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病房里，护士正在给病床上的女人做检查。女人的神情有些涣散，微微摇晃着头，目光时而落在身边的人身上，时而落到某一个角落。

严延进来的时候，护士刚结束检查，她将他叫出门外，向他反馈了病人的状况。

“目前越女士的情绪是稳定的，但是还需要严格观察，继续发病的可能性还是很大，我们建议近期别让她接触除了医务人员之外的人，保持一个纯粹的环境对她来说很重要。”

他看了一眼门内，道：“我们也不行是吗？”

护士点了头，说：“不过，如果有跟她关系非常亲密的人比如子女和父母，我们希望他们首先跟我们沟通，达成一个治疗方案之后和她多接触，如果有亲近的人帮忙，治疗会变得容易很多。”

“……好的明白，谢谢。”

既然被叮嘱不可干扰治疗，他也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按沈煜升所交代的，近期他在工作结束后就会来看看，其实除了看监视的工作是否到位之外也做不了什么。

这种事该是病人亲属做的，却轮到他这个外人来操心。

一想到女人的亲属还在费尽心思找她，他被迫要当一个掩盖事实的帮凶，他就恨不得想撬开他上司的脑袋好好修理一番。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沮丧，坐到了一边椅子上看起了今天的新闻。而就在他看到其中一条正在飞速上升的热点时，他一下坐直了身体。

“……操？！”

他睁大了眼多读了几遍标题，试图去证明是自己看错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走廊一端传来脚步声。

抬头时，沈煜升正快步走到他面前，还是一贯的平静神色，对他道：“人现在怎么样了？”

他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站了起来将手机放在了他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

沈煜升看向了他手机屏幕上的字，一则娱乐新闻的报道。

“著名青年演员易畅疑因谋杀前老板被依法拘捕？”严延一字字念完，随后皱眉看向他，“说是不久前发生的事，在盛广元的医院，你是不是刚从那里回来？”

对方将视线从屏幕收回，点了头：“我也在场，现在案子已经进入调查程序。”

他更摸不着头脑了：“到底怎么回事啊？不可能是他吧？！”

虽然和易畅来往不多，但是在严延的印象里，那个青年一直是相当善良温和的形象，就算最近性情有些变化，他也觉得那是人面对困境的时候会产生的自我防御机制而已。

而要说易畅会杀人，会以这种极端的方式进行报复，他绝对不会相信。

沈煜升没看他：“我和盛天薇到现场的时候，看见他拿着针管站在盛广元旁边，里面可能是致命药剂，还好及时发现没有注射完。盛广元已经进了急救室，能不能抢救回来还不清楚。”

严延吞咽了一下：“有没有排除嫌疑的可能？”

沈煜升拿出了一根烟，在手中捏着：“盛越泽也在场，他说是他干的，但是盛天薇不信。”

“……那你是怎么想的？你相信他吗？”

“……”

严延看着沉默着的人，突然心中感到一丝沉重：“这回易畅算是惹到了盛天薇，如果公司里关于盛天薇涉黑的传言没错，那他应该会很危险。按这疯女人当初在易畅他姐姐那件事的做法，她第一选择应该不是法律程序。”

他走近几步，盯着面前的人：“煜升……是你报的警吧？”

沈煜升抬眼看向他，没有说话。

得到他的默示，严延深吸了一口气，不敢置信地：“你到底在想什么？不管你现在和易畅是什么关系，你们毕竟还是老交情了，这种情况难道不是应该让盛越泽站出来吗？！他自己都供认了，难道还能是假的不成？！”

“严延，我做决定有我的考量，我希望你不要这样自以为是分析我的对错。”

“什么考量？”他不禁笑了，“你说，到底什么考量？考量你在盛业的“仕途”？一旦没有安抚好盛天薇，她在盛业的残存势力就会继续影响你在董事会的威信……所以，只有牺牲最没有威胁的东西，才能以最低的成本、最快的速度达成登顶的目的……是吗？”

“……”

他看了他一会，讽刺地笑了笑：“我说中了，对吧？……”

他的上司只是静静看着他，胸口微微起伏着，眼神依旧的深邃莫测。

此时此刻，他心里泛起一阵酸，强烈的疲惫感随之袭来。

“老大，你知道吗，说起来可能有点矫情，其实有时候我挺担心你的。我总觉得……你变得让我有点害怕，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你了。”

沈煜升皱着眉看他：“怎么这样讲？”

他考虑了一下措辞：“现在，我是以老朋友的身份和你说这些，你一向优秀，是当之无愧的精英，还是学生的时候我就佩服你。但是我一直觉得，人活着不能只靠钱和地位这些东西……你总得看到你身边的人，看到有人在拼了命为你付出，如果你不在乎，好，那也就算了，但是你不能自相矛盾啊！”

“……你觉得我矛盾了？”

“你要是不矛盾，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矛盾了。我想告诉你，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为了你连死都不怕的人，你就算不待见他，也不要这样利用他，好像他没有感觉一样……”他紧紧注视着他，“……更别说，如果你其实非常在乎他的话，那就更是大错特错了。”

“……”

“我真的不希望你到最后连后悔都来不及，煜升……”他叹了口气，握住了他的肩，“我不希望你到了那种时候才发觉，到底谁才是那个自以为是的人。”

……周围，是非同一般的寂静。

沈煜升微垂着头，看向了肩上那只手，喉结滚动了一下。

严延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做了一个深呼吸，道：“话就到这里。我也不怕你想炒我鱿鱼了，这些话我不说不痛快。对了，有个事要告诉你，昨天晚上盛越泽找到这里了，不过你放心，越玲没见到他。”

沈煜升眼皮跳了跳：“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谁知道，他们家的人一个比一个疯，不过昨天过来倒也没怎么闹，我已经警告他绝对不可以把越玲行踪泄露出去，他却说他马上要离开上海了不会管我们的事，也不知道真假。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一直瞒下去吗？”

沈煜升坐到椅子上，摘下眼镜按了按穴位：“除了瞒，治疗也要继续进行。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了。”

“但他迟早会知道自己亲兄弟的存在，你这样做，他应该不会感激你。”

“迟早……”男人低声道，“至少不是现在。”

“……”

两个人持续交谈着，没有注意到病房门上映出的，紧贴着的身影。

-

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突然间就有了些萧索的感觉。想了一会后，他还是拿出了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成哥，我是严延，好久不见了。是这样的，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和你沟通一下，但是请你一定对煜升保密，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