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走后，他就很快联系了霍凌。
霍凌跟他聊了这次电影节活动的大致安排，让他尽快做好工作的交接，然后到上海跟他们会合一起出发。
再次见到以前的合作伙伴时，那个夏天的忙碌与纠结又重现在眼前，随之涌来的还有心中那一份澎湃。
主副导演，陈明帆，监制，还有主要摄影师都来了。可以看出，整个团队都非常重视这一次的影展，才能在繁忙的年关空出宝贵的时间赶了过来。
几年前他未能参与《座位》国际奖项的角逐，却在演艺生涯的最后得到了以主演的身份出席的机会。彭熙文知道后为他开心得笑弯了眼，让他赶紧办手续跟着走，千万别错过这次机会。
在坐上宽敞的大型机，看着窗外空旷的平地飞速地往后掠去，身体缓缓上升之时，不真实感更加的强烈。
这样的不真实感，一直持续到在异国他乡落地之后。
接待他们的德国人说着流利的英语，非常热情地招待他们入住了酒店，告知了接下来的一些安排。
因为英语不太好，他一路上也只是和陈明帆说话解闷。大概是因为见多了大场面，其他主创都热切地和主办方交流，他跟在一旁也听了些大概。
柏林电影节分为不同的单元，他们的电影参加的是竞赛单元，所以行程上会与其他的有些区别。
主办方期待参赛者能以各种方式向大家分享自己的创作意图和过程，也借此机会进一步融入国际影视圈，所以开闭幕式后的酒会，和每场放映后的分享会都是必不可少的。
柏林此时的天气已经相当寒冷，但好在和中国北方一样，室内有充足的暖气，待着十分安稳舒适。开幕式这天，因为剧组不会参加晚上红毯的活动，他直接和陈明帆一起去了酒会地点。
他们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很热闹，不同人种、国籍的人都打扮得得体庄重，在愉悦的氛围中谈笑风生。
参加酒会也要走程序，主持人让他们陆续上台，面对所有媒体的镜头。
在明亮的白色室内光下，密集的闪光灯也显得不那么刺眼了。真正站在台上的时候，心情竟不像预想中的紧张。
面前的媒体记者或站或半蹲着，以不同的姿势努力找着自己喜欢的角度。
……曾经受万众瞩目的感觉又回到了他身边，带来了一阵阵战栗。
主持人面带笑容，用十分隆重的祝词欢迎他的到来，而他却没怎么听进去，只是几乎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换着站立的方向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僵硬。
下台后，他去拿了一杯饮料，环视了一遍并没有看到熟悉的人，便独自找了一个人少的角落。
从这个位置看过去，窗外是一片荒芜的草地。
几只乌鸦正呆滞地望向前方，一下一下地跳着，过一会又扇了扇翅膀赶路一般飞走了。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曾经的一段对话。
……
“哥，听说一些欧洲国家的街上，那些鸽子都不怕人，是真的吗？”
“不清楚，你以后可以自己去看看。”
……
肩膀突然被轻轻碰了一下。
扭过头时，一个比他高出许多的外国男人正眼含笑意看着他。
“嗨，你在这做什么？风景很不错吗？”
“没有……这里安静一些。”
他喝了一口手中的果汁掩饰了一下尴尬，又听对方道：“怎么不喝酒？这么好的氛围。”
他笑了笑：“我已经戒了。”
为了避免发病，他依医嘱早早戒了酒，在这样重要的场合更不敢冒失出洋相。
“哦，原来如此，”对方直勾勾看着他，“你来自中国？是演员吗？”
他点头：“是的，我的电影要参与竞赛。”
“是哪一部电影？”
还没等他回答，对方又接着道：“我听说，中国很著名的导演霍先生这次带着一部很特别的电影回归，我们都很期待，你不会就是主演吧？”
“……”
他有些愣神。
他知道霍凌在国外的名气很大，只是真的亲身体验的时候还是会受到震撼。
“对，我就是主演，”他想了想，还是努力用简单的英语补充道，“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希望你能看一看这部电影，我们拍得很用心。”
对方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又用露骨的眼神打量着他的五官：“我真的很希望，你会有时间和我一起分享你的电影……”
说完，男人便靠近了他几步，身上浓烈的香水味直直地冲了过来。当他疑惑地看向对方时，只见陈明帆出现在一旁，伸手挡住了男人的肩。
男人脸上略僵了僵，看了看陈明帆，又看向他：“啊！原来你已经有伴了。抱歉，我无意冒犯！”
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他，笑道：“聊了那么久，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希望我们有机会再见。”
他拿过名片看了看，发现对方是一个电影公司的制作人。
陈明帆也凑了过来，看了一眼后冷笑道：“呵，还是个有头有脸的啊，怎么看起来那么色眯眯的！”
“……一个欧洲的电影公司？”他前后翻着这个名片，一头雾水，“怎么会想要认识我？”
陈明帆看他认真思考的样子，用手戳了戳他的脑门，没好气道：“你以为那人和你搭讪是要找你合作？你这什么智商啊！”
“啊？……”
听好友这么一说他才恍悟了过来，但是觉得更加想不通了。
他一个身材干巴巴，长相普通年纪又不小的男人，哪一点可以引人上钩？
他用两指夹着这张名片晃了晃，不禁摇头：“真是重口味……”
“喂，”陈明帆的胳膊搭上他的肩，“别对自己那么没自信，你可是主办方亲自评定的‘东方影圈的强劲血液’哎，魅力可是无可抵挡啊——”
他斜眼看他，反击道：“大哥，你还是‘勇于挑战的英俊的镜头王子’呢。”
看着好友的笑脸迅速僵硬，他“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们俩的都离大谱了行了吧？”
而陈明帆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这样才对。”
“嗯？”
肩膀被握住，随后被揽进了一个结实的拥抱里。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听对方在耳边朗声道：“我的好哥们，就是要这样笑，笑起来多好看。”
“……”
霎时，心里涌出一股暖流，眼眶也不禁有些热了。
他伸手，用力回抱住了他。
眼前，是觥筹交错，不必言说的光鲜亮丽，功成名就……
一路走来的种种，恍然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