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经营这家腊排骨店的老板是一对云南夫妻,开在一个老小区的楼下。
得亏他们去得早,才下午五点半,就只剩最后一张桌子了。
小桌排队的人占满了外面的凳子。
“不是说都回去过年了吗?”徐青把羽绒服脱下来,挤进最里面靠着墙壁,“怎么还这么多人?”
“十里八村就这么一家店还开着,可不人多?”边启那手机扫码点单,张口就叹了句,“我靠什么意思?有些菜就没有了?”
一些配菜确实没有了,手机在桌上人手里都轮了一圈,该点的荤菜素菜都齐全,江厦看江倾在红糖糍粑和南瓜饼上犹豫,最后选了个南瓜饼。
他接过手机第一件事就是把糍粑勾上,又添了个山药。
店里的店员们忙得热火朝天,上菜端汤、翻台打扫,每一次有锅往他们这地方过,江厦都要往江倾身侧坐近一点。
边启戳着手机问他们要点什么奶茶,抬头看见江厦和江倾都贴上了,问:“你俩……冷啊?”
江倾也反应过来,往墙上靠,为拉开距离还佯装抽纸。
“……”
正要狡辩点什么,服务员端着汤过来,声音热热闹闹的:“小心汤烫啊!”
陶辛哲离上菜的地方最近,被热蒸汽燎了一下,赶紧往江厦身边挨:“表哥是有预见性。”
徐青忍不住笑出声:“你真是你表哥的马屁精。”
陶辛哲撇嘴:“我是马屁精,那你就是妹控,佳佳姐怎么嘲讽你都不吭声,叫你拿什么就拿什么。”
徐青:“……嘿你这小孩。”
陶辛哲继续撇嘴:“我不是小孩,我也就比你们小一岁。”
边启:“哈哈哈。”
话题被扯开,南瓜饼和糍粑一块上来,江倾看着江厦安静地把两盘都移到自己手边,眼眸动了动:“你加了糍粑啊?”
“嗯,”江厦倒了口茶,“就这么几块,一人一块就吃了,浪费不了。”
江倾喜欢吃甜食,只要是加了糖的东西都能吃两口,以前还因为这个去医院看过蛀牙,但依旧挡不了热爱。
江厦看他夹糍粑:“你现在还是稍微少吃点,等腿好了放开吃。”
江倾的腿动了动,点头:“那你记得饭中途再提醒我。”
江厦笑着点头。
排骨是炖好了端上来的,连着本身的配菜一起,其他配菜都放边上的架子上,江厦习惯先盛碗汤开胃,也给江倾一碗。
关于他说的“慢慢习惯”“多练练”,江倾看着那碗汤,伸勺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内心被“谈恋爱”的情绪累着,这碗汤喝着味道就是不一样,藕和萝卜炖着的咸排骨,他愣是觉得从舌尖漫出香甜。
“可以……”他问江厦,“再要一碗。”
江厦抿笑:“要多少都可以。”
但他没动手,看江倾也没动手。
陶辛哲和徐青还在打嘴仗,奶茶来了,边启拽着徐青去外边拿。
对面少了两个人,江厦和江倾对视了几秒,心里了然,勾着唇角伸手拿碗拿勺子,问:“要不要排骨和玉米?”
江倾点头:“可以要。”
陶辛哲:“???”
他看着自己表哥乐乐呵呵的盛肉盛菜盛汤,整个人从内到外快乐无比。
小陶至今都记得,当初自己懒,见江厦离电饭煲近,吃完一碗饭举着碗叫表哥添饭,那天差点被白米饭带走。
江厦按了又按,一碗按出三碗量,还笑眯眯地说,吃不完你就死定了。
一度成为除了被父母暴打外的童年ptsd,从此长手长脚了。
正要张嘴,他就见那一小碗,不多不少分量刚刚好,排骨还是整齐的中间那节。
江厦说:“不够再添。”
陶辛哲:“……”
奶茶拿到手里,心不在焉地来来回回摇了半天,他时不时就要瞟一眼身边的两位,心里有一百个问号。
徐青觉得刚才把人怼厉害了,奶茶都不喝,回座位前拿着吸管离陶辛哲身边:“不斗嘴了,拿着奶茶摇什么?以后要当酒吧调酒师?”
