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冬日的客厅里，暖意十足。蓝锦正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孙涛，唇珠都快被他用牙齿啃红了。

“你就是故意的，我看网上明明说山竹有那么多营养功效，我怎么就不能吃了？”蓝锦伸出手，想从那一袋子新鲜的山竹中最起码分到一个，“我要吃！”

孙涛闻言只是转过头十分平淡地扫了一眼馋过头的某病患，手还不忘把剥好的山竹往嘴里喂。

程和乔不像孙涛吃得那么欠揍，他也没吃出这沙竹果和平时超市里卖的山竹有什么不一样，他就只管暴风吸入，全然不管两人之间的斗法。

“你的肠壁已经比寻常人薄了，所以山竹决计不能再吃。”给蓝锦判死刑的孙涛还不忘补上一句，“梁医生说的。”以撇清自己的责任。

蓝锦气不过，“那我麻烦你们快点儿吃，我看着心烦。”

说完也不等孙涛再气他，就直接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并以“嘭”的一声关门声作为反抗。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俩人时，程和乔才说道：“只吃一个还是可以的吧？”

孙涛面色不改，“可以，就是不想让他吃罢了。”

这男人真的坏。程和乔快速收拾好自己面前的战场，随即擦了擦嘴，又灌了几杯白水，确定自己嘴边的水渍擦干净了才起身往书房去。

客厅里的人还在慢条斯理地剥山竹壳，仿佛他手中的是什么艺术品一般。

“吃得还挺快。”蓝锦阴阳怪气地开口。

程和乔不接茬，说起昨晚陈远的事，“陈远的背景可能已经被人调查清楚了，我得在他周围守一守，看能不能再见到那位小莲。”

蓝锦也恢复正常，他仰躺在软椅上，若有所思，暂时没接话。

“你和荀总说过搬家的事吗？”双溪苑这边可能已经被吴凯斌的人摸过来了，只不过还没采取进一步行动而已。

蓝锦摇头，“我现在没有其他去处，而且一旦搬家，弄出的动静逃不过那些人的耳目。”

程和乔想说，要不去我家里，但这个提议也只是冒上心头的一个想当然而已，并不能解决实际的问题。他白天得到处去调查，晚上才能回家，他家的安全程度甚至还不如双溪苑这边。

其实吴凯斌的人也好解决，只要程和乔某次进入酒吧的时候，装作热心市民，再顺手拨打一个报警电话，分分钟就能把几无法律底线的吴少爷送进牢里。但程和乔的调查重点——“药”，却是半点影子都没看到，所以他不能打草惊蛇。

“荀总知道吗？”程和乔又把问题问了一遍。

蓝锦淡淡道，“知道，但荀先生没义务每次都帮我。只要我不出门，暂时应该没什么问题。你先顺着小莲查下去吧，我这边有事会及时通知你。”

程和乔应声离开，不再多言。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蓝景和荀总关系变近，还是希望蓝景和荀总划清界限，以便自己好有机会。

但他如果有了这个机会要干什么呢，像陈远一样锲而不舍地示好吗？程和乔摇摇头，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是这样想的，他也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把蓝景放在什么样的位置上。

刚说过自己不出门的蓝锦，等程和乔出门之后，他就回卧室换了一套衣服等着来接自己的程建业。

他主动和荀路生提出要见柳茗韵，后者没多问便答应了。

红色的连排房，柳茗韵在这里几乎住了将近两个月，随住的有专业的精神科医生和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佣人。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吴世萍倒是旁敲侧击地又在私底下问过荀二少几回，但自从被吴世萍坑过一回之后，荀二少就像躲瘟神一样躲着吴世萍。因为他知道自己心志不坚定容易被动摇，所以就干脆拿乔名的各个部门出气，今天这个报价不合理，明天那个方案要打回重改，搞得乔名的大小员工没少和原本的老板吴世萍告状。

