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考第一日。

弟子们在不同科目前排起了长队，有人对天祈祷，有人埋头苦背，有人轻松笑谈。

抽签的不确定性为最终的结果蒙上了神秘的色彩。

比如成天不学习的子书抽到默写《四书》，下笔如有神最早交卷，又比如认真研读的子玉抽到注疏《四书》，奋笔疾书最晚含泪交卷。

还有什么洒扫弟子乐考时抽中皇宫古曲，刚入学弟子抽中九一之舞什么的。

反正到考完今日所有科目，弟子们三五个聚在一起叽叽喳喳抽到的签。

然后就是跪倒在二当家，三当家身下求放过的。

大当家是不敢求的，一求就真完蛋了。

总之乐、礼、书三科在喧闹中画上句号。

傍晚

阿素再三回头确认无人跟踪，再看看老鼠没说什么，便朝着郊外小屋走去。

最好的预期是今日就能见到她，最差是见不到。

同是穿越之人，阿素转着手中的匕首，心想，你可莫要让我失望啊。

而且小老鼠的描述让她心生疑虑，她迫切想看看这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可惜天不遂人愿，并没有谁进屋。

她砸吧砸吧嘴起身离开。

还有一日，再不来……可别怪她用其他办法了。

夜晚的密林阴暗漆黑，枝头的树叶在风中吹出骇人的声响。

其实这片林子丢过蛮多人，甚至大白天有人无缘无故消失。久而久之，妖魔鬼怪的传言可谓满天飞，深夜敢走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阿素不怕却走着走着听到了异样。

脚步声。

将匕首握在掌中，她在心中计算着二人之间的距离，听到脚步声愈发加快，小老鼠吱吱声响起的时候转身先发制人。

“阿素姑娘。”

匕首紧紧挨着来者的脖子划出浅浅血痕，借着月光阿素才看清他的脸。

“你来干什么？”

她警惕地望着这个人，是跟张良提过的间谍。

“阿素姑娘……你先把匕首放下，在下没有任何恶意，就是散步时偶尔遇见姑娘，时间太晚了怕你有危险。”来人想碰碰她却碍于脖子上的匕首进退不得。

“我记得辩和是半个月后吧？在此期间我们还是不要相见了。”握着兵器，阿素考虑生擒他的可能性。

急促的吱吱声倏尔响起，二人头上水柱倾泄。

拿不准水中有何，阿素连忙退到安全范围，眼睁睁看着那人被淋到，惨叫声不绝于耳。

他的手，脸相继变红，“救救……救救”的声音逐渐变低。

到最后身体一动不动。

这是……死了？什么离奇的走向？她心想，不会是计吧？便放出老鼠去探他的气息。

没有呼吸。

依旧没有呼吸？

小老鼠的信息反而让她更加警惕，水是谁弄来的，到底想杀死谁，周围还有谁在吗？

可四周再无其他异样声音，阿素小心退了几步，碰到身后的树。

变故抖生。

先是头顶与两侧的木尖桩极速袭来，阿素向后踹了脚树险险躲开。同步而来的还有好几次金属碰撞声与微弱地吱吱声，原来小老鼠不知为何踩到了小型捕兽夹被卡住

伴着破空声第二波陷阱袭来，阿素几个扭身躲过左右两侧错位的尖桩，挥着匕首将空中的剑击落。

又退了半步，阿素忽然意识到不好，转身刺下匕首。

可为时已晚。

带着毒的袖镖在两把武器碰撞时深深刺入阿素腿中。

“死去”的间谍嘴上挂着阴惨惨的笑，说：“阿素姑娘，谁曾想您会违了夜禁呢？咱们走一趟吧。”

