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红丝暗系 > 第49章 照常

第49章 照常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五皇子走后,袁意平没有什么异常。

他照常吃喝,照常进宫,照常去鸿蒙阁。

那天太子来府里,福至还听到他们在书房说说笑笑。

红布被袁意平挂在书房的檐廊,高高悬在少年以前坐着的上方。

他从未靠近。

整个袁府,亦或是整个大夏,都没有人察觉他与从前有什么不一样。

可是福至知道,他已经是个空心人了。

白天只剩一副躯壳,到了晚上魂魄便回来,血肉也长出来,连夜在书房点着灯。

他一遍遍写字,一遍遍画画。

写了又撕,画了也撕,到了早上书房一片狼藉,唯独那皇子写过字的纸完好无损。

他怎么捱过那些夜,只有他自己懂。

可是福至看着那些碎得皱巴巴的纸,好像也懂了一点。

而那块红布,就是他的心魔。

福至弯腰,麻利把那些纸碎收起来,替这位爷维持正常的假象。

可是今天早上,这爷却没有端庄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福至把纸收好,皱眉等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担心,于是支开端着盆子的丫鬟自己走了进去。

然后他看着袁意平背靠着墙坐在床上,头发乱乱散在胸前,眼下的黑色已然堆积如山。

他手上握着酒壶,看到福至进来以后那酒壶“咣当”一声滚到地上,愣是一滴都没漏出来。

“爷…”

福至鼻子一酸,小心捡起酒壶放好,自己靠近床榻,在床边跪下。

“奴才知道爷难受,爷放不下,可是爷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每天这样可怎么是好….”

“爷…”福至抬头抓住床沿,“爷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就大声哭,憋坏了可怎么办。”

哭。

袁意平眉毛颤一下。

庄弦琰走的那天,他在台阶上就哭完了。

哭有什么用呢。

哭了他会留吗。

哭了就能光明正大娶他进府吗。

袁意平扯起嘴角悲恸笑一下,唇瓣蠕动着说,

“我身无一物…”

“有什么放不下。”

福至抹一把眼泪,实在是看不下去,跪着移到他脚边,

“爷,请大夫看看么?”

“或者进宫…去太医院…”

太医院这三个字一出,那人黯淡无光的眼睛就跟被雷击了一样亮一瞬。

是刻在神经里的回应。

可是那皇子已经不在了。

痛苦又重新覆盖,袁意平干脆闭上眼睛,

“我要睡会…你先出去吧。”

福至睁着眼睛迫切地瞧着他,还想再说什么,却有一个小厮慌忙跑着进来,冒冒失失跪下,

“爷!不好了!契国发兵,在玉龙关打起来了!!”

小厮的声音震天响,袁意平飞走的魂魄一下子被拉了回来。

“什么…?”

他猛地转头,炯炯望着那小厮,

“契国?”

“爷!五皇子回去的马车必是要经过玉龙关的呀!起了战事哪有人管得了那么多…”

“备马!!!”

“爷!”

福至大喊一声,去抓这爷的裤脚,“爷现下去不得啊…!”

他眼睁睁看着这爷载着自己灵魂出了书房,虽然劝着,却也知道没人劝得。

就像那皇子要走留不得。

这爷的痛苦也无法可解。

“备马啊!还有行李,快去!!!”