但告状又能怎么样呢，现在出钱养着乔名的是荀纬，谁有钱谁才是老大。荀二少头上的鸡毛掸子时刻高举着，没谁敢给他不痛快。

话说一个多月未见的柳茗韵，明明之前还有着名门出身的气度，现如今见到却只剩下人到老年的凄凉和寥落。

柳茗韵坐在那颗已经不能算是树的蓝桉树下愣愣出神，似乎在回忆种下这棵树的人，又或许是在感叹那些年少夫妻曾经一起在树下偷借树荫的日子。

蓝锦上前放低声音问好：“柳夫人，许久不见。”

柳茗韵像是没听见，没回头，身体和视线也没有半点移动。

蓝锦循着那视线仰头看向高大无比的椴树，枝繁叶茂，正是盛年。他直接问出声：“这是吴世萍先生种的吗？”

“是，种了有几年了。”柳茗韵依然没动，但好歹回答了蓝锦的问题。

“那这颗蓝桉树呢，荀叶青先生种的吗？”

柳茗韵终于缓缓转过身，迟滞的目光在蓝锦的脸上停顿几秒，方才像是认出和她说话的人一般，“是你啊，路生叫你来的吧。”

“是的，荀先生让我来看看您。”

柳茗韵弯腰，拿起椅子底下的水壶，对着枝丫嶙峋的蓝桉树根开始浇水，一边极其缓慢地说着，“这是路生父亲刚创业时种下的，快三十年了，明明之前长得很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叶青太忙了，我也忙着罗菲的大小事，就渐渐把它给忘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来，小乔啊，你知道怎么养吗？”

蓝锦面色不改，就算柳茗韵把他认成了程和乔，他也并不想出言提醒。他道：“只要底下的树根还在，哪怕现在椴树高大茂盛到抢夺了它大部分的阳光和雨露，它都有再次苏醒的一天。”只是想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是不可能了。

“希望是这样吧。”柳茗韵放下浇水壶，用明显有些瘦脱相的手抚摸着为数不多的几片叶子，略带回忆的语调说道，“路生从小就喜欢在这颗树上睡午觉，我每次一找不到人，就来这里找，准能找到。后来，路生也不经常来这里了，他出国读书去了。安阳又不喜欢这里，只想待在舒服的城市里，我也就很少来这里了。叶青一直围着我们母子转，到头来我却把人给弄丢了……”

话尾带着哽咽，蓝锦想安慰，却没什么立场安慰。

柳茗韵敛神叹了口气，复又才道：“我每天都在想，我到底把叶青丢到哪儿去了，但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就连这颗椴树是什么时候长得这么高大的我都记不起来……医生说我的精神被人为的长期催眠操控，所以潜意识的认知会有些混乱。但我却记得老吴进家门之后的所有事情，而且我并没有被操控，何况操控我又能做什么呢？”

“罗菲并不是我在做主，荀纬我也插不上手，所以控制我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我想不明白……叶青，你到底在哪儿？”柳茗韵抱着头埋进了膝盖，躬起的腰背缀满了悲伤和无助。

蓝锦没上前，而是站在原地等柳茗韵彻底说完之后，才轻声道：“也许荀叶青先生，在梵天岛。您记得吗？”

“梵天岛……”柳茗韵呢喃着，脑中如万树飞花一般杂乱无章，她只能本能地重复这两个字，企图以此来唤醒自己被刻意模糊的记忆。

蓝锦上次来过之后下过一个很草率的结论，那就是荀叶青的失踪和柳茗韵有关，今天见到如此状态的柳茗韵之后，他虽然依旧这样想，但二者的方向却不一样。

可能，并不仅仅只是单纯的作为间接被引诱入局的人，柳茗韵是那个可以破开梵天岛最终秘密的关键所在。

梵天是印度教的创世之神，所以在一开始蓝锦就让荀总裁把重点放在了国外的梵天寺庙，但结果不尽人意。

蓝锦突然对着似乎魔怔的柳茗韵吐出了一个不像英语的单词，“Brahma。”

