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

丁珏像是因此回过了神来，她竖起食指，指向天空。

苏寻烽望向头顶，他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雨棚和网状电线。

“虽然这块区域被白拳组占了当作走私品仓库，但这些建筑很久以前是居楼，”丁珏解释道，“旧式的公共网枢端设备对于物理接入式的侵入几乎没有什么防护能力，所以会优先安置于高处。”

苏寻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丁珏已经一个跃身，开始借着那些灯箱和雨棚向上攀爬。苏寻烽也只好跟着照做。

这些灯箱灯牌破旧失修，电线也由于老化散发着刺鼻的橡胶味。

塑料雨棚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泥和苔藓，滑溜溜的表面让苏寻烽有些难以借力。

苏寻烽注意到建筑的每一扇窗户都黑漆漆的，似乎人为涂上了一层厚重的不透光的漆。

“仓库里面存放了什么？”

苏寻烽蹬在一处窗台上，伸手去够身侧的一座灯箱，灯箱上绘制着一个托着小药瓶、挤着夸张笑容的貌美女性。

“白拳组走私医美器械和违禁药品，但最主要的，是提供义体手术。”

丁珏将一只脚搭在窗沿边，观寻着向上的途径，回答道。

“当然，这类手术并不正规合法，所以也不会被上报登记义体管控系统。延斯他们去的那条商业街就有不少美容院和整形医院，其实背后全都隶属于白拳组。”

很快，二人顺利爬上了楼顶天台。

苏寻烽不由得有些佩服丁珏——她的体能水平也同样出色，作为一个所谓刚入职的实习员工，经过如此一番攀爬，却大气都没喘一个。

昏暗中，一座半人高的金属箱柜出现在他们眼前。

其四周被一圈铁网围护着，以它为中心辐射出数根粗细不一的线缆，紧贴在混凝土地板上往各个方向蔓延开来。

丁珏从包里掏出一把钳子，上前剪开了铁网门上的链条，凑近后方那座金属柜，俯下身子观察起来。

“这里面就是他们的网枢端服务器吧，哎哟——”

苏寻烽被地面上一块微微凸起的铁板稍稍绊了一跤，踉跄几步，跟上前去。

金属柜表面上布满了锈迹，那些电线犹如群蛇一般从侧边的缝隙中纷纷钻了出来，缝隙中透着隐隐微光，仿佛其中游荡着几只萤火虫。

苏寻烽俯下身子摸了摸表面的一个锁孔，掏出一个小型的打火机状的工具，从中按出几根细长的金属条，撬开了锁。

他拉开金属柜门，里面的电子设备暴露了出来，数不清的电线和网线接在它的各个位置，几十排黄色的灯光透过絮团般的线路明暗闪烁着。

按照计划，他们需要黑入白拳组的网枢端服务器，使得仓库区和商业街的监控系统全面瘫痪。

苏寻烽起身为丁珏让出空间，只见她拿出了那把小巧的螺丝刀，开始在设备面板前操弄起来。

苏寻烽还没能在昏暗中看清丁珏的操作，耳机里传来了延斯的略显急促的声音：

“你们那儿怎么样了？我和威威潜进一家卖针剂的铺子，随时准备行动来着，可是外面，也不知道哪个帮的人大概是注意到我们了，跟了进来。好在这边货架多，顾客也不少，他们一时还没找着我们。”

“我正在尝试黑入监控后台，只是他们网枢端设备的型号比我预想中古老得多，还需要点时间。”丁珏答复道。

“黑入——等等，我以为你计划中提到的‘破坏’指的是——是字面意义上的那种，”延斯说，“比如，砸烂它，炸了它……或者干脆给那玩意儿来上几枪——”

“不，我们不能那么做，那样会把白拳组的人引来。”丁珏严肃地说。

“无论如何，你们都得尽量快些，客户的空艇还有十分钟左右就到这儿了。”乔雅说。

“白拳组不是在和飞狐帮对峙么，我们应该有足够的时间撤离，”苏寻烽对丁珏说，“而且仔细想想，我们的目的不就是引他们回来吗？”

他们的计划，是破坏白拳组的监控系统，并在白拳组的地盘伪造失火，营造出飞狐帮偷袭的假象，使得白拳组回守商业街和仓库。

而一旦白拳组缺席陪演对手戏，飞狐帮也就没有办法趁乱“失手误伤”他们的客户了。

“喂喂喂，你把你金灿灿的大脑袋缩回来点，那几个人朝这边过来了——”威威突然开口道。

“啊——该死，”延斯说，“小烽你给力点啊，不然恐怕我们要先来点硬的了——”

“不行，不值得让他们冒这样的风险，”苏寻烽连忙示意丁珏退后，“行吧延斯，就按你说的——”

未等丁珏有明确表态，苏寻烽举起枪，瞄准了那台电子设备。

下一秒，枪声撕裂静夜，几道电火花随着红焰，如烟火般从那座网枢端设备中迸发而出。

火焰燃烧渐旺，在混凝土天台和夜空的衬托下，犹如荒漠中的篝火。

片刻之后，警鸣声在他们的南方响起。

苏寻烽手腕处轻轻震动了几下，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在屏幕中央弹了出来，在地图上标出了一块区域，下面附着两行字：“火灾警告，地点，铜锚二街商业街”。