陶辛哲:“……”
他嘟囔:“你才当调酒师呢……”
桌上的人笑,在座的人确实很厉害,就算是经常被拎出来讽刺“只知道打篮球”的徐青,在全年级排名上也没低于五十名过,全区也在百名上下。
只有他,全区的影都捞不到。
以后做什么都是悬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春节,他确实体会到了一些差距。
吃饱喝足,恰好这边有条江,边启闹着要去放个小烟花。
大型炮仗不被允许,拿在手上的烟花还是可以在指定区域娱乐一下的。
江边人不少,但也没有放到滚滚烟尘的程度,江厦给江倾戴了两层口罩,依旧不放心:“闻到会不舒服吗?”
完全隔绝不可能,江倾觉得口罩很闷,但也没有摘,闻到味道咽喉有点发紧,不过很想去点两根。
江厦夹着一盒,抽出来给他,要点的时候把人拽走:“我们去上风向,没人的地方,这样等放下面吹,你闻不到自己的,也闻不到别人的。”
在他们前面的三人:“……”
陶辛哲:“知识以卑鄙的方式进入了我的脑子。”
江倾失笑,但没想到往上走,看到了徐佳佳。
指甲做好了,她还伸出来给两人看。
江厦:“没什么差别啊。”
“我改了颜色,每个花纹都不一样,只是没贴装饰片,你不懂女生。”她甚为嫌弃。
又看江倾戴着口罩:“你怎么了?感冒了?”
“没,”江倾支着烟花,“这个味道会让嗓子和鼻子不舒服。”
徐佳佳“昂”了一声:“那你还来玩,为了爱不存在?”
江倾记得以前在班上,会有女生嘴里长了溃疡痛得嗷嗷叫,但晚饭点冒菜还是会加辣。
他每次都觉得很勇,女同学就会一边下单一边念叨:“为了爱不存在为了爱不存在。”
江倾想徐佳佳肯定是这个意思,但看她被烟花照耀的眼眸,又觉得那眼神不完全是这个意思,咽喉更加发紧,一个单音都发出不出来。
完了,他好像,哮喘又要犯了……
*
“照片我回家修一修发给你们,”徐佳佳冲他俩挥手,拽着哥哥钻进出租车,“有几张真的很好看!不骗你们!”
江倾弯着眸子点头。
他有点说不出话,走到风口吹散身上的气味才好点。
没到吸药的地步,等边启的车到,他们才思考打车的事。
“回去把衣服洗了,”江厦说,“我还有羽绒服。”
眉头有点皱,江倾知道他在担心,叫陶辛哲去旁边的小摊子上买点水。
陶辛哲没点,很激动:“叫我一声就行啦,转什么钱啊!”
看他走远,江倾站到江厦的面前,微微抬肩,飞快的把江厦皱起的眉毛给按平。
江厦:“???”
周围还有些放烟花的,照在他的脸颊上闪动,让五官很好看:“皱眉不好看。”
江厦摸摸尚存余温的眉心,低头一咧嘴角,和江倾碰了一下额头。
三人回到家,时间也还早,一大家子人正坐在客厅看电视吃瓜子聊天。
陶辛哲已经习惯,本想着打了招呼就和江厦江倾回房间打游戏,没想到今年江倾俨然新宠,还被自己爸妈抓住,按在沙发上说话。
江厦也不走了,跟着爸妈一块在楼下看电视吃水果。
小陶只能也到沙发上坐着,拿着手机刷视频,如坐针毡。
左不过一句“开学江倾就去陶辛哲班上读书了”,右不过一句“那个班也挺好的,老师讲得很仔细”。
还有一句“江倾以后多看着点陶辛哲,做作业都叫着点,别让他只知道和别人去上网”。
陶辛哲受不了,讨饶:“爸,妈!”
宫奶奶一直抓着江倾的手腕:“小倾以后和朋友们好好相处。”
剩下的就是看着节目想到什么说什么,说说笑笑,要么吐槽,总归让小陶没被立于话题中央了。
江厦还能闻到自己身上的硝烟味,说先洗澡,陶辛哲感觉这真是个救命的话口,赶紧起来:“我也……”
自己儿子什么样,父母最清楚,陶辛哲的妈妈立刻横了他一眼:“你也什么?要去打游戏?”
