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此纷纷惊呼,侍卫们却无动于衷坐在原地,好似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出,连手中的酒都还继续送着。便无人敢动,只在位置上讨论。
“喂!”沈客慌忙放下酒盏挪来,手搭过谢长安肩膀将他扶起,“喂,怎么了……”
四目相对,遑然淬起两团冷焰。急血填喉,谢长安来不及说话,沈客很快又依嚷:“哥哥,怎么了,这么看着我?”他毫不躲闪,直直关怀着,见着狠意,还委屈地皱眉小了声,“……你怀疑我?”
“呵……”谢长安气的漏笑,却一下敛去怒意,眸里转着光来阴阳,“沈客,真有你的啊。”
“哥哥在说什么?”
沈客更皱眉将谢长安扶到桌边,这人一软就趴下了。他俯身拿袖子擦去谢长安嘴角的血,情急中又凑到他耳边,呼出轻笑。
“哥哥,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其实那天你洗澡的时候,我去你房间转了圈,不巧看到了放在那的折子和牌。今天下午我在城里好好逛着,你猜我碰见了谁?”
“小崽子……”
“哥哥教训的是,可小崽子已经先与别人约好了的,不能言而无信啊。哥哥,你喝了那么多奶茶,很累了,睡一会儿吧。”
谢长安是真的想起来把沈客摁到地上揍,可实在有心无力。那人还装模作样给他个桌子靠靠,等着……
晕了。
边围论声不止,身后只静。沈客却不管,满眼笑意的轻抚过谢长安脸颊,稍许起身一转紧张,面向众侍卫,呼了口气。
“好了,有惊无险。”
一瞬融暖。
“小公子,可以啊!”
“他掉以轻心。”沈客皱眉应笑,又看向同桌的兄台,“抱歉啊,吓着你了。”
“没事。”兄台复笑,再度举杯,“小公子好手段。”
“手段称不上。”沈客也举杯。
再碰。
一切如常的交错,顷刻忽凝,注目一顿,在场皆倒。
沈客如无其事地放下酒杯坐回原位,兄台也无事一饮。
“少主,别来无恙。”
“好久不见啊,流火。”
“是好长一段日子不见了。”流火夹菜吃着,“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还想问你呢。”沈客支起下巴,眼睛不由往谢长安身上瞟去,盯了会儿,干脆挪挪屁股靠近些,伸手抓过他小辫玩了起来,“怎么有空来这?好远呢。”
“有任务呗。”流火耸肩,“欸,这人长得不错啊,新宠物?”
“怎么能叫宠物呢?”沈客轻笑,“况且真要这么算,我才是他的宠物。”
“咦~你这么喜欢他?他消受的起嘛?别说玩几天就坏了。毒死他没?”
“怎么会,我哪舍得。”
“那你完了呀,今日这么骗他,他看着又不好惹,起来不得把你揍死?”
“随他揍,他揍几下我还几下就是。谁让他之前给我下药来着,一报还一报,谁也逃不了。”
“啧啧啧。”流火摇摇头,又喝口酒,“他可真倒霉,碰上你这阴魂不散的小狐狸精。”
“嘴巴不想要了?”
“好嘛错了错了,少主别生气。他叫什么名字啊?”
“你问这么多?”沈客停手转向他,“对他感兴趣?”
流火一颤,菜也不夹了忙推手:“不敢不敢。”
“呵。”沈客又转向谢长安,“看久了就把你眼珠子挖来下酒,要是还敢动他,我把你当烟花放了。”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我这都还没随口一说呢!不谈不看不谈不看。”流火撇撇嘴,如实扭开头,“对了,你知不知道……算了。欸,三月份我们要来安乐演出,到时你总会回来吧?玄尘少了你,可要少赚一半钱。茧茧都想死你了,天天在我耳边叨叨,还有松果和球球,你别老在外面瞎玩,家里猫都惦记着呢。”
“三月份要来演出?”
“嗯……具体时间其实还没定,看情况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来是肯定要来。”
“我看吧。”沈客微顿,“流火,你的行踪是被谁暴露的?现在衡泽大张旗鼓可是为了防你,若不是下午就这么碰到了,恐怕我们见面连话都说不上。”
“我也不知道啊,明明我来这也不会有人认识。”流火叹口气,又嘟囔,“你说,我是不是被卖了?应该只有他一个知道的。”
“这我哪知?你自己接的单子,我连金主是谁都不知道,你也不肯告诉我内容。还好这次我在,你要是单碰着谢长安一个,估计会死的很惨。可我现在得讨他的欢心呐,你要是不给我点有用的,只会死的更惨。”
“……少主,别这样。”
“去帮我杀个人。”
“谁啊?”
