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傍晚

“你要的情报。东西赤练不给，说去找宠你的人拿。”

“好吧，多谢。”张良接过木牌，“她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白凤逗弄着小白鸟，“你倒是关心得很，跟个童养媳似的养啊。”

小白鸟朝着内室飞去，被张良抓住：“她睡了，别吵醒她。比不上白凤兄甘当红莲公主童养夫，复杂的感情外人不可道也。”

“你说谁当过。”白凤面露愠色，“你是想去见韩非了吗？”

“流沙不许内斗。”张良善意提醒道。

大门敞开，山风呼呼地挂进会客厅，小白鸟逆着风煽动翅膀拼命追上主人。

第五日小圣贤庄

张良带阿素去听竹轩的事情可谓是引起轩然大波，毕竟会客的地方前院多的是，听竹轩可是三当家住的地方啊。

虽然张良本人特意挑了讲学的时候避开众人，洒扫的小厮们摇摇手指得意笑了。

不要小瞧了我们。

彼时伏念正在品尝庖丁的新作莲花糕，据传没被噎死也差不多被呛死了。颜路在一旁紧着递茶，不小心给成了沾糕点的糖汁

大当家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对糕点无感，甚至每当张良拎着糕点回听竹轩时还要训诫几句男子汉大丈夫吃什么小女子的糕点，多吃点硬菜。

不知经过的张良表示很无辜。

一线吃瓜的庖丁掩嘴坏笑，最后还“正经”地说：“大当家，二当家，我今日回去就把膳房的刀磨得锃光瓦亮，保证昏礼的菜叫什么，震惊四座，配得上三当家的名声。”

话说回两位当事人，阿素今日穿得又仙又飒，偌大的藏蓝色外衫直达膝盖，别出心裁的袖口与衣角被海风掀起时仿佛人若蝴蝶飞舞。一袭长发被青簪利落地束起，少了往日刻意的作魅。

一路上她搂着张良的胳膊，露出甜腻的笑容，隔三差五就问那位故人姓甚名谁。

“她给良写过，可笔画简单却读音复杂。良读了几次总被批音不准。”张良说着推开听竹轩的院门，“本想今日带你见见她，谁曾料到她前几日得了风寒，还在卧床休息。阿素姑娘不妨待在会客厅，良来递话。”

阿素咬了咬嘴唇：“她感了风寒？稀奇。不过我这里有治风寒的药，让我替她把把脉吧。”

张良摇摇头：“阿素姑娘可有什么要说的。”

话说得毫无回旋的余地，阿素沉了脸色，放开手：“叫我来的是你，不让我们相见的又是你。张良先生莫不是在骗我，根本没有这个人？”

张良露出为难的表情：“那些词难道不是同一个意思？阿素姑娘……”

“那你为何不让我们相见？”阿素质问，装作转身要走，“没有诚意就不要邀请我啊。”

还没默数一二三就被张良抓住：“阿素姑娘且慢。”叹口气他说，“其实起初是她因为传闻想会会姑娘。良……我擅作主张约了你们，本以为是大家都喜闻乐见之事，跟她提起时她却支支吾吾，不愿相见。”说罢朝阿素拱手，“我亦心生疑虑，可还是烦请阿素姑娘在会客厅先小憩一下，说几句话让我代为传达，之后再相见，不知意下如何？屋里备了阿素姑娘喜欢的山楂糕。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加之姿态做得十足，再拒绝就不好意思了。阿素有点吃醋地说：“好吧，看在张良先生得份儿上。至于话嘛。”她仿佛明白了什么，鄙夷地笑了声，“就问‘你还记得BTP嘛’，一句足矣。”

“好。”张良入了内室。

绮凌端端正正坐在床上，见来得人是张良，反复背诵的《清心诀》瞬间忘在脑后，怒目圆瞪，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奈何她动不了身又说不出话。

“阿凌姑娘莫要置气。”张良附在她耳侧，用气音说“良猜得没错，平日不佩东西的她今日带了刀。”

说罢一手甩开竹简。

待绮凌冷静下来，他伸手解了穴，接着轻声说：“阿凌姑娘点头或者摇头就好，必剃僻，你知道吗？”

绮凌内心怒吼“我又不是哑巴，还让不让说话！沟通出错怎么办！”但眼里闪过迷茫，张大嘴模仿“必剃僻”的读音。

张良点头，见她撑着脑袋半天依旧不语，皱起眉头。

绮凌指指外面，在指指自己，还指指他，做出一个保护的动作。潜在意思你让我出去聊聊，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你嘛！准备起身却被张良按下。

“你觉得是个人名吗？”张良伏在她耳侧问。

绮凌一愣，片刻摇摇头，指指自己的嗓子，张良摆手，拿过毛笔和竹简。绮凌撇嘴，写下“像任务名称”