片刻之后，威威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我们丢了几个烟雾弹，触发了火灾报警器。”

“那些顾客都在往外窜，乱成一团，我们也跟着趁机溜出来了，而且那几个帮派的人也没发现我们俩，顺呐！”延斯补充道。

苏寻烽说：“好，商业街那边就继续拜托你们，我和丁珏搞定这边的仓库。乔雅，麻烦你一会儿接应我们。”

“收到。”

“OK！”

接下来苏寻烽他们二人要做的，就是按计划在仓库区各处投放烟雾弹，造成火势蔓延的假象，为客户的安全降落拖延时间。

“你不该这么做的。”

丁珏却没有丝毫感染上他们的兴奋劲儿，冷冷地对苏寻烽开口道。

她话音刚落，下方的巷道便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苏寻烽凑到天台边缘，夜晚昏暗的光线，加上那些雨棚和电线的遮挡，使得他无法看清下方的情况，不过从声音上判断，似乎人数并不少。

苏寻烽诧然，他回看丁珏，压低了声音说：“怎么会……他们赶回来得未免也太快了！”

“既然事已至此，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丁珏瞥了一眼远处地面上凸起的铁板，转身朝着天台对侧的边缘位置走去，朝前方的建筑探望着。

“也许……让我想想，这些建筑之间的距离……”

苏寻烽跟上前。他们距离南边的商业街，也就是延斯和威威的所在地，还有好几排房屋。

虽然这些建筑建造得十分紧密，但是建造时多少有些考虑采光，南北朝向的两幢建筑之间的距离，还是稍宽了些。

丁珏把目光望向了那些电线和雨棚，用手指在空中比划着，说：“位置，距离，角度……其实，只要它们够结实的话……”

“结实？你不会是打算跳那些雨棚上面吧？”

苏寻烽一下就明白了丁珏的意思，但他之前攀爬的时候就在怀疑那些附在墙上的破烂的结实程度了。

“如果返回地面，更得冒着和白拳组迎面碰上的风险。”

丁珏果断地回身拉开苏寻烽的背包，从中掏出一多半金属球塞进她自己的包里。

“情况紧急，东西分我一些，不然你的身子会太沉。”

丁珏似乎铁了心要这么做。只见她后撤了几步，朝苏寻烽比了一个确认的手势。

“什么？喂，等等！”

苏寻烽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丁珏已经几步助跑，像一只轻盈的小鹿朝着对面的建筑跳了出去。

丁珏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精准且完美的弧线，随着“嗵”的一声闷响，稳稳地落在了对面那幢楼顶部的一处雨棚上方。

她并无休殆，而是借助身侧的几根电线，踏着雨棚和墙面往上方一蹦，顺利地爬到了天台上。

她朝苏寻烽招了招手，示意苏寻烽跟过去。

苏寻烽替她捏了把汗，这才放下心来。

他往后退了几步，做了几次深呼吸，准备助跑。

就在这时，他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几阵声响。

苏寻烽惊地回头。不远处那台网接端设备的火焰已经近乎熄灭，只有刺鼻的焦糊味不断扑来。

而就在那台设备边上，那块地面上曾经差点绊倒苏寻烽的铁板居然直直翘了起来。

苏寻烽的心脏跳动得飞快——原来那不是铁板，而是一扇活板门！

只见好几人从那扇活板门下方鱼贯而出，夜色将他们化为阴影，看不清他们的样貌，但每个人手腕处的那一团白色却格外扎眼。

他们手持着灯筒，像挥动利刃一般刺查着四周，很快，一束光掠过了苏寻烽。

“妈的，逮住他！”一人大喝道。

“找死找到我们头上来了，完蛋了你！”那群人很快发现了苏寻烽，快速地朝他跑来。

苏寻烽身后几道细长的灯束拓宽，将他整个人笼罩于光亮之中。

苏寻烽连忙回过头，不再去看那些人。

夜色斑驳于颤动的灯光下，慌乱之中苏寻烽几乎看不清对面那幢楼楼顶的雨棚的位置。

“啪！”

他身后传来了一声枪响，就像是发令员给他示意开赛一般，他连忙迈动起双腿。

前有悬崖，后有追兵，却无归路，唯有一跃。

他的双脚踏着空气，他的身躯划过冷风，对面的建筑直扑而来，很快他便感觉自己的脚掌重重地撞击到了什么，传来一声结实而令人心安的闷响。

“快！”丁珏吼道。

他还没来得及扶稳，身后又传来一连串枪声，头顶几块小碎石掺着灰尘直往他身上落。

“抓住我！”

这时却有几道枪声从他正上方传来，苏寻烽抬头，只见丁珏一边左手持着枪朝着他身后的方向不断扣动扳机，一边朝他伸出了右手——

“啪！”

倏然间，一阵热风从他踝部掠过，紧接着的是脚底的一声脆响。

苏寻烽感觉脚下一空，身体变得轻飘飘的，那只原本近在咫尺的手居然离他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