“章淇木。”沈客目色暗闪,“我也不太熟,只知道应该在这片有点势力。知县府我已经查过了,没有他,衡泽的话,就只剩山贼强盗窝和边境的守卫兵了。去山上看看吧,确认了就直接杀,不用废话。”
“行吧,那我先去帮你。”
“赶紧吃完,过会儿县府的人就会来,你赶紧走。这么大的场面,我还得布置布置。”
“行,喝完就走。”流火举杯一饮而尽,“这米酒真不错,你不喝么?”又起身搁下钱,几步到了门边。
“下次吧。”
“少主,那边好像来人了,是不是你等的啊?那我得赶紧走了。”
挥挥手,一溜烟就没影了。
复静。
片刻。
沈客呼出长气,起身绕到谢长安身侧。那人嘴角还络着脏红,面容还是晕前的冷样。他轻笑笑,不禁俯身戳戳谢长安的脸。
“好哥哥,该听的你都听到了,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想起来打我,但这药吧,是用来打野猪的。这一帖下去,猪都要瘫一个时辰,人怎么都起不来的。毕竟假戏哪有真做来的管用,不提前告知是怕你不肯。”沈客更凑近些,在他耳边轻轻吹口气,“我加了料轻了剂量,最多半个时辰就能恢复力气,除了吐口血是报复,其他你就当闭目听着。”
吹的耳朵痒痒的,可谢长安也挠不动。他倒下那一刻是真的想杀了沈客的,但马上发现自己意识确实非常清醒,杀人的心就缓了缓,倒是对这把戏起了兴趣。
呵……总之沈客是死定了。
温热凉了,身后又响起沈客的嘀咕。
“流火这家伙,办事效率是高,可这么多人我要怎么解释呢……”
他踱到侍卫桌边,打量起他们的行装和佩刀。门口杂声愈近,有人要来了。
目光又扫过室内,再低头看看这身衣服。
谢长安的血融在袖口,根本看不出来。上臂倒是白的,可这样衣服就破了。脖子这儿倒是可以……
拔刀便起,血溅。
街延到这一块时四周都是静的,香稚应约而来,虽也想过大概情状,却没料到这般。
没有狼藉,一切静的安好,沈客却靠坐在桌脚,原本半白的衣服已经全红。脖颈上刺眼的伤口不停往外冒血,手捂着根本无济于事。他僵在那儿,浑身发抖嘴唇乌紫,整个人白的像鬼,又似未从惊险中缓过神来,双目瞪大,红衣垂地,瘆人的紧。
众人怯步。
“小公子!”
沈客猛一颤,指缝又流出新血。
“夫人……”
香稚几步扑身蹲下,手要触碰,伸到半空又连忙缩回。他此刻皱眉咬紧了唇,额角白汗涔涔,眸中泪光刹那溢满却不落。又痛苦的喘气,垂眼似要闭上。
“怎么回事……小公子,别睡,千万别睡啊!来人!快去我车上拿绷带和止血药,快啊!”
“是、是!”
“小公子,小公子,不怕,我在呢,不怕,没事的,没事的……”
“夫,人……那人,往,往右边跑了……”
“谁?是谁?”
“他……有一把,很,很漂亮的,刀,他身上,带着焰火,他,一只,一只眼睛,是假眼……”
“假眼……那他们呢?他们都……”
“他们,没事……应该,是迷药……那人,那人要,取姜大人性命,我……我,没拦住……快,快去保护,姜大人……”
“姜茗……没事的,姐姐跟他在一起,他没事的,可你一定要撑住啊!”
“我没事……谢长安,就在那儿……还不能杀他,不能杀他……我有话要,问他……”
“好,知道了。”
“夫人!药来了!”
“快给我!小公子,不哭,先止血,忍一忍,我给你包扎。”
“嗯……”
她焦急拆开绷带和药,语意激切手却稳当。
“你们快把他们弄醒,把谢长安抬到车上!小五小六跟我回府,敬悦留在这儿处理后事,其余人给我按他说的追,全城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是!”
香稚小心拨开沈客的手,万分不忍地更柔声安慰:“会很疼,忍一忍。”
“嗯……”
细密的药粉抖落伤口。
“唔、疼——”
“很快的,很快的……”
她早也皱紧了眉,迅速又将绷带缠上。雪白触及皮肉顷刻染红,圈圈往上,一卷见底才勉强收络。
“试试能不能站起来。小六,搭把手。”
香稚与小六一人搀着一边,沈客咬牙借力一鼓作气站起。绷带血红一时又扩,好在未及边缘,看来止血药已经生效了。
“多谢夫人……”
“能走吗?”
他晃了晃,立定,疲惫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没事就好。”香稚依旧搀紧他,“先回去,那里安全,别人进不来的,其他之后再说。”
“夫人……求夫人,回去后把谢长安给我……我好累,估计,过会儿,要睡了……夫人,把他,给我……”
“好,都答应你,记着别睡死啊!”
“多谢,夫人……”
晕倒的人渐渐醒转,带起迷茫的嘈杂。香稚却无暇再管这些,一心扶沈客慢慢走到街中马车前。
“小心些。”
谢长安已先被抬进去了,沈客努力醒神坐到他身边,香稚才刚进车,他就再也挡不住疲惫直直坠入那人胸前。他流了太多血,撑不住了。
她见他倒下,手慌忙落入半空,霎时一顿,终又收回。眼前青红两色歪斜撞缠,谢长安嘴角似乎也有血污,面容却干净清寒,不消尘俗。胸前大片惊红映着中间胜雪的白,又似鬼怪纵横空留一盏。一时妖异,竟像神鬼共侍,教人胆寒。
她错愕,又惊惶,诧异未半又急转侥幸。不大的空间忽全是振耳心跳,香稚愣了半晌,才坐定说着:
“……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