刚写完一阵睡意袭来，意识到又被点穴，绮凌不甘地攥紧他的衣角还是无奈睡去。

用被子覆住绮凌后张良入了偏房将备好的茶水端上，替阿素倒好：“百越的叶蝉梦斓，阿素姑娘不妨尝尝。”

阿素举起青铜杯，还未喝下便闻到奇香，吞了一口，只觉蜜香浓郁、虽带点苦味却喉韵回甘。干完一盏方问：“他/她是个哑巴？而且，你是点了她的穴位吗？我本以为她会更激动些。”

张良点头，用秦权铜壶续好茶：“她的意思是被仇家报复，毒哑了嗓子。虽是连夜逃走却无力回天。我认为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她听见为妙。”

阿素“吼”了一声，又饮尽杯中茶：“关于BTP，他/她怎么说？”

多亏了此人，往日恨不得拒我于千里之外的张良竟给我添茶倒水了！此时不享受更待何时啊！阿素暗喜道。

张良将山楂糕推向阿素：“她说不想再执行这个任务了，不论铜盒，不论历史，她只想回去。”

随手掰了一块，阿素微眯双眼，不经意说：“她竟想回去啊。”

往壶中灌入沸水，张良摇头：“她知道回不去了，只是怀着希望问问。毕竟你们所属不同，万一呢。”

“你对她很关心啊。”阿素噘嘴“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因为她答应会告诉我后世的事情，而我们相识许久你却只字未提。这算是她的诚意吧。”张良回答。

阿素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屑地说：“她一说你真信了。你知道我何尝不想.....算了她估计没收集整理过。”

张良重新将空杯续满：“你是指不可说的规则？”

糕点的碎渣窸窸窣窣从阿素手中落下：“她连这都告诉你了？”

“嗯，规则是往后几十年的事情不可说。可她说不妨碍她兑现承诺。”

“她才找到这么点？”阿素用高人一等的语气嘲笑，“张良先生何时变得如此轻信他人了？”

张良又为阿素加了些茶水：“谈不上轻信，只是觉得可以为之冒险。不过阿素姑娘在暗示她在骗我吗？”

“她忘了自己的职责，忘了当初原界碑前的誓言还舔着脸来找你们，等着她的只有死亡。”阿素边喝边说，“还有奉劝张良先生一句天机之所以称为天机是因为它是薛定谔的天机。”

看懂张良眼中的迷惑阿素大笑着起身：“张良先生你可能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不过，她能告诉你的我也能告诉你，她不能告诉你的。”阿素挑起张良的下巴，“我亦能挑着捡着告诉你。就连规则我知道的都比她多，比她更懂得惩罚。”

并未拨开她的手，张良问：“阿素姑娘为何现在愿意说了？”

“因为我们三令五申不可泄露天机，可并未说对知道天机后的古人有任何规定。”阿素大胆靠近他耳边，“游走在灰色边界，这是我给张良先生的诚意。”

“那良要付出什么？”

“我要得不多，张良先生的5个人情。”阿素接着对他的耳朵吹气。

张良垂眸，等她无聊到打响指时才慎重开口：“好，但不可做有违道义之事。而且我要的是救民之史，救国之史，强国之史，莫要欺我，否则此约定便不作数。”

惊讶地瞪大双眼，阿素半晌笑道：“不愧是你。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所以，我可以去看看他/她吗？”阿素活动着腕关节问。

“良与她有半年之约，望姑娘再忍耐几个月。毕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张良把玩着茶杯回答。

“这样啊……好吧，那我先走了。过几日我们再玩传话筒吧。”

“且慢，铜盒，是不是给你更好？”

阿素狐疑地摆摆手：“她找你要过？”

张良入偏房拿出一个包袱：“倒是没有，所以我才疑惑。算了，还有一事，你可认识芷馨姑娘？”

名字乍听便留下个温婉可人的印象。

她全名韩芷馨。

是韩非的夫人。

阿素双眸染上戾气，又转出笑颜：“屋里那位不认识？”

张良了然点头：“是我大意了。我来送送你吧。”

相见时太阳才半悬于天，出来才发现已过午时。阿素更没想到张良说送竟不止是到院门口。

二人并肩走在树荫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好不容易能跟心上人做情侣漫步的蠢事儿，阿素自是有意放慢脚步，张良竟也配合着慢了下来。