福至慌忙站起身,猛推了那小厮一把。

两个人追出去的时候,哪里还有袁意平的影子。

———————

庄弦琰光脚踩在袁家书院的那条檐廊,看见袁意平站在他喜欢坐的那个地方,手在廊上挂起一条红布。

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亲手递给袁意平的那条。

他知道这是梦,他知道自己根本不会亲眼看着他挂上布,却还是抬脚走过去。

一边盼着袁意平看见他,一边希望他别看见。

若是看见,便是还没来得及熄灭的情复燃。

若是复燃,便是重蹈覆辙,堕入无法自拔的深渊。

无法自拔,他自己都没法救自己。

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他走到袁意平身边,袁意平没有回头。

他抬手,袁意平的红布也挂完了。

他隔着空气去摸袁意平的肩膀,发现袁意平果然看不见他。

可是这次他真真切切看见袁意平的肩膀在颤抖,那天台阶上身后传来的哭声又侵袭。

袁意平哭得隐忍,呼吸却抖得厉害。

袁意平明明没开口,他却听见他的声音说,

琰儿,我这辈子从没想过除你之外的任何人。

悲痛终于憋不住抖上喉管,一阵接一阵震颤。

知道袁意平听不见,这皇子终于可以站在他身后放声大哭。

世事便是如此。

有些时刻谁想回去,有些时刻谁却只能在梦里做一些未全的事。

而谁又知道那人在绳子的另一头,是否当真如梦里一般伤心。

庄弦琰醒来的时候,胸腔还在颤抖,被撕碎的哽咽在喉管戛然而止。

他睁眼,蓄了一眶的眼泪瀑布一样流下。

视线复清明,他愣愣躺在面具人的大腿上,看着那张面具。

然后鬼使神差地抬手,摸上了那张面具。

面具人捉住他的手腕,面具后面那双深邃的眼睛瞧着他,一句话没说,沉静得像大夏纷扬的雪。

庄弦琰没放手,对上那双眼睛。

然后手指用力一扯,面具就动摇,绳子完全落了下来。

可他在拿掉和不拿掉之间犹豫,连手指都开始颤抖。

眼泪又珠子一样在昏暗的马车里,在那人的大腿上滑下。

最后,是那人轻轻松开了他的手腕。

第一次,默许他摘下面具。

庄弦琰深吸一口气,手指深深卡在面具凹凸不平的边缘,缓缓往外挪。

而后在那张防备后面,看见了康有宁的脸。

和那清亮的泪痕。

“康…”

庄弦琰说不出话来,却猛地起身抱住他的脖子,哭得歇斯底里。

“真是你…你到底怨我什么!”

他锤康有宁的后背,眼泪鼻涕糊在他肩膀上,

“我哪里惹了你,你连话都不跟我说…”

“你是不是不会说话了…你是不是…”

“你说啊….”

康有宁被他抱着,感受他胸膛的震颤,一下一下和他的哭声共鸣。

可他纵然眼泪流得凶狠,也没发出一点声音。

庄弦琰紧紧抱着他,哭得越发伤心,却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在悬崖边往上爬。

最后他哭得没有声音了,双眼无神枕在康有宁肩膀上。

“都怪我。”

“都怪我一事无成,怪我任性,怪我浑噩度日。”

“所以我没能救得了你,如今也救不了我自己。”

他说完这句话就没再发出声音,康有宁的眼泪却没停。

——————

“殿下,郦国灭了。”

来报的小太监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情绪,就像他每天给池子里的鲤鱼喂食一样简单。

坐在亭子里的太子脸上却惊起波澜。

他微微捏紧拳,看不出是担心某个人还是担心他回来,

“五皇子呢。”

“他应当在去郦国的路上。”

那小太监摇头,依旧公事公办,

“没有五皇子的消息。”

“据说郦国皇宫没几个人留下来,死的死,逃的逃。”

池熙元闭上眼睛,捏在他肩上的手也一顿。

时月也闭上了眼睛。

好久都没人说话,也没人让那小太监下去。

小太监就这样站了好久,直到那太子再问了一句,

“袁意平呢。”

“回殿下,袁大人三日之前就匆忙出了袁府,再没回来。”

池熙元缓缓睁开眼睛,侧过头望着平静的湖面。

他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挥手让这太监下去了。

要是他找不到那皇子,他还会回来吗。

哪怕回来了,还会是原来的袁意平吗。

池熙元用手撑着额头皱眉。

他真的怕了。

他不能再失去任何人,哪怕是灵魂。

他不要再看着一具躯壳躺在床上,对他说下辈子不要生在宫里。

所以他明明讨厌那皇子夺走袁意平,也只能妥协,期盼那皇子平安无事。

“来人,派一队精兵去找郦国五皇子。”

“要是他回了大夏,速来通报。”

—————

摘下康有宁面具那晚过后,庄弦琰就没再说过话了。

哪怕听见郦国灭了,皇宫没什么人生还的消息,也没见他再嚎啕大哭过。

他踏进华景,没回袁府,而是打发走了马车和袁家小厮,和康有宁住在偏僻的客栈里。

离那气派的袁府很远,离那条他走过很多次的繁华街道很远,冷冷清清。

康有宁打开房门,手里的油纸袋装了两个肉包子。

这少年一身单薄的白衣跪在桌前,桌上插着三炷香,没有回头。

康有宁轻轻走过去,看着少年一动不动的发顶,和少年闭着的眼睛。

他把油纸袋放在旁边,碰了碰少年的肩。

这时房门口传来敲门声,他警惕地回头,房门却“咣”一声被人打开了。

一张年轻的脸闯入视野,身后还跟着两个带刀的人。

“五皇子!”

池熙元喊一声,浑身上下尽管都是焦急,却充满底气。

庄弦琰认出他的声音。

即便知道这太子地位高不可及,转身也不紧不慢。

他要用这一点点时间祭奠他和这太子之间越拉越大的差距。

要用这点时间提醒他自己,如今一无所有。

所以干涉袁意平的生活,也再没了底气。

“小民,参见太子殿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抬。

而池熙元的视线却被他沙哑无力的嗓子惊得猛颤一下。

这少年跪在地上,衣服本来就白,脸色却更苍凉,就像刚过去的那个冬天落满东宫的雪。

那是带走了他姑姑生命的颜色。

他害怕,本来想靠近那少年的脚步,也顿在原地。

虽然不下雪了,这年冬天的寒意却卷土重来,从郦国一直刮到大夏的土地。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