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天气晴朗，暖阳倾泻，清风习习，校园四处溢满花香与青春的蓬勃。

课堂上，梦璃突发奇想，小声问凌云川：“如果我们只有三天时间在一起，你最想做什么？”

凌云川埋着头刮刮她的鼻梁，逗她：“是不是要世界末日了？还就三天时间。”

“就当是吧，如果从今天开始就三天时间就是世界末日？你觉得我们要做点什么好呢？”

俩人想了想，异口同声道：“逃课！”

去哪呢？梦璃长这么大以来，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废弃的厂房和离当年高中学府最近的一条河涌，别的小孩在游泳课上试探深浅，她在河涌里摸鱼然后上岸带到厂房偷偷烤着吃。

那时候，废弃厂房里还有位流浪的老头。

梦璃不上课的时候便和他为伴，即便过上了好日子，她仍然喜欢自由自在只要能活着的普通人生。

想到这，梦璃才知自己根本无法偿还一个人最大的心愿。

“梦璃，我们骑行去吧，这次带你去东面那座山，那边有盘山路，可以直接骑行上山哦，从山顶可以看到非常美的风景。”

“好呀。”

东面的山离学校有20来公里，俩人用一个小时左右直达，梦璃的专业水平令凌云川惊叹，夸她以后可以直接加入骑行队。

梦璃一口拒绝：“我什么都不想参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凌云川无奈一笑，什么时候梦璃变得这么黏人，甚至有点像小女生恋爱时犯痴的模样。

“好啦好啦，那我们先休息下，待会就直接登山顶不停歇啦！”

“嗯。”

她乖巧地点头，随后，她与凌云川将车放好，朝公路旁漫无边际的大草坪奔去。

梦璃看到这块草坪，忽然想起什么来。

这不是她考上华京大学父母来这里摆过室外庆功宴么？

那时爷爷也正健康着，全家人都在为她感到真正欢喜。

“咋了？”凌云川看她望着草坪出神，还以为她看到什么稀有动物。

于是朝草坪里扫去，除了青葱一片，上面布满各色的小野花，似乎没有任何多余的杂质。

“我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家里专门来这边给我举办过庆功宴。”

她一脸呆萌看着凌云川。

凌云川回过她一个眼神，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是有这么回事。”

梦璃好奇：“你是怎么知道？”

“哈哈，那天我也刚好路过呢，你肯定没印象，我们中有个朋友本来还打算去蹭吃的，以为是新人结婚，后来一看是庆功宴就没去了。”

“你？”

梦璃仔细回想了会，记忆恍若一下将去年的场景拉回到镜头。

当时的凌云川一身骑行设备，她没看到脸，只是他头顶被一团黑压压的云雾笼罩的记忆深刻的很。

如果那个人就是他的话。

梦璃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作为‘轮者’只要能回想起发生过的事，所有的记忆就如电影放映般全部清晰回放在脑海里。

当时有三位骑行少年，分别隔了几米远，梦璃却异常清晰头顶的云雾是笼罩在中间的少年头上，即便她没见过那张脸是不是凌云川，现在回想起来，连当时他的声音都能清晰识别。

“你当时是不是中间的位置，有两位少年一前一后，一位停下车朝我们宴席这边走过来的。”

“这？”凌云川想不到梦璃连细节都能记住，当时她是有些奇怪，还朝他们走过来，然后半路便停下来了，“看来你当时是想过来与我们打招呼吗？”

“没有，我只是好奇，当时应该是看到你头顶有异象而已，不过等我走过去便散去，然后我才没走近。”

“你看到什么了？”

“不清楚，好像就是一片浓雾。”

凌云川仔细回想，当时的印象确实挺深刻，后来再次在学校教室内见到梦璃时，他更是惊讶不已，这神神道道的姑娘会成为他同班同学？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成为了女友，任当时的他们谁也想象不到，缘分有点奇妙。

“所以呢，我们的缘分是很早以前就注定的。当然了，是我进教室第一眼便先认出你，你后来也没认出我对吧？”凌云川学着梦璃的神婆模样一本正经道。

梦璃没吱声，这是缘分吗？

当时的那团云雾或许更像一个不好的预示，凌云川从遇到梦璃的时候开始，大概便是注定的劫难？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说生死令事件是无常大人的私人行动，那这个预示更像是真正的注定？

她和凌云川之间，难道也有什么渊源与瓜葛？

他并非是简单随机的那个要被无常大人除去的对象？

梦璃的表情越来越纠结，她以为自己出来会稍稍轻松，谁知更多的谜团让她难受，她不愿表露出来，却偏偏掩盖不住。

“梦璃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凌云川立即发现她的不适。

梦璃摇摇头，稍微将语气放轻松：“没事，我们去草地上休息会吧。”

