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城门上喊话的个顶个的都是大嗓门，常年做的就是扯嗓子的营生，如今隋霜这话，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更是拿出了自己看家的本事，喊出来的气势可谓是相当的恢弘。

一句招赘瞬间响彻了整个战场，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

如今，隋霜的试探给到了，倘若对面要是真的徐宁妄的话，他会如何证明自己是真人呢？

三根羽箭破空，直冲隋霜而来，隋霜周遭的将士慌张去挡，一个人用盾拦下一根，一个人用身体挡下一根。

最后一根挡无可挡，钉在了隋霜一步之前，而箭尾依旧嗡鸣不止。

城下的徐宁妄一身铠甲，神采飞扬，朗声说：“娘子姐姐，你若真想娶我，站在城上算什么本事，怎么不敢下来，怕我杀了你吗！”

是了，这个人是徐宁妄，不是幻境。

隋霜勾唇，拍了拍，吩咐人将俘虏一起押下去。当真自己也一同下了城墙。

周遭人见状纷纷劝慰，这样下去太过危险了。

倘若是真的战场，隋霜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是不能去给将士们添麻烦，可是如今么。

一众将士关心的面孔情真意切又虚假万分，好像真的是上辈子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又好像仅仅是一个个暗藏杀机的傀儡。

下去比待在这里可安全多了。

这里是幻境，还是两场不同的幻境。

第一场中的幻境只有隋霜自己，幻境里的徐宁妄是假的，更像是毁心智的设计，借由人心底的恐惧或者渴望来设局，隋霜越在意，就越被幻境同化，那些虚假的伤害就会变成真实的伤害，最后死在幻境之中。

第二场幻境却不相同，这场中她和徐宁妄都是真实的。幻境也没有如上一局一样，企图激发他们的心魔来伤害他们，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这次的幻境是想让他们以为对方是假的，分不清虚幻与真实，彼此攻击？

那如果她识破了这里是幻境，这些围着自己表示关心的“手下”又会怎么做呢？

隋霜这样想着，点点头说：“我太害怕了，我不去了。”

围着她的将士忽然不说话了，全部止住了脸上的表情，用空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我怎能这样说呢，我的副将还等着我救，要换人，自然是得亲自去。”隋霜接着说。

“手下们”一下子全部又注入了活气，跟着隋霜向下走，其中一人上前，递给了隋霜一把刀，说：“大人，徐宁妄不除，我北陵一日难安，交换人质时是杀他的大好时机。”

隋霜握住了这把刀，若有所思，上辈子当真有这样的一幕。

当时交换人质，两人彼此捅刀，各换得一个伤口，谁也没杀成谁。

不过也许正因如此，幻境才会选择这样一个场景。

如今两人同生共死咒在身，但凡一个人动手，他俩都得玩完。

隋霜飞速思考，眼见城门将近。

她在手下的示意中收起了刀。

可是确定了这是幻境，又要如何破除呢？

*********

巫蛊术神秘莫测，传闻中巫者精通炼化奇咒、豢养走尸、制作奇毒，而这毒中，便有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药物。

隋霜自从了解到自己与徐宁妄的同生共死咒与巫蛊有关之后，便翻阅了非常多相关的书籍，其中就有关于幻境的记载。

巫蛊之人的幻术分以有无介质作为区分，一种是幻境投放完毕后，巫人以声音为媒介，操作幻境杀人，这种方式更加灵活，难度也更大。一种是幻药投放完毕后，中毒者自行进入幻境之中，自行产生幻境，并被困死在幻境之中。

他们进入第二个幻境的时候，真实的灵堂闪了一下，隋霜当时并没有听到声音。而且重活一世之事天知地知，自己知徐宁妄知，除此以外，再无其他人，倘若是有人设置幻境，也不会是在上一世的战场。

所以应该是第二种幻境，周遭没有操纵之人，是直接投的毒。

药物可以是通过食物、声音或者是气味投放的。声音排除，而隋霜进了张府之后也没有碰过饮水和食物。

那么便只剩下气味了，在灵堂上燃烧的，是香、蜡烛、还是火盆里的纸钱。

可他们没有解药，又要如何破掉现在的环境？

这样想着，隋霜走出城门，两侧军队让出了一条路，隋霜从中穿行而过，见到了南冶队伍之前的徐宁妄。

徐宁妄笑了，说：“隋霜，你是来换人的，还是来杀我的？”

他身旁绑着的是北陵的副将，副将穿着一身红裙，好像是南冶为报复北陵的侮辱给他套上的。

隋霜招了招，南冶的俘虏也被提了上来，她将人往前一推，回答：“自然是来救人的。”