这是她以前从未肖想过的事儿。

偶有阳光透过纷乱的树叶射向张良，映得他俊美的脸庞宛如神明一般。

这该死的男人不说话是魅魔，说话也是狐狸精，一举一动皆是诱惑。偏偏用儒家打磨出的谦谦君子形象将一身欲望包裹起来，令众生敬仰。

屋子里的人早点出现多好！

阿素攥紧拳头。

屋子里的人不出现多好！

不。

屋子里的人到底是谁？

走至信义湖，张良停下脚步：“近来一直受到阿素姑娘照顾，回想起来以前是良会错意了。若是有时间，请常来做客。良会备好叶蝉梦斓与山楂糕的。”说着将肩上的包袱递给阿素，“你尝的叶蝉梦斓，师兄曾往里调了些中药做滋补之用。今日看你喜欢便将剩余的拿给你，每日喝着还能滋养脾肺。若是没了找我来要便可。叶蝉梦斓珍贵桑海买不到阿素姑娘可莫要外传。”

“里面还有些金桔与山楂糕。金桔也是从百越来的稀罕物你可以尝尝，没了我这里都有。”

阿素受宠若惊：“张良你你你客气了。”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他的东西，各个还很名贵的样子。

“阿素姑娘何出此言，有你在真是太好了。”张良浅笑深鞠一躬，“有如醍醐灌顶，我不胜感激。只可惜大师兄之后还约了我，无法送到小门了。”

“啊，啊，好。你忙你的吧，下次再见。”阿素接过包袱，同手同脚飘忽忽地离开了。

晚上醒来吃饭的时候。绮凌听到人已经走了，气得直接将饭拿到里屋去吃。

张良施施然跟进去：“阿凌姑娘。”

绮凌指了指饭，暗示你可以出去了。

“她今日跟良说你能说的她也能说，你不能说的她还能说。”张良没有理会，坐在案几旁说着。

绮凌咽下饭食，放下碗筷象征性拍拍手：“所以你是要把凌卖到流沙还是青楼。”

张良啼笑皆非：“你倒是不怕。”

绮凌耸肩掰着指头细数你们谋士要真有什么想法，一不会提前通知二不会说说而已。三这人藏得那么深，你能轻易信她？

又自我嫌弃哪像初来时的她当个傻乎乎的小白什么都往外说，还自以为是没人听见。

“所以你不得花时间调查个透才安心干后续的事情。”绮凌点题概括，将吃好的饭碗搁进餐盒。

张良将她鬓边碎发捋到耳后，欣赏她帅气的脸庞，笑道：“阿凌姑娘说的是，良受教了。”

“你什么意思！凌可没说什么，别推脱到凌身上！”

“呐，若是有一日，你对良说出后世的历史，教良后世的政法律令，琴棋书画，你想让良付出什么？”张良忽而问道。

什么无厘头的问题？绮凌托腮：“拥护秦朝……算了拥护扶苏估计你都做不到。”眼珠子转了转，“大概是不要做乱臣贼子，奸臣佞臣这类的吧，或者至少等到扶苏登基，看看情况再起义？其他还真没想过。不过辩合的时候凌引用过后世的一些所见所闻啊，你问它干什么？”

张良哑然失笑，半晌拿起她从偏房端来的竹段玉壶往杯中添满水：“蜀山的天宫云雾翠，阿凌姑娘好品味。”

托起茶杯品香，啜、吸、掂、搅、咂品滋味后劲，绮凌不由笑道：“香气馥味悠长，入味纯爽回甘，不错的绿茶。可惜估计是阴雨连绵晚收了几天，否则汤色会更清碧明亮一些。”

“今年巴蜀，百越雨水成灾，运来的茶是差了些。”轻摇玉杯，“想听听她说了些什么吗？”

“他/她是谁啊？”绮凌问出了关键问题。

张良没搭话，整理了一下目前的情报。

他在竹简上花了两个圈，在其中一个圆里写上铜盒：“你和她肯定来自两个不同的年代，据她所说，铜盒是属于她们的。而你又说铜盒比你那个年代还要……先进是吧，所以她应该算是你的后代。”

“那他/她知道怎么回去吗？”绮凌迫切地问道。

张良本想说从她的话可以肯定你回不去了，到嘴边却换了个样子：“她说首先要集齐7个铜盒，之后防着良就没有细说。”

“果然与铜盒有关！”

“其次是她谈到的“必剃僻””

“BTP。”绮凌拿起毛笔在铜盒旁边写下，“凌一直在思索，应该是这几个字。从他/她的读音来看是英文缩写。”

“你猜得不错。”张良将其延伸出去写上‘历史’二字，“良诈了一下，看她的反应这个任务与它息息相关。”

“所以这个人要做什么？改变历史？”

“让一群人改变历史？”张良敲敲案几，“可结合她以前来看又不像。”

“一群人！一群人！你认真的吗！”绮凌的眼睛变得异常明亮。

“但可以看出她们与你一样被制约。”张良又问：“阿凌姑娘，什么是薛定谔？”

