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多，付念寒回来了，还蹑手蹑手地走到客房，轻松开门看她。
他没进来，隔着客厅昏黄灯光，倚在门口。
而她在他开门之前悄然转过身，背对着门口睁开了眼。
半晌，墙上的阴影愈来愈大，客房被合上了门。
桑渺纹丝不动，睁眼到天亮，一夜未睡。
临近开学，两人都很忙。
开学那天，桑渺简单地收拾了下她在他家的随身物品，带回学校，之后的接连几天和他没有碰上面，只在电话里寥寥说上几句，很快挂断。
周五下午桑渺帮宋老师到行政楼送课程资料，送完出门便碰见了好久没见的段书和裴晗。
段书眼尖，一眼发现了她，立刻向她招手：“渺渺姐！”
桑渺也是好几个月没碰见他们，抱着导师的备课本向他们走近，然后笑着问：“你们这是？”
“我们交作业，然后一起吃饭。”段书亲热地挽住她的手，央求道，“渺渺姐，和我们一起吃饭呗？自从你和小付谈恋爱了，咱们好久都没聊天了。”
裴晗面上含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们。
桑渺被她晃得有些头晕，只得妥协改变了原来的计划。
一个男生从行政楼小跑着出来，段书见状，连忙拉过他的手向桑渺介绍起来。
“渺渺姐，这是我男朋友苏晨，你叫他小苏就成。”
男生长得眉清目秀，腼腆地向她点头问好。
小苏同学是裴晗的大学室友，以前误以为裴晗和段书是一对，秉持着好友妻不可说，默默隐藏他的好感。
后来无意间听人说段书和男朋友，跑去质问裴晗是不是劈腿了，为什么要和段书分手，把他的室友听得满脸迷茫。
后来听他的好室友无语地一通解释，小苏同学面红耳赤，发觉自己搞了个大乌龙。
桑渺在一旁听得不由得轻笑，和他们几个一起来到第二食堂点菜吃。
“裴晗和我说的时候，我简直快被他们俩笑死了。”段书想一出是一出，先前的话题还没刚结束，又另起一个话题，提议道，“对了，要不把念寒和齐珹也叫上，我们几个好久没一起聚了。”
桑渺神色微敛，顿了顿，说：“付念寒晚上有社团聚餐，而且我晚上还有事，吃完得先回去。”
“好吧。”段书有些失望，就着男友递过来的大麦茶喝了几口，“那这次不管他们，下回我攒个局。”
她点完单，低头抿了口水，而后随意地问道：“对了，听说上周五是你们高中同学聚会，你们那个同学是去哪个国家”
剩余三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完全听不懂，另一个也略微茫然。
裴晗下一秒反应过来，啊了一声，随即解释：“学姐你说的是不是杭辰学弟？他要去英国念艺术，所以上周请了大家去玩儿。”
另一旁的段书插了一嘴，怕她听不懂，补充道：“这个我知道，杭辰就是齐珹的表弟。他表弟的妈妈也就是齐珹的姑姑，是最近很火的娱乐公司乐兴传媒的老板娘齐滟滟。”
她说着耸了耸肩，“不过我没去，我和他们不熟。”
桑渺略作惊讶，说了句：“这我倒不知道，看不出来齐珹还是个富二代。”
“看不出来吧！他平时可抠了呢。”段书趁人不在现场，趁机说了一箩筐齐珹的“坏话”，“小付说，齐珹这人小时候就蔫坏蔫坏的，经常拉着他干坏事。”
桑渺听着漫不经心地问道：“他们俩从小就认识？”
段书点点头：“他们两家父母认识，他们从穿尿布那会儿就认识了。”
桑渺长长地“哦”了一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似乎什么都明白了，但又好像悬而未决。
没听他亲口说出，仿佛最后一只靴子就不会落地。
桑渺和付念寒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着面，电话也是断断续续打，时间久到付念寒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当天下午连着打了几通电话想和她见面。
那个时候桑渺正在办公室和导师沟通论文的事，手机一连振动好几回。
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急事，和宋老师说了声抱歉，立马握着手机跑出去接电话。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声音：“姐姐，你记得你还有一个男朋友吗？”
桑渺抿了抿唇，脚步慢慢地缓下来：“……”
不待她说话，听筒里传来他略带试探的声音，似乎又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下午你有空吗？唔……我们已经二十天没见面了哎。”
脑海里瞬间浮现他像只被抛弃的小狗委屈兮兮的模样，桑渺有些松动，暗叹口气。
这段时间她特意避开了和他见面的场合和时间，就连打电话和发消息，她都没有主动过联系过一次。
她想让自己冷静冷静。
桑渺深呼吸一口气：“我……”
他却误以为是之前他和他爷爷通话吓到她，轻声问道：“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你安心，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带你见我爷爷的。我爷爷他……”他似乎在措辞，略微停顿两秒，继续说下去，“他只是比较好奇，没有别的意思。以后我也不和他们说我们之间的事，好不好？”
声音越来越低，只余他仿佛刻意放轻的呼吸。
“去哪里？”她冷不丁地问。
付念寒没反应过来：“嗯？”
桑渺靠在墙上，脚尖抵着楼梯间的灰色地砖，她问道：“下午我们去哪里？我马上能结束，半个小时左右吧。”
