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香夫人什么都不了解，你就别把她牵扯进来了。如果要和姜大人对峙，抓我吧，或者把后面两个喝茶看戏的一并抓走也行，就是没什么用。”沈客半垂着眼，声色毫无起伏的像在念着哪段官文，“反正我认了，人是我让人杀的，不过那人还在城里，你们抓我，逼问我，说不定我会告诉你们他在哪。这样，你们就能把我和他都杀了，祭奠他们。哦，忘了，你们杀他可以，杀我不行。”
这到底什么东西……
“快些吧，早点办完，我好早点去复命。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做，听我的，我们先去找姜大人。”
“等一下！”香稚忽然拉住沈客，又把他覆着强盗的手拿了下来，将他拉到一边，“小公子，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会不会害夫君？”
瞳眸微颤，他抬眼，只是她的焦容。
“……不会。夫人放心。”
她一瞬笑了，眼角止不住的滑下泪，又难言的注视着他，凝噎好久，伸手抚开了他脸颊的乱发。
“小公子，他们都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太顽劣了，疏于管教，是我们的错。夫君之意，我从不妄加揣测，但我相信他与人为善，绝不想以清剿的方式来解决事情。我……抱歉，适才，我吓坏了，没有过来挡在你面前。你一定也吓坏了吧……是我失职，发生这样的事，我不该再向你求情的……”
她多少急的语无伦次了，可里面字句确有戳到沈客心坎，他心下又气，抿唇道：
“夫人，你我本非亲非故，府宅又空落，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是夫人的失职。夫人也不必为适才介怀……同行的都看戏喝茶呢，这不也没发生什么么。夫人莫要忘了，我还要借你们的力，况且官职重任，我既接了，便一并都接了。我也是个话不经脑的莽夫，吓到夫人了，该我抱歉才是。”
“那，也就是说……”
“嗯……”瞧她忽然有些不聪明的惊愣，沈客暗里轻叹，失笑换回温声，“我还要他们给我做苦力呢，怎么能清剿？这可是罪过。”
“是，是我愚钝了。”她这才终于放松，眼角跟着又是一滴泪。
沈客又笑，伸手轻拭去她眼眶余下噙着的水，“好了，都当了多少年夫人了，怎么还随便就哭？这要是被姜大人看见了，我该何处说理去？夫人真的请放心，我一定马上就把大人叫回来，到时夫人一定记得找他要理。”
“嗯。”香稚露笑，也擦去另一角的余泪，“你想亲自跟他们去也行，先吃点热的。”
她按住沈客转向那边的厨房，“你们快把煮好的吃食都拿出来，不用管这些人。”又朝着强盗们霎时无措的脸，厉声喝道，“阿虎，平日我们这么照顾你们，你们寻私仇就寻，且记着身份。他现在是巡抚大人，也是我的干儿子，你们骂也骂了吓也吓了，到此为止。要是他跟你走后过的不好，你就等着倒霉吧！”
“夫、夫人，怎么突然说起我来了？他，他，他——”
“他是你巡抚大人。刚刚我们私话他还夸你有血有肉讲义气，巡抚大人宽容大度，你要是再惹事，我可帮不了你！”
“我、我、他、他，他杀我弟兄啊！”
“那你想怎么样？人已经死了，也不是他动的手，你杀他偿命，不是白白断送所有人性命？”
“行了你们别吵了。”沈客连忙制止，无奈道，“我赶时间，兄台你只管带我去找姜大人。你要泄愤，等事情结束把我带去你们据点就是。夫人，吃食我就带些去吧，边走边吃，再这么下去知县府的名声都要被我们毁了。”
“嗯……行吧，那你多带点。”
“还有那两个人，”沈客斜去眼，“随他们去吧，夫人也管不住他们，反正我算是看透了，哼。”
最后阿虎带着沈客和弟兄们一脸委屈的从后门走了。
他不懂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难道是因为他表现的太有礼貌所以这些人都不怕他们？尤其是眼前这个还在吃点心的，刚才后面那两个倒是看着级别比他们还高，这小屁孩怎么搞的？！
不会真是巡抚吧……
“大哥，能问你些问题吗？”
“啊？”嘴边突然递来一块酥糕，阿虎愣了愣，接过了。
“折子上写着你们掳掠这里的孩童，真有此事？”
“啊？”阿虎没细想，只是好奇的咬了口。
！
香夫人的糕点，果真名不虚传！这小子好福气！
“我问你，姜茗和绮衣夫人是不是联合你们，还有山贼兄们，甚至外边的守卫军一起，瞒着城里人干件大事呢？”
