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修斯回来时已然是深夜,军装上沾染了风雪的冰冷气息,他先是将在军部食堂打包的饭菜放在桌上投喂傻狐狸,旋即转身去点燃壁炉,等房间渐渐被烘暖后,他才慢吞吞地脱下外套。
他搓了一把在外面被冷风吹僵的脸,发了会儿呆,突然想到什么,故作不经意略过某处,取回一整天都处于开机录视频状态的光脑。
奚岚在认真扒饭。说实话,军部的菜味道也就那样,但饱受珀修斯厨艺茶毒的他后知后觉军部食堂的饭菜简直美味极了。
珀修斯匆匆扫了眼乖巧吃饭的奚岚,走向浴室,反锁好门。
这所房子隔音效果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但为了避免外头的傻狐狸听见,他还是取了副耳机戴上。
修长而匀称的手指点了点光脑,珀修斯开了倍速,加速看完这高达十二小时的视频。
看完时,他的眼眸暗了下。
他没有开灯,光脑里散发出的光覆盖他的脸,他倚在墙边低头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拉回进度条,又听了一遍傻狐狸气急败坏喊他名字的声音,忽而肩膀耸动,极为克制地发出几声笑。
奚岚左耳动了动,他满眼困惑看向门紧闭的浴室,下意识地偏了偏脑袋。
他正抖动耳朵细听时,声音却消失了。
他挠了挠耳朵,他听错了?
奚岚带着一脑子问号跃下椅子,溜到浴室门前,前爪按在门上,旋即耳朵也覆上,他聚精会神地想捕捉门内的动静,却只听见脱衣服的悉悉索索声,以及接下来哗啦啦啦的水声。
傻狐狸脑海里想到某不可描述的画面,吓了一跳,往后滑摔,身上摔得痛极了,但他没像以往哭唧唧求安慰,而是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一个箭步缩回窝里。
他的脸直接埋在毯子里,再也没敢抬起来,而他的两只爪子紧紧捂住耳朵,藏住的脸根本看不出红意,但却烫极了。
奚岚觉只得脸上有火在烧,不痛,就是热得慌。
珀修斯随意披了件浴袍就走了出来,他边擦头发边往房间走,却在看到整颗脑袋埋在毛毯里的傻狐狸时,动作僵了一瞬。
他刚刚确定了对方跟异兽有关系,更准确来说对方可能是就是进化版的异兽。
但有一点他还没确定,它是……雌还是雄?
珀修斯刚开始捡他回来时,只想着给他一个窝和吃的,等到来年春日温度稍微比现在好些时再送他回去,后来发现他身上挺暖和的,因而就抱着他暖手暖被窝,只是还没注意过他的性别。
异兽的性别很容易辨认,珀修斯准备把对方翻一面确认一下性别。
奚岚卷起毛毯从左滚到右,又从右滚到左,玩得不亦乐乎,忽然大片阴影打了下来。
“嗷?”
看着突然凑近的珀修斯,奚岚试图揣测他的心理意图,最终抢在珀修斯伸出魔爪前,主动抬起手,是一个想求被抱抱的姿势。
狐狸的动作很乖,但神情却有点傲娇,像是在施舍珀修斯一个温暖的拥抱。
读懂这莫名的表情,珀修斯一时间不知道是否该笑,他举起傻狐狸,冷淡地瞟了眼,语气也淡淡的:“是雄的。”
奚岚猛地僵住。
他很懵,持续懵逼当中。
脸上刚降下的温度,以几十倍的速度反噬,他的面庞又燥又热,他陡然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想捂住清白,但爪子被桎梏,不能动弹半分。
“嗷嗷嗷!”
“嗷嗷嗷!!!”
奚岚扑腾着,急且慌。
他几千年的清白,说没就没了?!
珀修斯一边善解兽意,一边担心被对方意外抓伤,于是眉尾一扬,将傻狐狸放回地上,而后者倏地停止了闹腾,沉默且自闭地背对他。
奚岚悲愤欲绝地扯起毛毯,往身上紧紧拢着,除了脸,他全身都被毯子挡住了,最后他像是接受了现实,只是时不时地发出委屈的“嗷嗷”声。
他此时此刻的模样,像是被毁了清白,痛不欲生的良家妇男。
珀修斯清了清嗓子,蹲在一旁,戳了戳奚岚的后脑,哄他:“抱歉,我下次绝不会这样了,我保证。”
他刚刚忘了对方看起来有五岁了,是记事的年龄,哪怕他们的种族不同,也应该保持距离,而他刚刚的举动确实让对方尴尬。
哪怕他只是单纯想确认对方的性别,但冒犯了对方是不改的事实。
他应该假设对方为雄兽的情况,并改变应对方案。
珀修斯良心一震,罕见地自我反省了。
奚岚拱成一个球,蜷缩在毛毯之下。
没来得及气哄哄,脑海里全是被看光了的弹幕侵占,红色堆叠在一起,多到快脑子要炸了。
珀修斯没想到奚岚反应这么大,他没有跟幼崽相处的经验,哪怕是他远在主星的侄子,只好绞尽脑汁哄他:“我带你出去玩?买零食?……”
想到视频里对方因找不到玩具而难过的模样,珀修斯灵光一现:“我把你的玩具还你。”
今天上午那箱东西他都检查了一遍,除去上面的图案极其陌生外,就没什么可疑的了。
奚岚探头探脑,勉强伸出爪子搭在珀修斯手上,与他达成协议,“嗷。”
珀修斯松了口气。
次日一早,闹钟还没响,珀修斯在睡梦中察觉到有一块东西压在他的胸口上,几近喘不过气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见白花花的东西盘踞成一团趴在他的胸口上。
他眼睛眯成一条缝,瞥了一眼正打算入睡,然而昨晚的事情却突兀地闯进脑海里,他翠绿的眼眸圆睁,之后急忙撇下奚岚,坐起身。
奚岚睡得正香,但被他的举动弄醒了。
他睡眼惺忪,不满地拍了一爪子,“嗷!”