付念寒接话说：“最近新上了一部科幻片，看完吃个晚饭再回学校，可以吗？”
她收回脚尖，弯腰捡起角落边的一片橘子皮，也不知道是谁吃完扔在这里。
她说了声“好”。
冷静这些天，待会儿见面正好谈谈那一桩事。
新上的科幻片是星际题材，快三个小时的时长，等到了结尾彩蛋时间，影厅里陆陆续续走的差不多全光了。
付念寒走之前不忘牵她的手，告诉她这家商场四楼新开了一家粤菜。
桑渺对吃的要求不高，他说去哪儿那就去哪儿。
两人下了扶梯，远远望过去，那家新开的粤菜馆门口坐了两排等位的人，排队的人有些多，桑渺心生退却。
她对吃的要求不高，故而也不会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花一两个显示排队等着吃一顿饭。
有这个时间不如多读几篇课题论文。
“小付？”
一道女声远远地从斜后侧传来，桑渺下意识地回头，视线对上齐滟滟的目光，她猛地顿住脚步。
那齐滟滟见到她，不由得挑了挑眉，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讶，上前走近，问付念寒：“小付，这是朋友？还是？”
她的视线移到两人交握的手上。
付念寒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桑渺，眼皮不住地跳动，硬着头皮说：“这是我女朋友。阿姨这么巧，您也在这里。”
手掌倏地落空，她抽出了自己的手。
付念寒看她的反应，她面无表情地看向别处，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齐滟滟似乎轻笑了声。
有个经理模样的西装男从后面快步走过来，毕恭毕敬地称呼：“齐总您来了，齐董说他在顶楼的包厢等您。”
“知道了，让他等会儿。”齐滟滟淡声道。
她转向付念寒，随意地扫了眼一旁的那道身影，意味深长地问，“小付谈女朋友，家里人知道吗？”
“都知道。”付念寒不欲多言，见那西装男还等在一旁，他主动告辞，“阿姨您有事就去忙吧……”
齐滟滟点点头，走了一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微微侧过身，往桑渺那一处扫去。
她接着说：“上回还听你爸说起你的事，担心你给他找个外地儿媳妇。当时我就让他放宽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做家长的，总不能一辈子把孩子护在羽翼下，这样孩子哪会成长？总得吃过几次亏才会懂得一些道理。小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付念寒动了动唇，他不傻，听得出齐滟滟说这话的含义。
他突然想起发小齐珹曾在他姑姑婚礼上说过，他这姑姑不是好相与的。
他知道齐珹父亲和他姑姑的关系有些微妙。
“阿姨，我不知道您这是什么意思？”付念寒淡了脸色。
她却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直接打断说：“你们去哪里吃饭？可以和高经理说，让他帮你们安排。”
齐滟滟留下一席话匆忙离开。
而那位高经理听话地候在一旁，等他开口。
“不麻烦您，您有事先走，我们有自己的安排。”付念寒说着去牵身旁人的手。
只是刚触碰到手指，桑渺像被电了下瞬间避开。
“回学校吧。”她低声说，话落随即往扶梯方向大步走去。
付念寒闷不吭声，跟在后面，同她一起走下楼。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电梯，他拉住她的手，喊了声：“渺渺。”
桑渺放缓了脚步，任由他的掌心慢慢包裹住她的手背，她回过身，静静地看着他。
商场外是一个空旷的广场，俱是遛狗的和散步的路人，人来人往，狗狗聚众嬉闹，喧闹声顺着傍晚的微风吹了过来。
她缓声道：“我听说你和齐珹你们两家父母认识，那你应该知道齐珹的姑父是哪位，叫什么名吧？”
“你也知道我有个生物学上的父亲，是来宁有名的娱乐传媒企业家老板，还上过一档综艺节目。”
“他是刚才那位齐女士的丈夫，这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付念寒全程哑口无言。
他想说他不是故意骗她，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由头向她坦白。
话到了嘴边，他却说不出口，像被灌注水泥，封住了唇。
此时广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一波人从商场里涌出来，陆陆续续穿过他们俩的距离，隔开了他们。
桑渺收回视线，待人群远去，她重新看向付念寒，说：“我们还是暂时先冷静冷静，等各自都想清楚了再见面。”
他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她：“想清楚什么？你想做什么？”
桑渺重重地呼了口气：“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但直到现在也没能想清楚，理明白，我的心很乱。所以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不要打扰彼此，好不好？”
“我没什么胃口，我先回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