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安扶住脑袋，忍受如虫蚁噬咬般的疼，索亚每说一个字，钻骨的疼就越深几分。
直到他无法忍受呵斥一声后，对方闭了嘴，这种痛才得以疏解。
祈安抓在桌沿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指盖发白，金眸里淌着初春后的第一湍雪水，泛着余留的凉意，流动却又有凝固的迹象。
“你讨厌伊尔。”
祈安是肯定的口吻。
在每一项对他的指控中，索亚都会将伊尔扯入其中，极其疯狂。
近似偏执的癫狂。
索亚红肿的眼眯起，胸腔震动发出一声似冷似苦的笑，“我只是合理猜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是吗？”
祈安眼神凌厉刺向他，一股冰冷且危险的气息强压，他的心跳倘若骤停。
索亚顺从深处危急意识的提醒，猛地低下头，不愿与祈安再有任何接触，可那不散的视线犹如凛冬的寒风，将他从头到尾刨了一遍，冰冷刺骨。
那双垂下的眼眸哪还有什么悲痛欲绝，只剩幽芒暗掠。索亚冷哼一声，伊尔真是好命，遇到这么一只护着他的雄虫。
骨节微声作响。
经索亚这么一垂首，宽松衣裳突出他的形销骨立，更显得楚楚可怜，勾起在场不少虫的怜悯心。
世俗总是对看起来弱势的那一方心软，这是亘古不变的习俗。
审判长肃声道：“判决照旧，枪.决。”
他终于将数次被打断的审判结果宣告出口，判决脱出口他心里的大石放下了。让他们继续争论下去，他这审判长还当不当了？
同时，他忍不住看向形貌俱佳的雄虫，对方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大喊大闹，没有对最后审判的质疑。
就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审判长愕然。
因为上面叮嘱了，要给亚卡和索亚一个交代，所以最终结果才会加重。若是以往，对方虽然行为恶劣，但罪不至死。
判决一出，就有执行员靠近祈安。
而祈安表现得很顺从。
旁听席上伽略死死拽住伊尔，向来以理智著称的伊尔少将终于绷不住情绪了，眼眶被泪水潮起而刺激发红。
他的目光执拗地凝视在祈安的背影上。
“伊尔，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你只会把自己牵连进去！”伽略将伊尔按回椅上，心中愤愤却只能安慰道：“他想把你摘出这场纷争，你别辜负他。”
伊尔此刻只剩一个念头：“我抛弃了他。”
相较于祈安的维护，他反倒畏缩的像个懦夫。
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
伽略苦涩道：“伊尔，你别自责。”
伊尔缄默，执拗望着祈安。
可他们犹如被世界切断联系与默契，又或者一方刻意躲藏，他们连一场像样的告别都是如此奢侈。
伊尔难受到反胃想吐。
理智将他撕扯成两半，一半撕心裂肺，无比悲痛，另一半眼神冷漠地在看那一半发疯。
亚瑞德元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沉默几秒后，他缓缓开口：“克里本，回去让伊尔和索亚都去看心理治疗师，之后的任务合作尽量将他们避开。”
克里本压声应了声：“好。”
阿洛德心里怪难受的，他的好兄弟没了。
相较于他们的不平静，当事人祈安只是计划着出了审判庭找机会就跑。
祈安距离开审判庭只差一个门，可一切变故都发生在索亚于判决终了时对尚未离席的审判长所说的话之间。
“审判长，我申请对伊尔少将关押彻查！”
索亚的嗓音有过一丝暗哑，但依旧响亮。
他仍偏执地想要往伊尔身上咬下一块肉。
祈安本就隐隐作痛的脑袋差点就要炸了，从揍亚卡的那天开始他的情绪就变得极为不稳定，记忆中时不时地闪现出那日亚卡拿起叉子扎向他眼睛的画面。
与此诞生的，还有前所未有的暴戾欲望。
白稚手背上，青筋肉眼可见地凸起，祈安躬身捂住脑袋像是在承受汹涌而至的痛苦，一旁的执行员不清楚他是在装，还是真的不舒服。
他们确定了好一会儿。
“您还好吗？需要叫医生吗？”
虽然对方最终是要进行枪.决的，但路上出了任何事他们都难辞其咎。秉着本职要求，其中一位执行员向前检查祈安的情况，在温声细语询问后，却骤然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眸。
执行员一愣神，恐惧感后知后觉攀上心间。
