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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梨花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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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沨还在逼段景尘喝粥,他刚服药,感觉浑身麻冷,嘴上说着不想吃,但实在是身体不适,胃里如坠冰窟。

他刚才强撑着和大毛说完了那一堆狠话后,他躺回了床上,可人不但没撵走,反而对方对他更加体贴了,这体贴里还带着强硬,把他从床上捞起来,逼着他喝下了那碗热粥。

他是一点也不怕他。

段景尘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懒得撵他,还是冰冷的死限前,自己也需要这样温暖的一个人,他咽下一口粥,道谢的话压在胸口,化成了叹息,他道:“最迟明天下午,拿到李喜平的货,我会继续向南走,那边是群魔存活的地方,魔域,你不要再跟我了。”

那里是段景尘挑选的炼化之地,或许也是他最终归宿。

于沨沉默着,没有出声。

段景尘啧了一声:“很快净山宗的人也会追来,他们正道的人一旦靠近魔域就会吸引附近所有的妖怪前来,到时候战事不可避免,鬼樾地必受牵连,你带着二毛,赶紧回家去吧。”

于沨仍然不吭声。

段景尘觉得大毛这人话少懂事,心意却实在有点重,他承不了,为他好,还是要说清楚:“萍水相逢,我谢你救我一命,但你对我的心思,大毛,我其实,哎......”

于沨嘴角牵动,露出来一个无奈地笑容来,他的气质惯常是沉稳温和,这一笑,却笑出来点他本该有的孩子气。

想来也确实好笑,之前段景尘向他表白的时候,他惊慌失措,风水轮流转得太快,到这里,已经变成他被段景尘婉言拒绝了,他笑容未散,看着段景尘:“你怕我缠着你?”

段景尘一本正经:“你我实在殊途,别再执着。”

于沨笑容更盛,淡淡道:“我答应你。你一走,我不会再跟随。”

段景尘“嗯”了一声,似乎是满意心安了。

吃完,于沨收拾碗筷,出了房门,他也不想太过打扰段景尘。进到李掌柜给他和谢钦的房间,就见谢钦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

谢钦见他来,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然后摇了摇头,换上一副严肃表情要跟于沨探讨。

两人简单交换了得到的信息。谢钦和他一样,都琢磨到了一点:“养心玉在哪?”

“他身上什么都没有。”于沨安定地坐下来,“我怀疑他坠崖之前、逃出净山之后,把这东西安置了,为此才触发了契咒,导致眼盲。他一直有意回避这一点。”

窃玉、转化,正道、魔域,一环扣着一环,仿佛是段景尘下的一盘棋,招招在他意料之内,靠得这么近他们都无法观透段景尘的活路在哪里,胜算有多大。

豪赌。

谢钦掐着腰,表情费解地感叹:“九死一生啊。”

李喜平晚些时间来找段景尘,不知道为什么,把脚夫请到了段景尘的跟前。

段景尘睡了一白天,精神好转,醒了又吃了第二粒壮阴药,内脏麻痹,哈出一口寒气来。

他坐在榻上,攥着药瓶笑起来——拿毒药当补药,他也算是天下第一人了。

脚夫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压下心头冷意,李喜平在一旁和气地向他介绍:“大哥,我嘴笨,说不清楚,直接把人给您叫来了,这脚夫常年在这儿搬搬运运地,手上有些货源,来,跟大哥说。”

于沨和谢钦听见响动,也从房间出来,凑了过来,两人第一眼都瞄到了脚夫踏着的那崭新靓丽的鞋,新得不一般,镶着金色边,完全不像一个走脚的人该穿的。

毛伯当是描述的赶尸人应该就是他,也正是这人,放了几头旱魃到芦花村,那人语气生冷地说:“有三眼猫怪、赤火猴精、三足白鸟......”

“这些都是死的?”段景尘打断问。

脚夫顿了顿,粗鲁道:“都是活的啊!用来吃,现帮你在后厨现杀,是一样的。”

段景尘长眉一挑:“现杀?喜胖子,你这店还可以这样点菜?外面的妖邪进了你这门是不是没命出去?”

“没有的事!您又误会了,”李喜平用肩膀撞了撞脚夫的背,说,“来了鬼樾地,进我门店的都是客,他刚刚说的那些都是他赶路遇到的,被他抓了来。专门就是做养料的。哪能像您说的,那我李喜平岂不成开黑店的了哈哈哈。”

段景尘冷冷一笑:“毕竟我也是修士出身,好歹残留一点仁心,要因故,死透了的。”

脚夫:“那只有魍魉鬼,是石木化成的怪,我在树林里捡到的。”

段景尘:“多少?”

脚夫:“十几只。”

段景尘说:“都给我。”

脚夫直愣愣地哦了一声,又问:“你之前定得旱魃怎么办?”

