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岚：“……”

奚岚：“……？！”

尽管光线昏暗，珀修斯仍能清晰捕捉到对方犹如火焰灼灼燃烧的眼眸里有某种情绪在扩散，似震惊，似庆幸……很复杂。

可比起读懂对方眼底的情绪，珀修斯更在意对方熟悉到能直接与脑海里某张稚嫩脸庞完美吻合的五官。

珀修斯脸上的难以置信一闪而过，快到令奚岚来不及捕捉，而后者肉眼可见地慌张脱离珀修斯的怀抱，随后像黄花大闺女一样扭捏地拽住袖角。

也不能说是拽袖角，奚岚原本是想正衣冠，拿出他该有的气势来，但一紧张就变成这一副在对方看来扭扭捏捏的模样。

珀修斯走出来合上门，旋即转身看奚岚，目光里的探究隐藏住，面容冷淡：“名字。”

他的语气有些生硬，像是天边弥漫不消的凛冽，奚岚想，是因为被他撞了一下，所以要找他算账？

“……奚岚。”

奚岚发誓，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但生活巨大的落差已经给了他当头一棒，此外，又因为对象是珀修斯，他心里蓦地生出几分依赖，奇迹般地并不气恼。反而是犹豫两秒后，乖顺地给出答案。

奚岚为此解释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绝不承认还有当宠物当惯了的原因！

“年龄。”

珀修斯像是在查户口，一瞬不瞬地紧盯奚岚，头一次那双在寒冬里独特的眼眸成了高台上审判的利剑，像是要透过他那双眼刺破一切谎言。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在发觉珀修斯并不是想算账后，他绷紧的弦还是松懈了下来。

“17？”

奚岚想到刚开始报15被告知未成年不给喝酒的事情，于是往上加了点。他站正身形，理直气壮道：“17！”

珀修斯眉梢一挑：“未成年？”

“我、我记错了！”奚岚强行镇定，大胆把数字往上加：“我30！”

珀修斯欣赏奚岚逐一露出有关紧张的各种细微表情，他的视线就这样不改不挪地包裹对方，在对方惶惶不安且情绪即将崩断时，他才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为您拨打了雄虫保护部门的电话，您不用感谢我。”

异世界的一切都在奚岚的知识盲区，他茫然不解，既是对珀修斯说话的内容，也是对珀修斯突然的敬语，即便对方语气口吻并没有尊敬的意思，“什么？”

珀修斯勾唇：“您将会有一段愉快的经历。”

不多时，等好几个“人”架着他走，奚岚才反应过来，他挣扎着，“等等！珀修斯——”

这副气急败坏的口吻，珀修斯很耳熟，当下几乎可以直接确定对方的身份，但他还需要清除剩下那百分之1的怀疑——他需要回去看看对方是否在家。

前提得找到虫看住对方，以免对方用他的能力先他一步回到家。只要有虫牢牢地看住他，为了不暴露，他肯定会乖乖地呆着。

而且珀修斯跟暮冬星雄虫保护部门的部长有交情，拜托对方多拘对方一段时间。

事后如果是，珀修斯只需要将他领回家，他们可以好好谈一谈，如果不是，他给雄虫保护部门的部长发条消息放虫就好。

未成年雄虫进入酒吧并不是什么大罪，顶多口头教育几句，不至于上升到查身份，这点珀修斯很放心。

珀修斯低头给赫尔发了条有事需要离开的消息，而后转身去另一边开他阅历丰富的飞行器。

奚岚则被珀修斯一系列的行为气得手直抖，在怒火的浇灌下，稍显魅惑的五官多了娇嗔可人，几个同为雄虫的虫都看迷糊了，但他是真的生气！

“看什么看！”

奚岚没好气道，他这些天的坏脾气封印彻底解除了。

原本雄虫保护部门本该是由雌虫执行的，但暮冬星偏远且不似其他星球，也有不少如同莱诺一般有属于自己工作的雄虫，而雄虫保护部门是最合适他们的归处。

因为他们既没有莱诺的能力，在体能方面也不如雌虫……可以说，帝国里除了雄虫保护部门没有任何职业是适合雄虫的。

即便是雄虫保护部门，他们也只是有个职位，偶尔开个简短会议让他们有些参与感，这在主星相当于贵族的游戏，职位很少，只有精神力等级高且有背景的雄虫能获得。

但在暮冬星，只要在当地精神力等级排名靠前就行。

一方水土养一方虫，若是搁主星雄虫身上，雄虫们早该发火了，但他们却只是安静如鹌鹑，默默撇开视线。

算是两类极端，暮冬星雄虫能疯到在大街上随意咬虫，对象不分雌虫或是雄虫，且也能软弱至大气不敢出一声。

好比现在，他们都不敢朝奚岚吼回去。

部长有交代，原本简单的口头教育演变成交谈一些日常琐碎，奚岚臭着脸，操着一副不爽的语调回答。

雄虫每说完一句话，在长久等不到回复时，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仿佛要闭气而亡，在等到奚岚开口后，又情不自禁地吞咽唾沫，继续交谈，如此循环往复。