镖毒极为霸道，二人没对几招阿素眼前就出了重影。勉强过了二十几招，间谍眼疾手快在阿素自尽前点了睡穴，喂了解药。

简单收拾了现场，他扛起阿素朝城外走去。

在间谍未发现之处，小鸟扬扬翅膀飞向空中。

忽然一颗石子从树后袭来，穿了小鸟的喉咙。

惟留树叶的沙沙声，凄惨尖锐。

咸阳宫。

扶澈的逃跑异常顺利，后院的角落到时间点垂下根绳子，他借力一步步攀过高墙，出了庭院。

外面的士兵都在呼呼大睡，像被下了药。

七拐八拐出了冷宫，扶澈凭着记忆朝地图上标记的后山跑去

然而天公不作美还是被发现了，这也造就了现在你追我跑的画面。

卫兵眼见这小孩儿往宫外跑，身穿白绸华服华服毫无武功内力，也多了个‘怕不是哪家迷路的贵族私生子’的心眼儿，不敢杀死，力求活捉。

而扶澈仗着自己是个小孩儿身子灵活，狗洞、羊肠小道走得异常顺溜。加之夜色的保护与士兵的顾虑，东跑西窜愣是没让一群成年人抓住。

小门，小门，扶澈左看右看。其实他早就迷了路，就是为了不被再次抓到才乱跑。但他也知道长久下去终会被抓住。

就要到此为止了吗？又要回到那个终日不见一人，空有富贵的方寸之地吗？

不，不，不能放弃！他心想，还没有到最后，怎么敢提前泄气呢？那些他曾经憧憬的喧闹街市：高声讨价还价的大妈、哭闹着要烤鸡的孩童、不停吆喝招待的小贩；那些从只见过几面的送饭人口中听到的多彩世界：丛林深处中的潺潺流水、长河落日下的大漠孤烟、悬崖峭壁旁的不败小花；那些曾经爱慕的快意江湖：专爱打抱不平的义士、偷走贪官钱财的侠盗、鲜衣怒马归来的少年……

回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的身后是阴间孤寂，前面是迷雾，所以他偏要冲破这迷雾，看一看尽头外的靓丽风景。

手，求求你接着挥动；脚，求求你接着迈步。再过几条路，再穿几间房说不定就是自由了！

绝对、绝对不要被抓住。

可身后的影子越来越近，他甚至感到了一双油腻腻的手在脖子旁几次游荡。“小兔崽子”的叫骂声不时从左右传来，近在咫尺。

谁也好！来救救我！

忽然一阵冷风从他面前拂过，身后的影子便离他越来越远，四周也变得安静了。

他趁着拐弯的空挡瞄去，士兵全部倒地，而周围……飘着一模一样的人？

鬼吗？

“咣”一声，他又撞上了什么东西，软乎乎的，好像……一个人！

被抓住了！冷汗瞬间落下，扶澈想也不想就一巴掌呼上去。

当然这慢动作被人拦住，同时一只手抬起了他的下巴。

他看到了一个蒙着双眼的女人，刚想开口，便觉迷迷糊糊，晕了过去。

“命数轮转，运数起伏，朝兮暮兮，福兮祸兮。睡吧。“

月神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追踪，之前相关人也解决掉了，抱起天明朝外奔去。

一炷香后，月神停在渭水旁，借着月光与水面运起功来。

她要施展的咒术有两个，一个是封眠咒印，一个是失神偶咒。前者是命令，为了封住他的记忆；而后者是暗令，为了让他变成听阴阳家话的人偶。

咒印繁琐不已，月神施展完封眠咒印已是大汗淋漓。但她顾不上自己连忙摇醒扶澈，在对方迷迷瞪瞪睁开眼时，高深莫测地问道：“你是谁？“

“大妈你是谁啊？唉！我……我是谁啊？”扶澈敲敲自己的脑门，疑惑地自言自语，“这是什么黑乎乎的地方。哎大妈你干嘛蒙着眼啊？难道是刺，刺，刺，客！我天旁边这是……大妈你要自杀别拉上我，我我我。”

月神露出欣慰又咬牙切齿的笑，看来反复使用封眠咒印会令人忘掉部分记忆并改变性子是真的。接下来再施展失神偶咒就大功告成了。

抬手封住扶澈的哑穴，月神运功，渭河水逐渐环绕扶澈全身。

想要失神偶咒成功，大量的水与月光缺一不可，所谓以水净身，以月净灵，方可脱胎换骨。

只见围绕在扶澈周围的水球越来越大，月光仿佛被保存其中，星星点点闪耀着。可靠近扶澈的地方水却在变黑，光被逐渐吞噬。

扶澈灵动的双眼暗淡下去，身子慢慢停止扭动，整个人呆滞地如同木偶一般，月神见状在水球上开了一个孔供他呼吸。

等到这水变黑再变透明，扶澈就是山鬼了。

东皇大人多么仁慈，平日还让保留他的意识，只在必要时才会唤醒他。

倏尔破空声响起，凌厉的剑意夹杂着杀气毫不掩饰地袭向月神。

月神一惊，单手捏咒引水还击。

哪曾想对方的内力霸道无比，竟生生将水柱击散。四散的水花打湿月神的外袍，锋利的剑光转眼已到她眼前。

来人满头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