“什么狗屁大事？老子生平第一次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要不是姜茗给我们洗脑，我重来一百次揍他一百次！”他边嚼边含糊着，“吃力不讨好还被城里人骂，我们不要面子的啊？这下真成了贼，回不去喽！结果呢？那什么流什么火的没见到，先死了批弟兄，对什么外啊，还得内斗，我看姜茗就是蹬鼻子上脸编一堆胡话拿你们这些人来耍我们就范！他就是想称霸衡泽，拿我们寻仇来了！”
说着气起来就挥了两下刀，差点把沈客吓得糕点都掉了。
“大哥，冷静点。”沈客抚抚胸，又递上一块，阿虎撇撇嘴，接过了。“流火就是我派的啊。”
“咳咳咳，咳——你说什么？”
“我说，就是我让流火去杀人的。”沈客淡定的又咬了口，刀架到脖子边了也不管的继续道，“是上头指明要杀的，是细作。”
刀一凝。
“……啥？”
“细作，就是奸细。你们窝里啊，有别人的奸细。今日不除，日后会带来灭顶之灾的。”
“你说奸细就奸细，我凭什么信你？”
“你爱信不信，我管你呢。”
“你！”
“这件事我也有疑问，毕竟我也是在这见到流火才想起这码子事的，他来这里的目的我也不清楚。姜茗跟你们商量的时候，是不是大致说他可能要来这儿杀人啥的？”
“昂，好像是差不多来着，说什么，什么危险，要尽量把他拖住等人来抓，还让我们骗小孩说帮叔叔们干件大事，结果不跟他们家人商量怕露馅儿！切，姜茗这个傻子。”
“……你们关系挺好啊。”
“好个屁！每次想顺点东西都被抓，这边的人真是什么都跟他讲，也不看看是谁天天住山上给他们打熊打猪，蹭顿饭怎么了？怎么了！提起来就气，还有那绮夫人，天天拿着刀逮人就打，哎呦这两夫妻就不能学学咱们香稚夫人温婉大气，心平气和！”
“原来是这样啊。”沈客轻笑，又塞给他一块，“大哥，可我出面了，总得让你们两方有个结果。你和弟兄们到底是想和他们和解呢，还是继续之前那样？”
“我们当然想继续之前那样然后还能蹭饭！”他接过就一大口，“强盗山贼，说的难听也就算了，这地方这么穷，闲人还多，种地都没那么多地，根本没活干。我们一堆青壮年，没处可去只能当混混。本来想着那就给他们打打猪做做苦力也能换顿饭吃，哪想这些人这么狠。我们吃的多，一顿好多钱，出入根本不对等啊！又不是顿顿蹭，真的是。”
沈客不免往后望望。
这好像只是一部分人吧？
“这么多人都没活干？”
“你以为？本来其实人都出去了，但总有外面人进来，也不学好，天天就想着当个混混。这里混的好啊，要像其他地方哪敢这么走在街上？都是冲着知县府的放任来的，所以就越来越多，里面人教育也参差不齐，老犯事，我们当头儿的烦得很，姜茗也烦，犯事了就找我们，我们就更烦。”
“听起来，是纪律不好？”
“算是吧。可都是为了口饭吃，只要不闹出人命来，我也懒得管太多，反正这儿没一个打得过绮夫人的，轮不到我教训。”
“那如果我给你们活干，你们会愿意吗？”
“啊？”
“就是正经活，出力就行，朝廷给钱。你忘了，我是巡抚啊，来这就是来处理你们这事儿的。现在是有人命的误会，但说清了我觉得也就那么回事儿。就是不知道，你们贼人当久了，还愿不愿意受人管制。毕竟这活是给朝廷的，受制于人了。”
“嘶……什么活啊？”
“就是，外边不是有块废墟么，我打算重开商道，把衡泽变回以前那样。”
“……拉倒吧我还以为啥呢，这不可能！打架呢。”
“大哥，这就是你不懂了。我一个小小巡抚，哪敢这么想？当然是有人要我这么做。你想想，我是奉太子之命，太子上面就是皇帝，他们想我做的事，又只让我带了这么点人来，肯定有先下过功夫啊。永和那边肯定商量过了啊！”
“哦呦，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我当然也不会让你们冒险，毕竟家国大事，我肯定是先站在安乐这边的。到时候我先去对面儿交涉，要是成了大家都开心，之后再叫你们来，你们愿不愿意？”
“这我得想想。”
“钱肯定到位，毕竟那块地清起来挺费劲。之后建设你们也免不了要出力，到时候商道建成了，商道的安全也是重头。打野兽啊行镖啊，这些不正好适合你们？”
“喔……”
“对吧。先考虑考虑。”
这么吃着走着，他们就被拦住了。
来人除了熟悉的姜茗和他的侍卫，还有与姜茗并排的女子。她一身便装，扎着高马尾，清容冷眼，七分凌厉，三分霸气。腰间佩刀，双手插前，比沈客还高，脸上摆着不耐烦三字。
沈客发烧醒转期间与姜茗见过，但没说上话，绮衣还是第一次见。
看来，夫人确实如人所说。
沈客不盯着人久看，自先行礼道：“姜大人，绮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