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刀,挥血。
众人终于舒气,又开始习惯的忙碌起来。
“呼……这猪皮硬的离谱,刀不行还砍不动。”青冥揉揉手腕,走开坐下擦起刀。
和昨日一样,营地只剩了几个留守的,谢长安和青冥刚坐下不久,旁边丛里就窜出头野猪。
自然被他们俩合力杀了,麻药来不及,硬杀。
一阵骚乱。留守的照样是后勤居多,这场面下他们就是群小鸡仔,两人光荣披着鸡妈妈的外袍,有事总得上。好在后事处理这方面小鸡仔们得心应手,鸡妈妈一撤就陆续忙开了。
割肉的割肉扫血的扫血,端水刷锅倒盐的,有条不紊。
等谢长安和青冥擦完刀,这边已经烤上了。
陆不才给二位端来茶,“公子,等会儿你们有口福了,这野猪肉啊,刚宰的巨鲜嫩,我们现杀现烤,专门犒劳二位保护营地之功,绝妙!”说着比了个大拇指,转身加入了烤肉队伍。
“到底是常年住在这的后勤。”青冥喝口茶,“公子,军营伙食各有特色,他们这儿怕就是野猪肉了。啧,看着真像群忙碌的小鸡仔。”
谢长安也坐下吹吹茶,“那就尝尝吧。鸡妈妈不能白做,烤野猪肉听着还挺有食欲的。就是看来以后在这附近活动得带上他们的刀,自己的根本砍不动。”
“是啊,手都酸死。”青冥半虚脱的松肩,“你之前要说什么来着?”
“哦,我想让你先回去。”
“啊?”他又精神了,“我一个啊?”
“你可以从这儿拉人走,我是得留在这看着他们的,至于那小子,他不成事只捣乱,不能带。”
“他我知道,肯定不会带的。你让我先回去干嘛?”
“再拉一车药来,我们贱卖,给对面儿。然后你去跟老头说事已半成,剩下一半就看他诚意。我要足够的钱,还有足够能用的人,最好来个听话的大官儿再来队兵,至少人数上要让对面看了认怂。能快就快。”
“……你这要求,件件难搞啊。”
“那你至少把钱带来。然后跟他讲,这么多钱,派几个人一路看着不过分吧?他的小心思我超额超速的帮他办了,他要是只是骗着我玩儿,老子立马撂挑子不干了,要是还想赶进度,就赶紧贴热脸过来。”谢长安从容的喝口茶,“给我原封不动的把话送去。”
“……我什么时候走?”
“今晚或者明早。车留着,你骑马回去快的。不过某人揣着二十片金叶子,就算腿瘸了雇人驮着快的两天也就到长安街了,你身体安健四肢发达骑个马,总不用两天吧?”
青冥咽下茶,又空咽了口。
“我今晚就走。”
“嗯,听话。”
谢长安满意的将茶杯放下。
“你看山那边,这大白天有人放烟花呢。”
“哟,还真是。”青冥起身眯眼,“还是朵花,这形状稀奇啊。”
“是啊。”谢长安也眯眼,“而且这花我还认识。”
“你平常捣鼓香粉,认识的花当然比我多。”
“说起香粉,你回去的时候顺便再帮我带些傀儡戏来。我桌上有一瓶,整瓶拿来,别碎了。”
“干嘛用?”
“你管我。”
“哦。”
香味已不可阻的漫进空气,山那边烟花也逝,谢长安收回目光,起身一并就把青冥搭过去了。
“走,看他们烤肉去。”
“少主,你找我。”
沈客没有转身,依旧望着夜天。月容已弯,下旬过后,又将是新的轮回。空中星光也少,幸得山野灯火兴旺,石台也暖,照见侧颜清寂。
“流火……”
“少主,怎么了?不开心?”流火顺势于他旁边坐下。
“我在想,人这一辈子,到底要怎么活才算不负此生。”
“怎么突然想这么深奥的东西……”
沈客轻笑,倾过脸,“吓到你了?”
