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的长街上，换下官服的少年坐在酒铺外边嗑瓜子。

袁意平坐在他对面，拐杖轻轻磕在桌子边放着。

庄弦琰没看他，紧紧盯着宫门，还不忘往嘴里送一个瓜子。

袁意平的视线笑盈盈落在他脸上，把盛水的碗往他跟前推推，

“喝点水，别噎着。”

庄弦琰手摸过来端过碗，漫不经心喝一口，

“明儿怎么还不出来？”

“亏得今儿我没补觉出来接他，该不是给那皇....”少年往旁边扫一眼，压低了声音，“给那皇帝抓住了吧。”

袁意平看着他鬼鬼祟祟转回来看着他，笑出声，两只胳膊枕在桌子上，

“他是有惊世之才，还是犯了滔天大错，为何扣他？”

“啧，”庄弦琰嫌弃地看他，一根手指戳在桌上??响，“你怎么就不懂了呢！当然是捉他下棋啊！”

“那皇帝找不到人陪，明儿又嘴甜心软，不找他找谁。”

袁意平装作若有所思，再点头，

“大人说的是啊。天天上朝，洞察力果然非同凡响，佩服佩服。”

“袁意平！”庄弦琰抓一颗瓜子扔他身上，眼睛眉毛都横在一起，“你别说话行不行！”

“好好好。”袁意平把那颗瓜子稳稳按在胸口，下巴一抬，指着宫门口的马车，

“诺，这不是来了。”

对面的少年立刻站起身，骨子里的少年气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还没磨灭。

少年兴冲冲绕过桌子跑过来，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扶起他，另一只手拖过拐杖往他这边一塞，一气呵成。

“又不是自己站不起来。”袁意平抹一下他额上的汗，任由他挽着一只胳膊往宫门走。

少年挽着他步伐轻快，

“怎么？扶你一下都扶不得。”

袁意平抬起视线看着那辆马车，嘴角比少年的步伐扬得还轻快，

“还是我们大人有良心，接人也不忘带上我。”

庄弦琰哼一声，在他胳膊底下掐一把，这公子的步伐于是一软，扶着拐杖差点没摔。

庄弦琰捞起他，得意的目光瞟他一眼。

那马车眼见着过来，驾车的康有宁看见他们即刻勒马。

“康有宁！”

庄弦琰咧嘴笑，康有宁也笑一下回应，转身掀开了车帘。

袁意明的脑袋冒出来，看见马车旁站着的两个人，立刻开心得和朵花似的，二话没说就钻出来跳下车。

“神仙哥哥今儿没睡觉！”

穿官服的时候要叫大人，穿常服的时候叫神仙哥哥，袁意明记得可清楚了。

“怎么样？宫里那人有没有抓着你下棋？”

庄弦琰松开袁意平的胳膊，两只手捧住小孩的脸。

袁意平就和被丢弃的娃娃一样，可怜兮兮站在旁边。

他沉着眉，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一步，非要贴着少年的肩。

少年和小孩儿正说着话，没人理他，这时马车的帘子却又掀开了。

袁意平瞪大眼睛，就直勾勾对上笙娘娘的视线。

他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别人且不说，他现下最怕的就是这位娘娘。

不如说，他最怕这娘娘厌恶他。

他猛地低头，旁边的少年察觉到他的动作，在他开口之前朝马车看过去，而后猝不及防勾回了他的胳膊。

“娘？”庄弦琰把小孩儿扳过来站在自己身边，笑得落落大方，

“今儿怎么想出宫？愿意搬到庄府了？”

笙娘娘微微昂起下巴，倔强的样子和少年有七八分相似，手里的食盒也露出来，刻意不看袁意平，

“你这孩子每天一下朝就往回跑，想见你一面都难。”

“这是宫里御厨给我的点心，我想着你爱吃就给你带出来了。”

庄弦琰迎上去接过食盒，袁意平一时就在后面，有些手足无措。

“娘这么惦念我，偏偏不愿意搬出来。说到底还是宫里好。”

庄弦琰提着食盒，袁意平弯腰接过那个盒子替他拎着，没说话。

谁不知道笙娘娘一直不肯搬过来都是因为他。

眼中有些落寞撑不住要露出来，他只能低着头不和那娘娘对视。

“还有。”

那娘娘突然朝他这边看过来，从袖管里掏出一盒药膏，

“这是太医院太医们新研制的药膏，说是不管天冷天热腿的旧疾犯了都可以涂。”

“涂了就不疼了。”

来自母亲久违的关怀在记忆中盛放，袁意平不敢置信地抬眼，眼眶就着湿热开花。

他咬着嘴唇，扯着自己的衣袖。

少年回过头看他，笑一下抓起他的手掌，

“干嘛呢，娘特意给你带的，还不拿着。”

袁意平看着那盒药膏落在自己掌心，一行热泪就没骨气地掉下来。

“谢笙娘娘。”

他挤出这句话，再抬眼的时候，那娘娘的眼睛也红了。

视线相触的那一瞬，两个人都有些别扭地移开。

“宫里有什么好的。”

“哪里都比不上自己家好。”

笙娘娘说完这句话就钻回马车，马车里很快传来吸鼻子的声音。

“过几天娘收拾好东西，就搬回来。”

“康有宁，送我回宫。”

庄弦琰和袁意平对视一眼，欣喜连着丝线反复穿梭。

康有宁抓起缰绳就要走，庄弦琰却犯了那个爱撒娇的病不依不饶，抓着马头就往马车里喊，

“送您回宫，我们可怎么回去啊？”

马车里的人一笑，

“没良心的小子。”

“走几步路怎么你了！”

庄弦琰回头朝袁意平吐吐舌头，袁意平这才知道他的性子和这娘娘一模一样。

马车扬长而去，少年一边挽着公子，一边牵起小孩的手，小声说，

“咱们走慢点。”

“待会康有宁掉头回来，还能捎我们一程。”

袁意平哈哈大笑，眼眶旁边最后一颗泪终于被他颠掉了。

“走几步路怎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