这双眼让他想起有虫在星网上发布某种位于边境，无虫踏足之地的变异物种，现在那血腥撕裂猎物的场景宛如就在眼前。
“啊！”
他们在的地方是旁听席的视野盲区，在听到尖叫后，伊尔快捷锁定声源，碧蓝眼眸一晃，他翻身越过重重阻碍。
“伊尔！”
伽略动作慢了一步，他一咬牙干脆跟着伊尔翻身穿进审判场。
阿洛德也跟上，但速度略慢，他焦急喊道：“伽略，你等等我。”
审判长对意外变故还没回过神，就眼看着一个两个不顾旁听要求的越了进来。
就连亚瑞德元帅与克里本上将也是。
审判长：“……”
祈安差点被这一尖锐的叫声穿破耳膜，脑袋愈发刺痛，视线连看对方都与亚卡的脸重叠。他恍若置身梦境，难以分清真实与虚幻。
所幸没等祈安暴戾涌上心头，执行员在恐惧的支配下跌跌撞撞逃离危险范围。
伊尔猝然被虫撞上，他扶住对方的同时，也看见了祈安。
这是隔了两天后，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忽地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伊尔连声音都变得苦涩：“祈安。”
祈安抬头，看见的仍是与亚卡无二的面庞，可那声音太过熟悉，修复他几近崩断，称为理智的弦，也奇妙地压下他翻涌如浪潮的戾气。
祈安寻回一丝理智，对上亚卡的那张脸，心中升起一抹怪异感。他错愕道：“伊尔？”
他的猜测下一秒得到验证。
“伊尔！”
伽略小喘一口气，胳膊挽住伊尔的肩。
“别碰他。”
视野内突然又闯进一个又一个“亚卡”，祈安察觉到不对劲，可又无法遏制深处涌动的暴戾，沉声又一次呵斥：“别碰他！”
“？”
伽略后知后觉祈安是在指他，僵硬地收回了手，对方跟那天的状态一模一样，眼睛好似红宝石般瑰丽诡谲。
红色，是危险的象征。
阿洛德小声提议：“他不对劲，要找医生过来。”
克里本上将皱眉，“麻烦阿洛德阁下联系雄虫保护部门的医生，及时为祈安阁下诊治。”
亚瑞德元帅也点头作附议。
祈安听力弱了许多，他听不清他们的话，只觉得他们像老鼠窸窸窣窣一样烦人，可伊尔也在对面，不能吼。最后他索性掩住耳朵，自找清静。
清静是清静，可伊尔怎么还不过来抱他？
祈安委屈，唤道：“伊尔，过来。”
伊尔听到他的叫唤，正欲走过去，伽略突然攫住伊尔的手腕，眉目染上焦急：“他跟上次揍亚卡的状态一模一样，他现在很危险，伊尔。”
言外之意，不能靠近祈安。
祈安目光愤懑盯在攥着伊尔的手上，猩红愈发诡异。
伊尔从祈安看向他时，他就一直在等对方认出他、喊他，事实也正是如此。
他确认了这一件事，“伽略，他能认出我。”
伽略骤地发现原本暴戾随时要动手的祈安，现在眼巴巴地看伊尔，有的忿然，估计也只是跟讨不到糖的小虫崽一样。
趁着伽略踌躇中，伊尔轻轻推掉伽略的手，坚定朝祈安走去，朝索亚所控诉的，没有理智的疯子走过去。
当两副温热躯体相接时，祈安身上蠢蠢欲动的暴戾失去了主人精神上的紧绷压制，在松神间，席卷全场。
属于异时空的威压气息，倾泻而出。
范围内的几人同时脸色俱变。
祈安如失而复得，将伊尔死死地束缚在怀里，猩红眼眸掠过因承受不住而半跪在地的几人。
“祈安？”
伊尔试图挣开怀抱，却又被祈安按住。
蓦地，祈安就是不想伊尔转身看那几个“亚卡”，他记忆混乱，只能胡乱扯话：“那家伙讨厌你，他真讨厌。”
祈安记不清名字了，只能用那家伙代替。
伊尔知道他在说谁。
“没事，”伊尔如同以往一样轻抚他的背，顺毛道：“总有人会喜欢我，他的讨厌微不足道。”
“对，”祈安被抚慰到了，弯眸笑道：“我喜欢你，他的讨厌才不值一提。”
好心情的驱使下，祈安收敛了几分威压。
压迫感骤减，阿洛德见伽略满头大汗，心疼的不得了，哭喊道：“好兄弟，把你的精神力收一收，真的要死虫了！”
无暇顾及一个无精神力者怎么突然释放出如此磅礴的精神力，阿洛德觉得器官连带他的身体都要被压扁了。
有的虫在风花雪月，有的虫却在负重前行。
伊尔被祈安藏在怀里，一点威压都没沾上，但阿洛德的声音确实凄惨。
想到身后的好友及上司，伊尔不轻不重拍了下祈安的背，祈安不爽地撇了撇嘴照做。
但祈安紊乱状态下并不能娴熟掌控，只能一点一点收，他不允许伊尔离开他的怀抱，他担心自己没控制好伤到对方。
祈安已经竭尽所能了，然空气中仍然弥漫一股强势威压气息，除了有点影响呼吸，他们总算能松了口气。
不明显的角落处，索亚额角的冷汗滚下他也来不及擦拭，他将录完的视频发了出去，「把上次的视频也剪好，照原计划发在星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