不希望你对邪祟诉说甜言蜜语的事情被传出去吧。”
白昭垂下眼帘,失笑道:“我还以为大人会说脚踏两只船的问题。”
步微云想了想,坦诚道:“不是爱情,应该到不了那种程度。”
她的指尖依旧摁着不停扑腾的纸人,许是失了耐心,她指尖稍用了几分力,被武力镇压的纸人顿时安静了许多,只偶尔发出一点动静试图挣脱步微云。
白昭的目光落在步微云的动作上,总觉得步微云是借着纸人敲打她。她定了定心神,摒弃不切实际的想法,试探道:“大人不是不喜欢纸人身上的味道吗?”
步微云对纸人的态度变化太大,白昭忍不住开始怀疑会不会是步微云趁她不在调换了纸人里的东西。
步微云的动作顿了顿,随后若无其事地戳了戳纸人的脑袋,漫不经心道:“好歹也是我的爱书,权当是爱屋及乌了。”她摇了摇装死的纸人,故意吓唬它:“你最好展现出比书更高的价值,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白昭勾了勾唇角:“连胳膊腿都没有,它能做什么?”
“不会可以学,我的房间里不养废物。”
步微云把白纸拖回来,将纸人放在毛笔上,冷酷地决定了纸人接下来的命运:“就算是邪祟,也该知礼义廉耻,学琴棋书画。在我回来之前,把我刚刚给你念的宗规写在纸上。”为了让纸人能够更好地写字,步微云用纸给它做了双手并粘了上去。
纸人:“……”
白昭:“……”
此刻,一人一邪祟的心理活动达成了一致。
连邪祟都逃不了被劝学的宿命,步微云果然恐怖如斯。
白昭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多心,步微云是名门正派,怎么可能会与邪祟为伍。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步微云转向白昭,换上一副笑颜,温和道:“希望少君从秋娘那里回来时能洗个澡再进门。”
白昭沉默了一会儿,无可奈何道:“大人我在她房间里洗,还是希望我在走廊里洗?”
“那还是直接回来好了,这个味道也不是很重。”
话虽如此,可在白昭试图靠近步微云时,步微云还是很诚实地迅速起身,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既然少君想问的事情已经问完了,那我就先去找猫了。”
白昭幽幽地看向步微云,第一次直观感受到了步微云对这种味道的嫌弃。
“大人不是刚把猫放出去吗?”
意识到不妥,但步微云还是遵从了自己的本能,坚决和白昭拉开距离:“烦请少君与我保持合适的距离。”
白昭嘴角微微抽搐,表情复杂:“……大人何至于此?”
步微云幽幽道:“至于,容忍少君坐我对面已经是我能给的最大的体面了。”
白昭不死心地继续靠近一步:“大人……”
步微云屏住呼吸迅速后退,无可奈何地叹道:“少君莫再为难我。我的五感异于常人,会本能地厌恶一些记忆深刻的味道。少君再近一些,我大抵要做一些违背道德的事情了。”
白昭站在原地,沉默着看着步微云出门,突然想起了步微云厌恶这种味道的原因。
第二世白昭初遇步微云是在血重谷。
当时步微云单手捂着腹部靠在一具已经开始腐化的尸骨上,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将药草送至嘴边,苍白的足尖还抵着只没有生息的妖狼。地上还有她和那个人依偎在一起的影子,看似亲密,实则孤单。
白昭有心给步微云留个好印象,所以第一反应是上前帮忙。但步微云只是冷漠地瞥了她一眼,随后背起那具尸骨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走。白昭沉默着跟在她后面,步微云冷漠地提醒她。
“我没有余力保护第二个人。”
亲眼看到步微云为保护那具尸骨金丹破碎的时候,白昭才突然明白了步微云口中的第一个人是谁。
是照顾她长大的兄长,是因她而死的兄长,更是她漫长生命里唯一一个毫无保留不求回报爱着她的人。
想到这里,白昭突然就说不出话,她沉默着起身打了水,仔细用香料洗了五遍之后才招呼外面撸猫的步微云回来。一开门她就愣住了。
她在里面悲春伤秋,步微云却在外面和春娘玩得不亦乐乎。
她推开门的时候,步微云正托着猫,方便双目失明的春娘抚摸猫的背脊。春娘嘴角漾起微笑,轻声细语哄着白猫。葱白的指尖偶尔搭上步微云的手,她甚至捏了捏步微云的指尖,慈爱道:“你同你母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白昭倚在门上,看着她们俩其乐融融地一起撸猫,推翻了以往关于春娘和步微云的大部分猜测。
如果步微云抽到了邪祟身份,春娘不管是好人坏人,都可以说春娘和邪祟有关系。
——
在白昭动身去找秋娘后不久,有人再次敲响了步微云的房门。等到敲门声响了三声,步微云打开了房门侧身让来人进来。
来人紧张道:“她发现了吗?”
步微云摇摇头:“她认为化骨被破的反噬是使用禁术的代价。”步微云将附着黑气的白纸递给她,等到她收回了黑气,才继续道:“只要你随便吓吓她,你怎么真的还动起手来了?”
来人冷哼一声:“被打的是我,你怎么还心疼打人的。”
步微云面无表情道:“我看你在纸人里住得还挺快乐,白昭甚至花心思给你做了件衣服。”
来人强忍着动手的冲动:“照你这么说,虽然她打人又囚禁,我依然要对她感激涕零?”
步微云冷漠道:“我只说了吓唬,结果你不仅勾引还要吃人。”
见来人不语,她点了点来人身边四溢的黑气,一双微挑的桃花目满是森然的寒意:“这次我也不是免费帮你收拾烂摊子。毒素已经蔓延至你全身,再敢做多余的事情,仔细你一身道行。”
鲜少见到步微云这般阴沉,来人暗道不好,明明厉鬼没有形体,她依然觉得血液中猛然涌现刺骨的寒意,一点点打散她的五脏六腑。在四溢的黑气里,来人咬牙切齿道:“好歹是天音后人,你倒是没有半点慈悲心肠。”
步微云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我是人,又不是圣人,为什么要对一个想吃我的邪祟有慈悲心肠?”话虽如此,她还是抬起手止住了躁动的毒素,随后好心告诉来人这毒是她随手配的,胡乱解毒可能会直接消散。
身体中的寒意还未完全平息下来,来人就听到步微云冷漠地补充:“我不太喜欢杂七杂八的味道出现在我的房间,你打算何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