“暮冬星不比其他星球，我们雄虫不太好生存，符合条件的雌虫都跑去主星加入部队，精神力等级高一点的雄虫也在别的星球安了家，就我……就我们，只能待在暮冬星……”

雄虫很丧，年纪不大却倘若历经沧桑，因为精神力等级不高的缘由，他总是自卑，时常抱怨赋予他这悲惨一生却已经回归虫神怀抱的雌父雄父，浑身的阴郁像是暗处里见不着的潮湿。

奚岚听他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过去，将那些说烂了的东西翻来覆去地又说了一遍，他最后直接阖眸不搭理对方。

暮冬星除了少数向莱诺那样的，谁不过得差？就连包括莱诺在内的雄虫在年少时也过得不好，他们没怎么享受过帝国对雄虫的福利。

他们是雄虫，他们珍贵，可他们精神力等级太低了，只能安抚精神力等级为E或是F的雌虫，这些雌虫往往没有什么财富，因而他们也瞧不上。

雄虫见奚岚不理他，也没闭嘴，仍继续说：“你一看就是贵族，自然不懂我的痛苦……没关系……我的痛苦只有虫神能明白，只有虫神才能了解它虔诚的信徒内心究竟多么绝望……虫神在上，请您宽恕我的罪过，让我，让我们的痛苦不再，我们都是您最忠实的信徒……”

雄虫习惯在诉说完痛苦后，向他尊敬的虫神祷告，他希望终有一天，他的神能静下来听听他的诉说，怜惜他的痛苦。

奚岚的耳朵受够了他的喋喋不休，一脸不耐地蹿起身，高大的身躯落下的影子也巨大，在他们之间逼仄的有限空间内，嘴里还在嘀咕的雄虫感受到从头到脚的压迫感，渐渐噤了声。

奚岚面无表情地对旁边早就习以为常的雄虫们说：“我要去如……厕所。”

傻子才继续在这里受折磨。

躲进厕所后，奚岚掐个诀跑了。

——这是所有术法当中，他学得最好的一门。

而在飞行器开到半路时，珀修斯陡然想起家里还有监控，于是调出监控，心里计算时间，修长的指尖一拨，画面刚好是奚岚从他房间走到浴室。

珀修斯将画面放大，少年明艳的五官无一不与酒吧里的雄虫一模一样。

猜想得到印证，他的指尖在光脑上停了许久，久到僵住。哪怕珀修斯早知道对方身份与来历不一般，但他还是为对方一夜之间从幼年成长为青年而震惊。

这很危险。

面对未知物种，谁都会心怀警惕，假如对方弱小可怜，他会心生怜悯，愿意提供庇护，可对方现在是十七岁的少年。

谁也不知道少年在莫塔森林里呆了多久，如此弱小，重量恰恰能用两手托住的他又怎么能在外形比他高大十几倍，或是几十倍的异兽手中活下来的。

珀修斯仍记得那日对方毛□□亮得如同雪地的恩赐，洁净无瑕，印记如火烈烈，明明像宠物般惹虫怜爱，可他的危险程度在整个星系都是未知的。

雄虫弱小，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他稍微使一点力气就能折断他们的手，但对方不是雄虫，雄虫的危险是明晃晃的，而对方的危险是藏在柔软的皮毛下。

珀修斯不经会想，他们相处的日日夜夜当中，对方是否对他动过杀心。

星系中没有任何物种愿意匍匐于其他物种的脚下，他们生来傲骨，不会屈从，无论是虫族还是异兽，对方两者兼之，这一点估计也一样。

珀修斯忽地笑了下，低声咒骂两句。

他眼皮垂着，在光脑上敲字，方才如同暴风雪降临的情绪如同晴日，只有雪化的涓涓细流。

多大点事，发狂就扎两针，让他安静下来。

珀修斯仁慈过。

而他以后是否要继续仁慈得看奚岚的表现。

他可以允许对方如同宠物般生气龇牙咧嘴，但他不允许对方如林间的异兽，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红到漆黑的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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