俩人就平躺在草地上，仰望着头顶湛蓝的天，轻柔的风将少年的心轻抚。

凌云川转过头，看到梦璃睁大眼望着唯一漂浮的云朵出神。

她似乎在他身边永远是简单纯粹着，可她时不时出神的无助遮掩不住。

凌云川将头顶的手轻轻拂过梦璃额头上的发丝，梦璃看向他，笑起来有些勉强。

“梦璃，如果这是真正的末日，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成为活下去的那一个。”

梦璃的瞳孔忽然张大，一丝犹豫一丝不安。

“凌云川，为何要这样说？”

“你能选择和我在一起，肯定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吧，我不会强迫你说，不过如果真的让你分心，也会让你难过的话，我希望你永远将自己放在第一位。”

“我……”平日再伶牙俐齿的她却说不出一个字。

“如果是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的话，我希望你活下去。”

梦璃的心飘着飘着忽然就沉落下来。

“不会的，凌云川，我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和你在一起，别无其他。”

“那么你，喜欢我什么呢？”

这个在梦璃决定要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便问过。

梦璃想了会，不由得害羞起来：“以前是说不好，现在是不能说。”

“我呀，就喜欢认真的梦璃。无论做什么，都会认真投入的梦璃。即便是说想和我在一起，也不会为了敷衍说喜欢我。”

“凌云川，我真的喜欢你。”

梦璃转过头，在心底小心翼翼说出来。

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喜欢根本不配说出来，她从打算放弃凌云川的生命那刻开始，她便知道自己已经不配。

俩人躺在草地上一动未动，凌云川却将梦璃的手紧紧攥在手心，如果俩人只能二选一活下去，凌云川真心希望梦璃不要犹豫，她有权将自己的生命放在第一位。

梦璃知道凌云川是何等聪明的人，她的内疚之心越来越强烈不安。

赤懵出现在他们身边，它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类，自私的恶毒的，单纯的善意的，人性总是在最荒诞的时刻看到真实的一面。

凌云川比起这些人，他更清楚自己是什么人。

越是清楚，他越会坦荡。

这样的人，在真正的现实里，其实并不多。

若他仅是普通人，或是个人渣也罢，至少梦璃不会犹豫不决，不会内心纠结不安，不会跟他相处一个月下来，对他心生情愫。

在一起的时间像停止一样，直到过来一群人，将两位从昏昏沉沉中拉入现实。

凌云川先是坐起来，又将梦璃拉起身。

原来过来的正是一群年轻人，正开始搭建户外宴席，准备晚上进行户外狂欢。

梦璃对凌云川说：“我们先骑到山顶，等下来估摸着他们也差不多了，我们也加入他们吧。”

想不到梦璃居然会有这份好心情，凌云川朝她点头：“好，那我们先看谁到山顶吧，输的要请吃饭哦。”

盘山道算不上陡，也算不上平缓，前来爬山的人极少，骑行的更是少。

山路的另一方是陡峭的崖，杂草与针叶乔木丛生。

梦璃一直紧紧跟在凌云川身后，即便她知道时间未到，又生怕凌云川忽然会出现什么状况。

凌云川朝她看了一眼，问她：“是不是有些艰难？这次的盘山路比之前那条还要弯曲一些。”

“是有点。”

于是凌云川放慢了速度，常人光是走上去能竭尽全力，少年人的精神实在令人敬佩。

大概过了个把小时，终于抵达山顶。

俩人放好车站到最陡峭的崖边，放养望去，便发现一个男人站在崖边最大的石头上，面朝天享受阳光沐浴。

梦璃俯视着远方，喧闹的城市仿若置身于大自然寂静的风光中，原来是那般渺小。

远远的观望，城市在天地中竟显得孤寂，何况一个个独立的人。

连绵的山海，河川，阳光与月光交织，在一栋栋高楼中无数次穿梭。日月交替，时光流逝，唯一不变的只有山川湖海。

凌云川闭着眼张开手臂感受风吹在脸上，梦璃学着他仰着头闭着眼拥抱着风。

凌云川睁开眼，然后偷偷退到梦璃身后，忽然从后抱起她转上一圈。

梦璃睁开眼朝着天空拥抱，风速加快吹干她额上的汗珠，令她开怀大笑着，凌云川跟着她笑，俩人笑声响彻平静的山林间，在山谷中一阵阵回荡。

而忽然间，梦璃发现那位站在石头上的年轻人动了动步子，往前挪动了几步。

本来那块石头就有些危险，大半块悬空，站在上面一个不小心踩空只怕会掉下悬崖，他还特地往前挪了挪。

赤懵在她耳边喊道：“这个人肯定是前来跳崖自尽的。”

梦璃让凌云川停下来，示意他注意下石头上的年轻人。

凌云川立即意识到出了情况，问梦璃：“怎么办？打电话报警也来不及了。”

原本自杀的人群不在生死令上，轮者即便搭救他们也不会违反规则，可她知道这全是个人选择，她即便伸手相助拯救了一时，拯救不了一世，何况自杀的人群太多，根本挽救不来。即便地府有专门管理这群特殊群体的管理员，他们最多是随机解决一些情况特殊的人士。