陶辛哲:“……”
钟淇哎呀了一声:“过年玩一下嘛,难得他俩能一起。”
陶辛哲的妈妈恨铁不成钢:“他平时天天抱着手机玩,陶辛哲你给我控制着点!等会我去看你还在打,新年第一棍就要提前到来。”
陶辛哲:“……”
他结结巴巴:“我,我请教江倾两道数学题。”
江倾直接愣住:“……”
两人把门关上的时候,楼下客厅的大人都要在笑,根本停不下来。
人多还不觉得,等江倾把衣服挂晾衣杆上,鼻子擦到领口的味道,直接呼吸困难。
他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陶辛哲刚想说等会继续三人组队,就看见江倾摇着手里的药吸。
“你还好吧?”他紧张,也知道江倾有哮喘。
江倾吸了药深呼吸,控制急性发作的效果很好,他扭开矿泉水喝着坐下:“没事了。”
陶辛哲还是很担心。
江厦出了卫生间,从头到脚洗了个遍,宽大白T当睡衣,头发只揉了两下,还在滴水,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
他叫江倾:“你快去洗。”
江倾又站起来,陶辛哲听两人对话,自己表哥嘱咐:“我等会给你找明天穿的衣服,这几件我都拿去洗了。”
“我等会洗吧……”江倾有点不好意思。
江厦把他塞进卫生间,借着门的视线阻挡,揉他脑袋:“一块就洗了,不费事。”
江倾:“……”
游戏声音已经起来了,陶辛哲听着,看着屏幕,不知道为什么,不敢扭头,心里产生了些奇奇怪怪的感觉,但他又不清楚具体的感觉是什么,难以形容。
这时候他又觉得语文没学好真烦。
江厦拿走了江倾的衣服,放楼下洗衣机里先洗,很快又去而复返,在陶辛哲身边坐下来,一脸严肃。
陶辛哲:“哥,你有事直接说。”
江厦也不多废话:“等会洗澡把头洗了,也把衣服换了,拿楼下去洗。”
陶辛哲:“???”
江倾也洗了头,等陶辛哲洗完,也等他把衣服洗好了晾起来,江倾的头发已经干了,在按着手柄玩一个单人小游戏。
江厦的脖子上还挂着毛巾,低头扒拉着手机。
只是陶辛哲被自己表哥挡着,没能看到靠近前,江厦是拽着江倾的衣角的。
等陶辛哲来坐着,江倾就放下了手柄,让他俩玩,自己靠着床玩手机,正好卢安浩输液无聊,找他说话。
小陶切游戏,好奇:“你在干什么啊?”
江倾逗他:“在刷题。”
陶辛哲:“!!!”
“和我朋友聊天,”江倾笑起来,“他生病无聊。”
江厦没偏头,偏身碰了他一下:“卢安浩?”
江倾点头:“嗯,说他爸让司机送来的饭太难吃了。”
都是血鸡毛蒜皮的小事,屋子里短暂的安静下来,只有按手柄的声音。
一直到房间门被敲响,是陶辛哲的妈妈催着他睡觉,不然拉他出去挨揍,小陶才讪讪的放下手柄,十分不情愿地去床上。
江倾也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也要去床上,被江厦拽后领:“我睡中间。”
先前是怕江倾睡边上摔床下,现在可不能让他睡中间了。
江倾猛地想起来,热着脖子“哦”了一下,指床上:“那你先上。”
江厦:“……”
江厦的床睡三个人绰绰有余,上次也没有挤着的感觉,前一天晚上两人中间的分水岭还很宽广。
但此刻,江倾觉得,这床很窄。
甚至有翻个身真的会落床下去的错觉。
困归困,他却睡不着,也不太敢正面面对江厦,他平躺了半天,要转身,却被一双手给捞住,离江厦更近了。
江倾赶紧看陶辛哲,小陶估计是困了,又是动脑子玩桌游又是吃喝玩乐,现在不说话,背对着他俩呼吸缓和,应该是睡着了。
呼吸搅动,江倾在被子里抓住江厦的胳膊:“你……”
“嘘。”江厦把他拽得更近了一点,少年的体型单薄又清晰,江倾的脸红了个彻底。
呼吸扫脸,江倾的视线往上看,看到黑暗中明亮的眼睛。
江厦说:“陶辛哲睡了,雷都打不醒。”
江倾:“……”
他轻轻往江厦怀里凑了凑,手往上按住他的下巴:“后天我跟奶奶回家,明天我们是不是也要出门玩?”
江厦吸了口被子里有江倾气息的热气,手慢慢地,轻轻的按住他的腰:“嗯。”
明天还要和小陶一起玩一天……
小陶简直寸步不离……
江倾蹬了一下腿,江厦抬腿,给他支撑。
“那我们现在,”他的手摸到江厦的嘴,“偷偷地,悄悄地练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