珀修斯按太阳穴,看了时间,随后爬起来洗漱。
谁能想到本来养的一条变异狗,还天天嫌弃养着麻烦,转眼间就变成更大的麻烦。
他得照顾一只麻烦的小幼崽。
珀修斯穿戴完毕,抱起还在睡的奚岚罕见地帮他搞洗漱,最后拿出压箱底的厚披风,把对方藏在披风里,阻挡冰冷的风。
哈利一下星舰就在雄虫保护部门的带领下与雄虫离了婚,雄虫的声音饱含歉意,“抱歉,你如果觉得他们很麻烦,我可以帮你解决。”
“他们”是指雄虫保护部门。
雄虫实际年纪比哈利小两岁,但他长了张娃娃脸,看着像是未成年的虫。
“不用麻烦,”哈利抿唇,“我能解决。”
“可是……”
雄虫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早在一旁等待许久的亚雌呼喊,打断了他未尽的话。
“你去吧,”哈利看了眼光脑上显示的时间,“再晚一会儿,婚姻登记所该午休了。”
“抱歉……”
雄虫感到尴尬,低声又一次道歉,而后转身跑向亚雌,再一次走进婚姻登记所。
哈利视线平淡地扫过他们消失的身影,眼睑微垂,看不出什么情绪。
雄虫做出同一天离婚,同一天结婚的行为是对雌虫而言十分羞辱的事情。
仅仅是羞辱前者。
哈利有些不懂他这位,哦不,应该是说上一任雄主为什么不愿意主动联系他离婚,而是申请雄虫保护部门强制介入,是怕他纠缠吗?
等他陷入麻烦时,又无辜似地说可以给予他帮助,这未免有些可笑。
他们是已经离婚的关系,这足以让雄虫保护部门以某条法律驳回雄虫的庇护。
雄虫保护部门的虫走上前,对哈利说:“哈利上将,我们刚才通过系统为你匹配到精神力适配的雄虫,你接下来应该要为见雄虫而准备,时间定在下午三点,麦可餐厅。”
哈利感到疲惫,揉了揉皱起的眉心,“好。”
他根本没有时间为这段荒诞结束的婚姻感到悲伤。
五年的分居生活导致婚姻关系破裂,他“恶劣”的行径受到雄虫的控诉,现在雄虫保护部门没有对他进行惩罚,而是重新让他有一位雄主,看起来还不错,但哈利却高兴不起来。
哈利:“我什么时候可以复职?”
其实,哈利心中有答案,无外乎这需要新雄主的应允。
然这次答案与哈利心中所想的大相径庭。
“哈利上将,你需要有一只虫崽。”
雄虫抬起光脑,调出处理结果给哈利看,军部与雄虫保护部门的印章红得晃眼。
哈利闻悉手陡然一抖,他正在处理暮冬星的后续交接事务。停职令来得匆忙,雄虫保护部门的消息几乎与停职令一同到达,他只得搭乘星舰即可返回主星。
他本以为最多用一年的时间争取到新雄主的应允,但没想到需要有一只虫崽。
先不论新的雄主是否又如上一位有心上虫的雄虫,单说孕育虫崽,这是十分困难的事情,短则两三年,长则达五年甚至更久。
复职看起来遥遥无期了。
哈利短暂地愣了一下,不一会儿,他回过神,低低“嗯”了声。
大抵很少有雌虫像他一样,上午刚离婚,下午就来见新的结婚对象。
哈利提前十五分钟赶到餐厅,看了眼光脑里收到的座位信息,目光捕捉位置,下一秒眼底蓦地有些不可置信,他三番五次确认了座位。
座位上有一只比他还早抵达的雄虫。
哈利检查了下着装,这才带着满腹惊诧迈步走了过去,“您好,是……谢九安阁下吗?”
哈利对眼前蓝色短发,灰色眼眸的雄虫所了解的信息来源于雄虫保护部门的提供。
雄虫在两个月前与雌父雄父同乘星舰前往某颗星球游玩,但却遭到异兽袭击,军部得到求救信号赶去解救,却只救下雄虫。
而他的雌父雄父为保护他而丧生。
据说后来雄虫受到了刺激,醒来后抗拒原有的一切身份信息,甚至改了名字。
哈利相信雄虫真的受了刺激,毕竟对方现在抱着被布包裹看不出原样,长条状的东西喊“老婆”。
他不懂对方口中那个词的意思,但看得出对方眼神热切,宛如是在看心尖上的虫一般。
谢九安微微点头,很礼貌地回了句:“你好。”
旋即他拍了拍那块长布,低声说了句话,然后将它放在桌上。
哈利担心刺激到谢九安,闭口不谈有关对方过去的事情,只是与对方分享在战场上的经历。
——这些很枯燥,但雄虫却听得津津有味。
哈利松了口气,看来今天下午可以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