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路生没有回答，只是把目光转移到病床上趴着的人身上，以及那截饱受苦难的羊脂玉上。
明明在他手下触感很好，但那里却藏着把蓝锦束缚在病床上的根源。
床伴和梁医生的言外之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走向。他希望，并且越来越习惯于每天和蓝锦的交互。但如果这段比较简单的关系之上要被附加一个所谓责任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给出肯定的答复。
病房里一时只有医学仪器工作的电流声，和蓝锦沉重的呼吸声。
冒然把一个人的人生完全和自己绑在一起，不是一个可以轻易下的决定。
至少得问问另一个当事人的意思。
梁医生看出了荀路生的潜在意思，但还是不忍地多说了一句，“荀先生，遇见您也许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而您也是他最佳的生育配偶。”
站在医生的角度，对蓝锦来说怎么能实现身体最大程度的康复，什么就是幸运。
而荀路生恰恰就是蓝锦目前所能依赖的最大幸运。
“嗯。我会考虑。”
要说这位年轻有为的荀总裁，一手撑起荀家，一手托着即将地震的罗菲，现在又交给了他一个生杀予夺的权利。荀路生嗤笑一声，凑近病床上的人，伸手抹平蓝锦轻微颤抖的眉间，又丝毫不在意病房里另一个人的探究神色，俯身轻轻印了一个吻在蓝锦额头上。
等蓝锦醒了，梁医生的问题就有答案了。
第二天，知道消息的宣姨火急火燎地提着鸡汤和精心准备的饭盒就到医院来了，看到脸上没有半点儿血色的蓝锦当下就揪紧了心口，这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这样儿了？
宣姨轻手轻脚放下双手提来的水果和保温饭盒，凑到虚虚闭着眼的蓝锦身边轻声询问，“还疼不疼啊？你可真是吓死我了。明明出门前还好好的说要回来吃我做的梨花鸭，这怎么……”
蓝锦这会儿的意识已经比昨天刚清醒时好很多了，他哑着喉咙口支吾了两声，像是睡着的猫咪在打呼一样，让人不明所以。
“啊……唔……昂……”
“是不是饿了想吃饭啊？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琉璃糕和蒸木须……”
这会儿病房里是孙涛在守着，他打断道，“蓝少还吃不了需要咀嚼的食物，就喂点儿汤吧。”
蓝锦似乎是嗓子要冒火了，但梁医生说喝多了水就要频繁小便，虽然被别人伺候上厕所很难为情，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他现在的膀胱完全不敢用力，尿尿这种再正常不过的生理行为会给他带去直达脑门的痛楚。
所以他只能完全按照梁医生制定的喝水表来补充水分，不敢多喝，就算喉咙干得冒烟，他也只能忍着。
葡萄糖的滋味当然没有一顿饭来得香，他拼着等会儿膀胱可能会被针扎穿的风险也要先把肚子填饱了。
宣姨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汤勺，一脸的忧愁，“我从家里提过来已经不烫了，你慢慢喝，喝完姨中午再给你炖其他的。”
蓝锦放任自己嗓子的后果就是他现在说话完全就是另一种语言，“呼……昂……”
“好，好，不着急，姨知道你想说什么。”
其实那碗鸡汤蓝锦只喝了一小半碗，就被孙涛抬手给叫停了。蓝锦眼神询问，孙涛没什么起伏道，“过一会儿再喝，你先趴着缓缓。”
但蓝锦是真的饿，他的视线一直黏在宣姨提过来的饭盒上，撕都撕不下来。
不等宣姨收拾好饭盒准备坐着和蓝锦聊天解闷，趴着的人又开始不知所云地支支吾吾起来。
“……”孙涛面无表情地看着努力说话的某人。
宣姨也转过身凑到蓝锦跟前去听他想说什么。
结果努力了半天，两个站着的人似乎都没听明白蓝锦在哼哼啥。
蓝锦苦着一张脸，闭上了嘴。
等病患安静了，孙涛却说话了，“想回家了？”
蓝锦又一脸希冀地点头看向孙涛，尽管后者依然跟个面瘫一样，“最少一周之后。”
于是某人又失望地趴了回去，神色再没有任何期盼。
住院本身就很无聊，他上辈子的最后几年几乎都是在床上度过，不是在医院的床上，就是在家里的床上，每天能交流的就只有医生和护士，以及偶尔的朋友。
“啊……啊——”蓝锦随便叫了两声。
孙涛却跟个能和哑巴交流的人一样，准确读出了蓝锦这两声乱喊的意思，“二少每天都会过来，荀总下班有时间也会来。”
蓝锦眼皮飞快翻动一时没反应过来，荀总来他大概能猜到，但荀安阳来是为什么？
“来给你汇报乔名的情况。”
“啊？”
蓝锦带着孙涛放下的钩子等到了下午四点钟，期间还让孙涛去把家里没拼完的积木拿了过来，虽然蓝锦拼不了，但可以让孙涛动手。
于是荀二少风风火火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就看见了很诡异的一幕。
孙涛一言不发地在蓝锦的注视下拼积木，宣姨在一旁削水果，但那些水果最后居然全都进了孙涛的肚子，病患连水果皮都没吃到。
“啊——”蓝锦注意到看傻了的荀二少，直接喊出声。
荀安阳回神，面上还是有些放不开，但这是他哥给他布置的任务，不得不来。
“我来汇报我今天的工作情况。”
