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越羲被一团柔软裹住，鼻间是淡淡的草木味道。

逼仄环境带来的窒息感渐渐散去，身上的疼痛似乎也在减弱。

快到出口的时候，越羲转头看了一眼。

先前密密麻麻的鬼全都不见了，地上只有符纸烧剩下的灰。

越羲缩了缩脖子，后背一阵发凉。

那些鬼该不会全部被消灭了吧？那抱着她的“东西”是什么？

越羲挣扎一下，耳畔传来声音。

“想死？”

越羲打了激灵，不敢说话。

“那我就成全你。”

清和冷冷瞥她一眼，然后松手把她丢了下去。

越羲从半空中掉下去，一阵罡风刮起，地上的灰扑了她一脸。

在那些灰消散的同时，扭曲尖锐的声音响起，阴恻恻的，让人心里生寒。

正在她惊慌的时候，出口处的五彩光圈发出耀眼的光芒，将她整个人裹住。

那种通体发寒的感觉消失了，凛冽的风声也被隔绝在外，越羲只觉得自己躺在棉花上，软软的，很舒服。

她抱着手，在里面打了个滚。

清和：……

见她如此，心里没来由地觉得不悦，打了个响指把光圈推开。越羲觉得不对，睁开眼发现自己停在空中，没有任何依托。

“诶？”

“……啊！”

清和平直的嘴角有了些弧度，眼神依旧没有温度，好像万年不化的坚冰。

这浮玉山好像跟她记忆里的有所不同，也不知那些故人还在不在。

清和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人，冷漠转身。

柔弱无能的人类，死了也不足为惜。

越羲被摔得四肢百骸剧痛，好半天才缓了一口气。

幸好还活着。

知道这个世界的凶险之后，她对自己的标准已经降得很低了。

只要活着就好。

躺了好半天，她才慢慢爬起来，周围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

荒草，乱石，还有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骨架。

四周被浓雾遮挡，空寂地没有一点声音，好像时间静止了一样。

隐约能看见条条黑影，好像是树，也有可能是其他东西。

越羲被自己的想象吓到，打个寒颤，抱紧包袱往前走。刚一抬步，脚底就发出清脆的声响。

低头一看，一截白花花的腿骨被她踩碎了。

这是什么地方啊？

不是说出了石门就是新世界吗？这怎么跟师兄描述的不一样？

越羲将桃木剑拿在手里，警惕可能出现的危险，但一直到走出这片区域，都无事发生。

浓雾本来在离她不到十米的地方，但随着她的移动，那雾也像有生命般往后退。

不管她往前走多远，浓雾始终跟她保持着不到十米的距离。

越羲觉得奇怪，但她又看不透这雾的本质，只好跟它和平共处。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周围的景物真实起来。

比人还高的荒草后面有一座宅子，破败不堪，木门上的红漆斑驳，像干涸的血迹。

门半掩着，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院子里的荒草，比人还高。

越羲直觉里面有危险，但脚却不听使唤，一步步走了过去。

她伸手去推门，手还没碰到门板，门就打开了，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荒草中间没有痕迹，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人来过这里了。

越羲踏进去，身后的门板好像被风吹了般，猛烈地晃动了两下，然后一扇门板掉了下来。

另一扇斜挂着，看起来也支撑不了多久。

“谁啊？”

一道温婉的女声兀的响起，吓得越羲一个激灵。

说起来相比起瘆人的环境，有活人的声音更让她毛骨悚然。

因为这就不是个能有活物的地方。

荒草窸窸窣窣地响起，越羲握紧了手里的桃木剑，一步步往后退。

身后的门板又剧烈晃动起来，啪地一声掉到地上，溅起一地灰尘。

草中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见到她似乎很高兴。

“我这里许久无人踏足了，今日见到姐姐真开心。”

她从荒草中走出来，整个人的形态完全展露在眼前，越羲才发现她很矮小。

她一米七五，这小姑娘才到她下巴处。且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襦裙，头发也是古代样式，看起来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那就更加确定了－－她不是活人。

小女鬼盯着她，一双圆溜溜的杏眼黑白分明，没有任何杂质。

她在期待自己的回应。

越羲不忍心她希望落空，回道：“不好意思，我是丰山下来的，走到这里迷路了，不小心误闯了贵宝地，如果有所打扰，还请见谅。”

表面上看，这小女鬼身上没有任何煞气，灵魂纯净。

但不排除是伪装的可能。

既然她能维持人形，说明修为不低，凭她的微末道行看不出来正常。

这个时候越羲就对原身有种怨念，在山上这么多年，到底干什么了呀，连张开天眼的符咒都画不出来。

越羲故意提丰山，是想让这小女鬼有所忌惮。

虽然她不行，但好歹有个厉害的师门，对方投鼠忌器，也该考虑一下招惹她的后果。

小女鬼哦了一声，有点失落，但很快就笑着说：“现在天色已晚，不如姐姐今晚就在我这里歇歇脚吧，明天再赶路。”