“薛定……谔？人名吗？”

“你不知道？”

“呃……”

毕竟阿素说的每句话都有价值，张良对这个词做出了三种猜测：一是绮凌之后那个年代的话，二是绮凌那个年代但她不知道的话。

“至于三嘛。”张良摸了摸绮凌腕上的手串，“她说得是你之前说那些话的年代的词语。你觉得答案是哪个？”

绮凌心脏漏跳了一拍：“我……我怎么知道！”

“猜一猜啊”张良笑着引诱她，想拍拍她的头还是放下手，“知道保护自己了，不错。”

“你……你再说什么啊。”

“你的名字，还记得吗？”张良提笔写下她的名字，“以后有时间良可以教你练练控制语气的停顿，面部的表露。”

接着他们对穿越者的规则做了进一步猜想：

1. 可言后世之未来，不可言现世之未来。现世之未来至多为几十年之后的未来。

2. 若是透露后果为先是咳嗽，后心绞痛，无法呼吸

3. 透漏出来的现世的未来便可反复再说了

4. 古人从一位穿越者口中得知现世未来后其他穿越者也可向此古人诉说历史（时间幅度及内容不知）

5. 说出的历史可能会对其走向有一定影响，是好是坏不知

“还有啊，凌在想既然不同穿越者朝同一个古人说会有规则，同一个穿越者朝不同古人说会不会也有规则？‘透漏出来的现世的未来便可反复再说了’这点是不是要细化？”绮凌貌似虚心求教的学生般说出亲身经历的惨痛教训。

张良点头：“从已知的情况判断有可能，但阿凌姑娘。”他隔着衣服握住她的腕，“答应良，别随意尝试。”

绮凌被突如其来的关心搞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憋出个“嗯。”

“别以身犯险。”张良又叮嘱一遍，好了，早些休息吧。”

咸阳宫

“奉常大人请，陛下等您许久了。”

“多谢。”

李斯府邸

“大人，墨家机关重重，士兵伤亡惨重。领头的军士怕惹怒了皇帝故谎报数字，这是小人统计的最新死伤情况，大人过目。”钱容风尘仆仆赶回来，递上情报。

“辛苦了。”李斯接过，眉头紧皱，“这么多吗？”

“……是，大人您看？”

“再等一等陛下吧。你先下去。对了百越那边最近会来个人，你暗中护卫一下。”

“是。”

小圣贤庄

“你捏我一下，赶紧的……啊，啊，啊，疼，疼，疼！不会吧”儒家弟子哀嚎，“今年的考核也太难了！杀了我吧。”

“听说……不仅是咱们，院内所有人，包括洒扫弟子考核今年都很难。而且最最最最可恨得是，轮到内容抽签决定了。给我烧纸吧。”

“木清师姐因为关禁闭竟然躲过了这次考核！快快快，我也要犯点事。”

“得了吧，你跟木清师姐能一样？”

“怎么感觉被什么东西糊了一嘴，啊呸呸呸。”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1.阿素的服饰可以参考《鬼灭之刃》蝴蝶忍穿得衣服设计啊，文笔太差写不出来，但月光下的出场太美了！！！！！

2.秦权壶：壶名来源于秦朝统一度量衡，“权”为秤砣，秦权壶为仿制秤砣而生。始作之处，壶把为“耳”型，逐步改良为龙型。

竹段壶以竹为主题的经典壶型，壶身如竹段一样笔直而粗壮，给人一种踏实之感；壶嘴、把、盖钮亦取竹段，生动自然，挺拔清秀。竹自清高，壶亦清高，一直为文人所喜爱。

以上两种茶壶形状主要是紫砂壶的形状了，但考虑到紫砂壶要追溯到清朝，故这里只选用壶型了~

3.“蜜香浓郁、喉韵回甘”：取自紫金蝉茶的味道。它含有一股天然的蜜香，这股蜜香源自于一种昆虫——小绿叶蝉。其原理主要是小绿叶蝉叮咬茶叶时，经过一系列反应形成特殊蜂蜜香。

4.啜、吸、掂、搅、咂：品茶的步骤

5.“香气馥味悠长，入味纯爽回甘”：出自《秦时明月-万里长城》11张良李斯的对话了；汤色清碧明亮是品绿茶时候看的地方之一。此时是夏天正是和绿茶的时候啊~

情报小站：

1.考核：儒家的考核每三个月一次小考，每半年一次大考。小考与大考重复时取最差的成绩、不及格者择情逐出儒家。考试方式分为抽签决定，三位当家决定与弟子决定。

张良表示人嘛，总是要互相伤害的，误解不是什么坏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