段景尘开始觉得烦心了,这事儿是李喜平自作主张,弄什么旱魃回来:“旱魃得打。不打坏风水。”

那脚夫凭空像是有算盘,手在空中吧啦几下:“打旱魃的钱得给,赶尸的工钱也没结完!千里迢迢,弄坏了我一双好鞋呢。”

李喜平这个时候装死人不吭声。

段景尘把头微微侧向感觉中李喜平站着的位置,狠狠道:“我给你的钱呢!”

“天地良心!我一个铜板的差价也没挣,您给我几百两银子,一部分花在给您求的药上,剩下全都给了他,”李喜平辩解,又搓了搓手,靠近段景尘,“但大哥,这年头,什么东西不涨价?货您不满意,可想退也退不了的。脚夫兄弟和我也都是合作的关系,他到我这儿也就是给原材料加个工,我呢,给他介绍生意,都是小本经营,大哥我看您还是想想办法吧。”

这话里有话,临门一脚,李喜平开始给他下绊子,领着莽撞的脚夫上门讨要辛苦钱,是坐地起价的意思。

段景尘不是不清楚这一层,世道凶险,天真必死,他只能无耻道:“我没钱。”

李喜平肥大的脸盘子一抽,没吭声,但那脚夫明显是不高兴了的,上前一把薅住了他的衣领,挥起拳头:“还我钱来!赔我的鞋!”

段景尘反应速度仍旧很快,他从床榻上抽出长枪,枪尖抵在他的下巴,脚夫一动不敢动了。

段景尘撞碎天窗说亮话:“我若是活着回来,钱有你们的,若是不能,到魔域群山中寻我尸首,跟净山宗一样能换钱。明天一早把妖尸抬到喜平客栈来,再给我备辆马车,我不管你们俩穿几条裤子,这事儿若是不成——喜胖子,我和净山宗的争斗就从你的喜平客栈开始,看看你这的一砖一瓦,经不经得起那群道士灵力的劈砸!”

李喜平这回动身了,连忙拽下了脚夫:“你瞧你,脾气太差,大哥能短了我们的钱吗?来来来,我给你抓回来的旱魃找下一个买主,绝不让你白跑。”

他这边安慰下了脚夫,又看了看段景尘,似乎确认他真的看不见,狠狠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又语调和蔼地应下段景尘的话,带着脚夫退下了。

李喜平为人奸诈狡猾,刚刚这一出,他是在试探的段景尘的底,用“借刀杀人”的法子,怀揣一肚子的鬼胎。

于沨和谢钦留在房间没走。于沨提醒道:“李喜平不可靠,他精明危险,那个脚夫也是睚眦必报之人,冲动易怒,贪财偏执,你要小心。”

谢钦点头附和:“这二人皆印堂发黑,是招灾之相,确不可跟这种人共事。”

段景尘噗嗤笑了,揉了揉自己眼睛,客气道:“有劳二位操心了。我心中有数。”

谢钦:“……”

于沨神色平静,说:“那你好好休息。”

段景尘似笑非笑,摆了摆手,让他们出去了。

晚上,谢钦和于沨简单地在一楼吃了些东西,照例,于沨关心段景尘那早已不怎么重要的饮食,准备好了东西,上楼敲门,结果发现他不在房间。看他寻人,店小二告诉他:“那位大侠去后院了。”

于沨放下汤饭,从后门穿过客栈的亭廊,向后面走去。

明月高悬。

清晖洒落喜平客栈后的庭院,院子的两角栽着和远灵县一样的梨树。

可惜,梨花花期不长,南境边,三月中已经多数折损,庭院里梨花在良夜中正以香消玉殒的姿态,纷纷坠落。

于沨只往前走了几步,错过树影,就看见段景尘站在庭院之中,负长枪而立,身姿孤拔,握枪棍的手上浮着微蓝灵光,是同样冰清玉洁的颜色。

他轮枪缓满,一套背枪花、绞枪、压枪,带着稀薄的灵气击风,震出了金石之音,很英飒!

花中舞枪。于沨看久了,身体微微前倾,眉间一动。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段景尘的枪法中看到了分明的孤绝。

每一招都是义无反顾——他崩枪击空,力止半空,灵光乍碎。

反复如此,足有半个时辰,至终筋疲力尽,手中枪棍蹦落在地。

他在感受自己的灵气,他在耗殆自己的灵气。今天对于段景尘而言将是真正意义上生命的最后一天。

他在用这样的方式道别。

明天太阳升起之后,他要入魔域,踏非人道,无法再感受灵气运转带来的清洁之感,再不是受百姓爱戴降灭妖魔的仙长,与前生修真、一世为人画出势不两立的界限。

一阵春风吹拂而来,发间落下点点纯白。

段景尘撑膝喘息,双臂颤抖,抬起一双乌眸,空洞的瞳仁像是在看飞花,“他妈的。”

他骂了一句,一垂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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