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昭第一次觉得专一这个词这么讽刺。
步微云面无表情道：“前辈果真言行一致。”
冬娘耸了耸肩：“本来想送你一场美梦，可是你一夜未眠，让我白高兴一场。”她伸出手捏了捏白昭的脸，笑眯眯道：“你无福消受，我只好想办法物尽其用了。”
冬娘凑过去看步微云，看到她真的不介意之后啧啧称奇，随后转向白昭：“她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爱你，但我的收藏品里还缺你这种类型的美人，你要不留下来和我做伴吧。”
步微云也偏了偏头：“龙有屯粮的习惯。”
望着探到她面前的两张五分相似却风格迥异的脸，白昭不合时宜地想到那个荒唐的梦。她刚张了张唇，冬娘就恶狠狠敲了敲她的脑袋：“从来都只有我臆想别人的份，再有下次，小美人就去我肚子里面想好了。”
白昭抱着头，余光看到步微云还未完全收回的动作。她不知道为什么步微云没有阻止冬娘动手，只好试探着喊了一声：“大人？”
步微云抬了抬眼皮，慢条斯理道：“还以为你会叫夫人或者侧夫人。”
冬娘见缝插针道：“选我，我让你做唯一的夫人。”
白昭跟着点头：“唯一的夫人不唯一的夫君。”
冬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勾住步微云的脖子把人带着往房间走，边走边笑：“我和她聊点大人的事情，小孩子还是早点回去睡觉吧。”
步微云冷不丁被人用爪子勾近，下意识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冬娘反而扣得更紧，小声道：“我有些话想说，但不想让那两个坏东西听到。”
步微云于是回头摆摆手，表情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没多大事，你回去休息吧，我很快就回来。”
白昭沉默地看着两人勾肩搭背地进了房间，思绪万千。根据白猫刚刚传回来的信息，冬娘认为步微云可能是她的后代。
修仙界认亲是用血缘符，符咒会自动测定两人的血缘关系。
但冬娘的认亲方式却全靠目测简单粗暴，你和我长得这么像，你一定是我的后代。
好荒谬，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步微云不可能是冬娘的后代。身负上古凶兽血脉的人一般拥有常人难及的天赋，但由于天道压制，这群人的天劫往往极为凶狠，根本没有证道的可能。半只脚踏进证道行列的步微云，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凶兽后裔吧。
更何况，上一世彻底绞杀九头龙的那道紫色剑光，出自第一世已经证道的步微云。修行之人尤其是神明，最讲究因果，若九头龙和步微云早有血缘羁绊，步微云根本没法下这个手。杀死自己血缘上的先祖，步微云的修行之路也算到头了。
白昭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步微云前一天去天音寺见了她一面。天知道白昭一开门就看到那一世早已死去的道侣站在外面是什么心情，但那个人一开口白昭就意识到不对。
门外的那个人是她的第一任道侣，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白昭慢慢解开这场荒诞往生背后的真相。
步微云告诉白昭，肆意改变因果会有天罚，白昭这一世的天罚就在明天。
白昭当时觉得她在危言耸听，直到看到天雷硬生生改变了运行轨迹跟着九头龙的头颅一起落到她的身侧。
何其可悲。
上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却告诉她肆意改变因果会有天罚。
可她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想保护的那些人再次死在她面前。
“你那小情人不行，一点不在乎你。”
步微云奇怪道：“我和她相识不到一月，她为何要在乎我？”
冬娘摸了摸下巴，在白昭震惊的目光里把门合上，这才看向步微云：“好奇怪，你们相识不到一月怎么表现得像是老夫老妻？”
步微云淡定地在桌前坐下：“两个人都对对方别有所求的时候，关系突飞猛进很正常。”
冬娘在她对面坐下，伸手拿过桌子上的茶壶：“这倒是真的。”她点了点自己的眼睛，笑眯眯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画虎不成反类犬？”
步微云以为她在暗指自己的容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晚辈不敢不恭。”
冬娘说的却是那夜追杀步微云的蒙面女修：“那夜的蒙面修士你应该不陌生吧。”
两人同时发声，听清对方说的话后面面相觑。
步微云默了默，那个修士身上的气息她确实不陌生，但人好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那个蒙面修士给她的感觉很像是银迢台的左祭司，但左祭司是个铁骨铮铮的男性体修，蒙面修士却是个英姿飒爽的女性剑修。