“嗯，啊……”蓝锦不管别人听到的是什么，他就默认其他人都和深不可测的孙涛一样都能听懂他的话。
“蓝少让你坐着说。”
荀安阳坐在刚刚宣姨的位置上，有些怪异地打开自己厚厚的公文包，余光瞥见削好的水果盘，忍住好奇开始一本正经地汇报。
自然另外两人已经出了病房，并且带上了房门。
“乔名虽然被收购了，但他们内部的很多高层都没走，走的反而是一群底层的员工。最近可能是觉得我打回去的次数太多了，好多人都开始在公司明面上闹了。那些闹事人的名单我都差不多整理了一下，待会儿就准备打包发给大哥，看怎么处置这些人。”
这种感觉让荀二少隐隐觉得看见了自己的未来，他哥可是从来不会让外人掺合公司的事儿，这个蓝锦还真是手段高明，这就把荀纬老总说动了，但怎么要从他这里开刀啊？
“昂昂……”蓝锦催促着。
荀安阳一脸怪异地继续陈述，“吴世萍倒是去了乔名几次，但除了待在会客室，也没见他出现在正式的会议上，估计就是去煽动人心去了……哦差点儿忘了，我哥还让我把家里的事也告诉你。”
荀二少现在看蓝锦的眼神妥妥就是在看一个红颜祸水，脑子里甚至已经能想象到等蓝锦入住荀家大宅的时候，自己又要跟着多受多少气等等场景了。
“母亲被哥接去治疗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刚开始几天吴世萍还正常住在家里，我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上次就是被他挑唆才会来找你对峙的。”
蓝锦兴味十足地听着荀二少絮絮叨叨的声音，一会儿从公司跳到家里，一会儿又一脸担忧自己处境的表情看着他这个病号神游。
“可能是上周大哥回了一趟宅子，我也不知道他俩聊了些什么，吴世萍当夜就搬走了。现在那么大一个房子里就只有我和谦叔他们在里面。”
荀二少在委屈，这才不过两个多月，原本还算完整的房子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所以最近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很晚才回家，大部分时候都在乔名看那些看不懂的方案和汇报。毕竟回去了更没意思。
“你要是什么时候能让我哥搬回来，我和我母亲肯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荀安阳说完就看向蓝锦，后者正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你难道想骗着我哥往别的地方搬吗？人不能这么没有道德，我哥给了你那么多钱，还把双溪苑的房子都转到你名下了，你不能只为你自己考虑……”
“……”蓝锦嘴角上翘，有点儿被荀二少苦苦相劝的这副样子逗笑了。
他好像知道荀总把他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弟弟安排过来的用意了。既能满足他对吴世萍动向的好奇心，又能被荀二少经常性的缺心眼治愈到。
“你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自从叶叔叔失踪之后，家里就感觉怪怪的，母亲像变了一个人，只知道老吴老吴的，大哥也不怎么回家了，都怪吴世萍……我们本来好好的一家人，非得来搞破坏，还让母亲越病越重，就该死！”
蓝锦忙不迭跟着点头，这句话说得对，他非常赞同。
二少好容易接收到反馈，还是正向的，撇了半天的嘴角终于还是向上扬了扬，并单方面觉得这位未来嫂子还算有可取之处，和外面那些只贪图钱财的人不一样。
“你这又是怎么了？”荀二少问出了本该进病房第一时间就问的问题，“上回只是喝个茶都能过敏到医院，这回又把自己搞成这样，你是不是故意想把我哥套在你身边？”
但看了看有些惨烈的某人的腰，他又把这个念头打消了，“要不是故意的，那就是你身体太差了，跟瓷娃娃一样，一碰就碎。你要想坐稳你的位置，就得把身体养起来，不仅要把我哥伺候得床上满意了，还得有余力去处理我哥身边其他的觊觎者。别以为现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路还长着呢。”
一个人唱独角戏的荀二少又端起了不知道是什么的高傲架子，像是作为未来小叔子在给蓝锦忠告一般。
蓝锦很想笑出声，但稍稍一扯动肚子上的肌肉就让他疼得抽了一口气。
谁知道滔滔不绝的二少还没讲完，似乎这个话题格外值得多探讨探讨。
“我说的是真的，我哥这么优秀，还年轻，身材又好，前几年几乎每个月都有堵到荀纬门口想和我哥搞对象的人，男的女的都有。虽然被我哥给打发了吧，但现在依然还有很多出身名门的条件不知道比你好多少的人在痴痴等着我哥呢……”
话尾某位八卦的二少甚至凑到了蓝锦旁边，放低声音道，“外祖母那边的一个表姐还是什么的，每年都会往家里寄东西，都是送给我哥的，什么玫瑰花呀，红酒啊，甚至还有厚厚一沓手写的情书，我偷偷拆开看过一封……”
“你看过？”推门声伴着沉稳的步伐声响起。
“……”荀二少哑然失声，半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完了，这妥妥属于自首了。
作者有话要说：荀二少在作者君这里能得到自动加戏buf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