越羲刚要拒绝，刚还大亮着的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一声惊雷乍起，山雨欲来。

还能这样？

小女鬼似乎对外界的变化一无所觉，只眼睛不眨地盯着她，充满了真诚。

越羲无比清醒，转身就跑。

“咻”的一下，小女鬼凭空出现在她眼前。

小女鬼对着手指，委屈巴巴：“我好心请姐姐留宿，姐姐竟然不领情，好伤心啊。”

越羲心里叫苦，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意识到有危险还往里闯，真就不怕死！

小女鬼凑近她，唇角勾起，大眼睛弯成月牙。

“我再问一遍，姐姐要不要留下跟我做伴？”

越羲心中警铃大作，有些邪物会故意蛊惑人，然后问类似的问题，如果答应了，那就中了它们的圈套，以后再也摆脱不了了。

小女鬼依旧纯真地看着她，越羲觉得或许可以打个商量。

“要不你换种问法？如果只是今晚留宿的话，我答应你。”

小女鬼“噗嗤”一下笑了。

“别怕我嘛，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悠远：“已经很久没有人跟我说过话了。”

久到她已经忘了，为了等那个人，她在尘世流连了多久。

越羲讪讪一笑，刚想说什么，小女鬼就挽住了她的胳膊。

被挽住的胳膊瞬间像掉进了冰窟里，凉得没了知觉。

“我们进去吧，待会儿可能要下雨了。”

越羲不敢乱动，跟她一起进去。

一人一鬼经过的地方，荒草成了鲜花，天空一点点放晴，宅子也焕然一新，丝毫不见先前的荒凉和破败。

进去之后，内有乾坤。

亭台楼阁，池塘水榭，绿树成荫，花朵艳丽，馥郁芬芳。

越羲故意表现得像山里人进城一样，借机去触碰那些花木，触感真实无比。

这幻境竟然这么强大？

她惊了一下，更加不敢小看小女鬼。

制造幻境本来就极为耗费心神，而支撑这么大的幻境，还能做到以假乱真，可见施术者拥有怎样高深的修为。

越羲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对小女鬼，应该十零开。

小女鬼十，她零。

对方一出手她必死无疑，挣扎都不带挣扎的。

小女鬼转头问：“姐姐喜欢什么花？”

越羲惊了一下，随口说：“牡丹吧。”

小女鬼摘了一朵牡丹给她，笑声悦耳。

“有人跟你一样喜欢牡丹，我就为她种了满园牡丹，只可惜她不领情。”

越羲这才发现，满园的姹紫嫣红，全是不同品种的牡丹。

先前她竟然没看出来。

绕过院子，到了住的地方，女鬼把越羲带到一个很豪华的房间。

“今晚你住在这里吧。”

越羲微笑点头。

她话都不敢说，哪敢有意见？

“姐姐先休息吧，我待会儿再来找你。”小女鬼转身，走到门口时脚步一顿，“我叫陈舞，舞蹈的舞。”

那双眼睛虽然落在自己身上，却好像在透过她看别人。

越羲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掠过，带起的风吹动她的发丝。

很突然地，心情就变得沉重了起来。

“我叫越羲。”

陈舞点点头，走了出去。

这间屋子装饰考究，处处透露着奢华，香炉里的香飘出来，让光线显得朦胧。

越羲看了一圈，没有任何问题，这反倒让她没法安心。

要是一不小心睡着了，可能就成陈舞的补给了，毕竟她支撑这么大的幻境很耗心力。

越羲把包袱放到桌上，把里面的书一本一本拿出来。

每拿一本，就窒息一次，到最后是要吸氧的程度。

《十天符咒速成》《玄门驱邪实用招式》《你不知道的捉鬼小妙招》《惊！玄门大师竟然这样修炼》《如何巧妙利用佛法捉鬼》……

其他的越羲还能理解，最后那个佛法是什么鬼？

道门弟子学习佛法？这合理吗？！

还以为师兄们真的倾囊相授，没想到是这些糊弄人的玩意儿，这地摊上十块钱可以买一打吧？

坐了这么一小会儿，越羲已经有些累了。为了让自己打起精神，她翻开第一本书。

“真的能十天速成吗？”

原身可是学了十年都没学会。

第一页用红笔画着个大头，有点神似二师兄，谁的杰作猜都不用猜。

越羲撇撇嘴，翻到教画符咒的地方。

“驱邪符，此种符咒最简单，便于绘就……”

越羲读着上面的字，眼皮越来越沉……

“吱呀”一声，原本关着的窗户打开，一阵风吹来，飘着的烟雾被吹得换了方向，朝一个地方涌去。

没有光线的阴暗处，烟雾化为一道人影。

“五百年了，终于让我等到了！”

声音嘶哑难听，带着浓浓的偏执和怨气。

越羲察觉到了危险，不安地皱着眉，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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