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冬娘懒洋洋道：“祂是境里存在的第二个神明，神明是没有固定容貌和性别的，所以祂才和你认识的那个人有诸多不同。”
银迢台掌罚的记名长老是神明化身，前前任大祭司楚嵩是神明化身，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左祭司也是神明化身。
总之，那种有合理理由逃工作的人全是神明化身是吧。
结合前面那句画虎不成反类犬，步微云很快就理解了冬娘的未尽之意：“前辈的意思是，一个境里容不下两个神明，所以我遇到的左祭司是神明的镜像而非真正的神明。”
冬娘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你比我想象中更聪明，我现在觉得你真有可能是我的后代了。你那是什么眼神？有我这样背景强大血统高贵的祖先是你的无上荣幸。”想到步微云之前的那句身体发肤，冬娘偏了偏头，诚恳道：“你是我的后辈，和我长得像有什么问题？”
步微云：“……”
问题大了去了，就没见过强行逼人认祖宗的。
冬娘挥手变脸，瞬间变化出好几张眼熟的脸：“严格来说，我有九面。”
步微云沉默地看着紫色鹿眼的师兄师姐，没来由觉得惊悚。按照冬娘的说法，银迢台这一代的五个弟子全是她的后代。
嗯……师尊和师叔也是。
步微云不觉得冬娘说的是真的，她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很大的刺激，隐隐约约有些刺痛。
冬娘浑然不觉，甚至觉得步微云生无可恋的眼神是因为受到了震慑。她化手为爪，向步微云展示自己锐利的闪着寒光的指甲，状似无意道：“我的龙牙和龙爪是这世间唯一能刺伤神明的凡物。”她龇了龇牙，轻轻指了指其中一颗牙的位置：“我的第七颗头颅这里有一块松动的牙，影响了整体美观。等你出去祭拜我的时候，记得想办法给我修修牙齿。”
步微云眸光微深，慢慢垂下了眼帘。
“我与前辈立场相悖，前辈没必要帮我。”
冬娘瞥了她一眼：“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子孙不肖，当祖宗的除了想办法给人收拾烂摊子还能怎么办？大义灭亲把人打死？嘶……好像也不是不行。”
“前辈何以断定我是您的后辈？”
“龙族有特殊的识人方法，能从茫茫人海里精准识别自己的后代。”
看来是不太靠谱，也许是帝君动了些手脚。
步微云起身告辞，还未走出房门便听到冬娘懒洋洋地补充一句：“用蛊毒压制身体的龙化不是长久之计。”
步微云蓦地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回头看她，却只见那人半阖了眼睛，似乎没有多说的打算。
——
是夜。
白昭刚闭上眼睛就听到外面巨大的动静，噼里啪啦，电闪雷鸣，过了一会儿她甚至听到了几声凄厉的龙吟。她偏头去看步微云，步微云半阖了眼睛，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她忍不住靠近了些，许是修习冰系功法的缘故，步微云的周侧很凉。
步微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个人过近的距离，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淡定：“快休息吧，他们有分寸。”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砸了个大洞，洞里卡着一颗眼熟的龙头。
是冬娘。
她动了动卡得严严实实的脑袋，有点尴尬：“帮个小忙？”
步微云淡定地起床帮冬娘把头弄出去，随后施法修好了门，一切做完之后甚至有心情问白昭要不要换个助眠的熏香。
白昭苦笑道：“大人，外面动静好大。”
外面打成这样，再助眠也睡不着，就怕眼睛一闭人就没了。
步微云在她身边躺下，慢慢伸手遮住眼睛，懒洋洋道：“动静大点也有好处。如果需要龙鳞，明天早上可以起早去捡，楼里肯定到处都是。”
白昭：“……”
先辈在外面掐架，步微云却只想着薅龙鳞，大孝子实锤。
“冬娘又被揍……在外面换鳞吗？”想着冬娘知道楼里的所有事情，白昭硬生生换了说法。
“就是在挨揍，”步微云笑眯眯地看她一眼，侧耳听了一会就兴致缺缺地闭上眼睛，“楼里现在有三条龙在打架，但龙鳞可不一定是冬娘的，毕竟冬娘身上的龙鳞已经被境主和楚君拔得差不多了。”
话音未落，外面的打斗声停了下来，白昭现在几乎可以完全肯定那三个人听到了步微云的不肖之言。
刺骨的寒意顺着脚踝慢慢向上攀爬，在一片黑暗中，步微云睁开眼睛，将手伸到枕头下面，抓住了自己的佩剑。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暂时搁置，三月中旬左右恢复更新，希望宝子们耐心等待一下下，放心不会太监跑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