那些心死的人，是无法拯救的。

“我先去跟他沟通沟通，你从后面偷偷抱住他。”

“好。”

梦璃早就用情之枷锁令年轻人一时无法动弹，她走过去站在石头边上，假装无意间感慨：“哇，天气这么好，这里真的适合拍照呢。”

然后像是刚发现这个人，装作惊喜道：“哎，你好，我们想拍照，这附近也没个人影，你能否帮我们一下？”

年轻人想往前，却动弹不了。他暗暗惊奇，是不是自己太紧张根本不敢跳下去？

可惜眼前的少女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令他有些分心。

他想告诉她不行，又怕自己突然跳下去会吓着人家，于是只好勉强同意：“好，你先去找个地方摆好姿势，我马上来。”

刚说完，在身后的凌云川已经迅速从后抱住男人往后一甩，幸亏凌云川比起男子高大许多，动作麻利干练，令男子还未完全反应过来。

待撤离那块大石头，凌云川才将扑腾的男子摁到草地上。

“你有什么事想不开？这么好的天气，心情难道不会豁然开朗吧，死在这美好的大时光里多可惜！”

凌云川朝着他喊道。

男子一看少年比自己年轻不少，语气冷冷道：“你懂什么？成年人的世界，哪有什么美好可言，风景再美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就当死过一次。”梦璃缓缓开口，“反正都不怕死，那就把自己想做的事都做一遍，不管结局好不好，反正大不了一死嘛！”

男子看着她，反而冷静下来，因为梦璃的语气冷漠到没有任何感情，死亡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

她看到男子看向她，朝他回了一个笑，那笑让男子感受到死的阴冷可怕。

“如果觉得人间太苦太累，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的话，那事情可没这么容易的哦？”

男子被她说得有些发怵，语气明显害怕起来：“死了就什么感觉都没了，有什么容易不容易的，我才不在乎。”

“都不在乎了，为何还要在乎人间这点破事呢？”

凌云川不由得敬佩起来，梦璃的逻辑向来没毛病，以毒攻毒才是最好的办法呀。

“那你没经历过他人苦难，你有什么资本说教我，你有什么资本？”

“你现在跳下去未必会直接死亡的，若是运气不好，腿骨全部骨折，凌晨再下一场大雨，你根本爬不动走不了，周边全是蚊虫叮咬，想死的力气都没有，或许熬个三五天可以活活饿死，或许是活生生痛个三五天痛死，你想想这样如何？要是被救了，那还要花不少钱呢？看你这样肯定没多少钱，父母也过得不如意，然后被你折磨的更是人不人鬼不鬼。运气不好，父母想放弃你，没人管的话岂不是更悲惨，就这样瘫痪着流浪在街头，行人见你可怜可能会给你没喝完的矿泉水瓶几块饼干，你想死都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现在想想，之前那点苦难还能比得上这些吗？”

凌云川继续添油加醋：“若是你在乎的人知道你死了，肯定会看不起你，一个窝囊废罢了，死就死呗，还要连累身边的亲人。”

男子被说得实在无话可说，半晌才缓缓道：“我没有亲人。”

“那都没亲人了，你人生不受任何限制，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若是想拥有自己的亲人，就去寻找真正值得爱的人，世界这么大，一定会有人在同样找你。”

男子听完，阴沉的脸上有光渐渐舒展。

“是呀，我不过是遇到一些暂时的苦难，就算没钱，我还有健康的身体去赚嘛，我何必要在一个地方活活被逼死呢！”

看来是苦逼的打工族，或许是被工作逼到走投无路。

“那，找到那个在工作上为难你让你不舒服的人，给他一巴掌，反正你都不怕死了，大不了被辞退呗，一切从头开始。有房贷就把房给卖了，欠钱就全部还掉，反正死都不怕的人生还怕什么一无所有。”

男子发了会愣，发现凌云川伸出手准备拉住他，犹豫了会，将手伸过去走出石头边缘，朝他笑道：“原本就一无所有，想着不如一了百了，现在一说反而释然了，什么都没有的我，才是最好的坚持。”

“是呀加油吧，若是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凌云川递给他一个二维码，示意让男子加上他。

男子犹豫了会，摇摇头：“不需要，谢谢你小兄弟，我肯定会好的！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

待与男子一起下山后，凌云川与梦璃才彻底松了口气。

刚好那些在室外搭建好准备狂欢的宴席已悄然开始，一群群年轻人络绎不绝地赶到。

凌云川跑过去与负责人说了下，问能不能付费参与，他们有三个人。

负责人是位三十来岁的姐姐，穿着时尚朝气，一看到凌云川这种大帅哥级别立即同意，于是凌云川出钱出力，让场子更加活跃起来。

梦璃就负责带着那位跳崖轻生的男子与年轻人喝酒互动，反正她啥也不会，除了狂吼发泄，反而一下子便将男子带入了年轻人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氛围中。

年轻人的世界，既热闹又孤寂，可是他们有不同的渠道发泄，会在世界任何一处找到属于自己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