谁知柳茗韵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如同解封口令一般的话似的，骤然起身扑向蓝锦，快得完全不像几秒之前还腰背佝偻的老年人。

蓝锦躲闪不及，被柳茗韵双手扑倒在地，后腰重重地磕在石围梗上，当时就把蓝锦疼懵了，眼前霎时一黑，整个人腰腹乃至下半身都动弹不得，一副欲昏厥状态。

“夫人！”好在一直留心这边的佣人及时赶到，避免了柳茗韵对蓝锦来个二次伤害。

佣人也不知道蓝锦具体的身份，但也不敢不上心，当即就有几个人把柳茗韵扶去房间，另外两个人来扶蓝锦。

却不料这位看着还很年轻的主儿这会儿却好像站都站不起来，这可把两个佣人吓坏了。

蓝锦疼得满脸都是冷汗，唇珠也被咬出了血印。他抖着嗓子让慌神了的两个人打电话叫程建业，还不等再多说两句，人就彻底没了意识躺在了地上。

梁医生一看到脸色煞白的蓝锦眉头就皱得不成样子，戴上口罩就跟进了抢救室。

红灯亮起，程建业也是满头大汗，心说这孩子身体确实太糟糕了。

感叹之后他又拿出手机给也许正在开会的荀路生打电话，气都还没喘匀。

第一次电话没通，荀总裁真的在会议中。程建业坐在急诊室外的连排座椅上看着亮起的红灯平复心绪，荀总裁的电话没人接，可以先打给自己儿子，反正和乔现在也算跟在这位蓝少身边做事。

“喂和乔啊，来趟医院吧，蓝少进医院了……”

程建业本来还想让儿子顺路给自己带个盒饭的，却不曾想程和乔就听了前半句就挂了自己这个老子的电话。

他皱眉挠头，本想给程和乔发短信的，却又收到了荀总裁的来电。他立马清了清嗓子接通电话，“荀总。”

“什么事？”荀路生那边还有文件翻动的声音。

程和乔组织语言道：“蓝少进医院了，现在在抢救室。”

不出预料，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荀路生手边的动作也停止了。

半晌之后才有声音传来，“怎么回事？”

程建业只能把自己知道的如实说出来，“在场的佣人说是老夫人把蓝少扑倒了，然后蓝少就疼晕过去了。”

“院子里？”荀路生呼吸声音很浅，语气也不似这通电话的第一句那样，这会儿听着格外的冷。

“就在那颗椴树前面，老夫人坐在蓝桉树旁边，不知道蓝少说了什么，老夫人突然就起身把蓝少扑倒了……”程建业努力组合当时慌乱的场景下两个佣人颠来倒去给自己说的事情经过，又结合当时蓝锦的状态，他像是想通了其中关窍，“蓝少可能腰椎磕在石围梗上了。”

荀路生的呼吸声大了一些，程建业迅速噤声，等着荀总发问。

“母亲呢？”

程建业答道：“医生当时就赶过去了，说是受了刺激，有最新的情况那边会第一时间联系您。”

“嗯。”

电话挂断，程建业抹了一把脸上又渗出来的冷汗，他下意识润了润口舌，荀路生虽然年轻，但这种威势已经青出于蓝了。

抢救室的人还没出来，自己儿子程和乔却是先到了，好在程建业的盒饭没落下。

“你先在这里守一会儿，我去外头吃个饭。”现在已经下午三四点了，程建业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刚刚又好一阵跑，这会儿确实撑不住了。

程和乔愣愣站在抢救室门前，喘着粗气，眉头紧锁，脸部利落的线条因为当下的表情更添几分狠戾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就算是正常的腰猛地磕在石围梗上，那也要疼上好久，更别提蓝锦能都被针扎漏了的海绵腰了。

锦：后妈就是不一样，就不会让我好过三章。

闻讯而来的荀二少：谁是你后妈？都这样对你了，还什么妈不妈的，你看我，就从来没喊过吴世萍继父，他就只配一个“吴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