她慢慢的说：“你们南冶的将士身上好生的难闻，有一股好大的檀香闻。”

徐宁妄眉头一皱，豁然开朗。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屏住了呼吸，整个幻境在他们屏住呼吸的那瞬间剧烈颤动了一下，隋霜在抖动的刹那向徐宁妄跑去，她身后是黑压压的大军。

徐宁妄一把抱住她，将人牢牢护在怀里，并抽出长刀，架住了无数把瞬间砍下的武器。

幻境开始在战场和灵堂之间反复切换，徐宁妄武功再如何的高，也抵挡不住千军万马。

屏住呼吸可以抵挡幻境入侵，可是药效残存，等着药效停止他们不是得憋死，就是得被这千万把刀看成肉泥！

老道那句血光之灾果然不准，这哪里是血光之灾，这他妈是杀身之祸！

徐宁妄被砍了一刀，隋霜背后同样出现了一道伤口，她疼得狠狠一咬牙。

隋霜自小药没少吃，罪没少受，痛没少遭，但确实没被砍过几回。但越疼，她越冷静，飞速的思考着破局的办法。

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到处都是闪着光亮的刀锋，哪里是转机，哪里是破绽。

徐宁妄又杀了一人，错开的间隙隋霜看到了两名副将，他们的行动不同于其他人，有些轻微的滞涩，幻境频繁切动，眼前的火盆旁放着高高的纸钱和两个穿红着绿的小人，小人的颜色与副将的衣服遥相辉映。

上一世自己的副将穿红衣服了吗？

没有。

幻境再次出现，隋霜大吼：“徐宁妄，你东南方三步距离是火盆，烧了南北两名副将！”

隋霜觉得腰间的手一紧，徐宁妄反手一把长刀捅穿了三个士兵，利落拔出后踩着第一个人的尸体突破防线，他的刀快得只能看到刀光收割性命，护着隋霜甚至能生生杀出来一个真空的圆。

眨眼间徐宁妄捅穿了南北副将的胸膛，这两名副将却不见喷血，徐宁妄单手抓着两人，精准无误的扔向火盆。

穿红着绿的副将轻飘飘掉进火盆，火焰兀得暴涨三尺高。

一股奇香蔓延，军队和城墙不在，他们再次回到了灵堂。

********

隋霜狠狠吐出了一口气，坐在了座椅上。

她摸了摸后背上的伤口，刚刚徐宁妄在护着她的时候，后背被砍了两刀，如今伤口已经消失，可是痛感犹存。

她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旁边的徐宁妄闭着嘴巴，在努力调整气息。

隋霜调侃：“我上辈子挨刀是因为你，这辈子挨刀也是因为你。”

徐宁妄起伏的胸膛顿了顿，问：“你是如何想到这个破局之术的？”

隋霜摇摇头，刚想回答，忽然变了脸色，她说：“去三姨娘吴春华的住处，快！”

张知府的宅邸偌大，姨娘的后院离停放棺材的正厅相距甚远，徐宁妄揪着小厮指路，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隋霜和徐宁妄翻到院子里，将看门的丫鬟叫醒的时候，丫鬟差点吓死，她尖叫着：“你们怎么进来了，来人啊，有贼啊。”

没时间解释了，隋霜说：“想你家主子活的话，开门！”

丫鬟哪里听得这话，她插着腰，不依不饶：“你们是要做什么，我告诉你，我家姨娘哪里……”

隋霜一把推开丫鬟，抬脚踹开了房门。

“会死。”丫鬟看着眼前的景象，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三姨娘吴春华吊在了房梁之上，被人开膛破肚，里面的脏器都被掏空了，血顺着裸露的白骨向下流，浸湿了她艳丽的衣裙，顺着绷直的脚尖儿滴落在地上。

黑色的血液与黄色的尿液凝固成了很大的一滩。

吊着的人缓慢转动，慢慢转了过来，吴春华死后犹睁着眼睛吐露舌头，狰狞的青白面孔正对向门口的几人。

丫鬟的尖叫声惊醒了整个张家大宅。

隋霜看着眼前的景象，叹了口气，说：“火盆中有一股很浓重的檀香味。致幻的毒药藏在了吊唁的纸钱里面，纸钱燃烧，药物挥散，味道和供桌上的香一样，故而我们没有发现奇怪就中了招。”

“你不是问我破解之法吗？我没有找到破绽，是有人给留了解药。”

两个副将与整个幻境中灵活的杀人士兵不一样，并不是布局之人放进去的，帮助他们的人担心他们找不到解药，甚至用了最显眼的红色和绿色做了标记。

两个穿红着绿的纸人，一如如今这个惨死在梁上，同样穿红着绿的三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