流火抿唇:“还行吧……少主,你是不是想家了?”
“家……”只字又惹垂帘,他收笑,“我没有家。”
“胡说,少主之前说的,玄尘就是家,是我们大家一起的家。少主,要不跟我一起回去吧,长得好看的家里都有,你何必要着一个外人?”流火轻顿,“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嗯。”沈客又转向夜色,“他欺负我,把我一个人丢在别人刀口,不管我。”
“他怎么这样!”
“行了,他们都一样,也不见得只有他。”
“对,都是群冷血无情的,少主,都这样了你就别跟他玩了,我带你去别的地方,换一个?”
“不行的。”
沈客接的太快,又太平淡了,流火一愣,才道:“……啊?为什么?”
“我需要他。比起其他人,他是那块最坚固的踏板,省了太多事。”
“这样啊……”他挠挠头,“那你就别上心了,这种人不值得,好好被利用就行了。”
“是啊,我本来以为,我和他好歹算是朋友,现在看来,我还挺羡慕这些山匪呢。”沈客抬眉叹口气,瞳光一变又向着流火道,“对了,你到底来这干什么的?告诉我呗,刚好出卖你的人我也有兴趣,我出两倍的钱,买你这个消息如何?”
流火眼睛都瞪大了,“真的啊?!”
“你……缺钱?”
“嗯……”流火干笑两声,“手头是有点紧。”
“家里出事了?”
“嗯……在准备阿焰的嫁妆。”
“她要嫁人了?!什么时候的事?”
“明年,就在明年。雪天,具体日子还没定,总之到时候会跟你说的。”
“那你不早透露,要钱我给你啊。”
“这……”
“我知道你的顾虑,我也没说借你施舍你啊。你接别人的单子可以,为什么就不能接我的单子?”
“少、少主你什么意思?”
沈客挑挑眉,笑道:“你把这单子卖给我,我给你新的单子,钱保够,来不来?”
“你你你等会儿,先说要我干嘛,我可不想被你坑了。”
“呵,小机灵鬼。听着,落漆,总知道吧?”
“嗯。”
“那里乱了十几年了,之前被安乐吞并,可还是老样子不听教化,合塘也未获得如期安宁。是我信错了他们。我要你找人混到落漆去,让那里更乱。”
“啊?可更乱不就更不好了?”
“以乱生定,无可厚非。虽然卑鄙了些,但我承应之人早已不再,这份约定……我想她也会认同我的。”
沈客眯一下眼,继续说:“最好偷偷把那里的人收到自己手下,什么小帮派啊你不最会建了?安乐八块领地,伍中与漠西常年交战,一直由青阳家守着,我们动不了,本来衡泽才是最好的口子,但离我们太远了,不过现在正好,所以我更不能早走。剩下最薄弱的,就是落漆。落漆上接州宁,中间有条茶水道,是安乐与厥古通商的官道,若有需要可以大做文章。往中心靠与皇都隔着婴淮上,那里是苏家的地盘,不好动,但一旦动了,便是大势所趋。所以落漆这地方,不痛不痒,却深抵正心——也该好好治治了。你们先行,切记不要有太大的动作,到时候等我来。故人有心,我一会为他定制最盛大的礼物。”
“嗯,行,大概懂了,似乎不难。少主,你这是,要把安乐……”
“不说收入囊中,至少也要他们喝一壶。”沈客垂眼带些轻蔑,“安乐欠我的,我又哪是随便息事宁人之徒?况且他也不把我当朋友,那就不能怪我不给他留情面。”
“少主……”
“你口口声声少主喊了那么多,当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啊?”流火云里雾里的,头发都快挠掉了,“少主不就是少主,还能有什么……你说话里深意?我……可能大概知道吧?”他皱皱眉,一副算了的样子,“你别天天在外就给自己立牌坊,你给了我们去处,我们总是跟着你的。所以要做什么事,尽管吩咐,没有什么是超出范围的……理应如此。”
沈客却只是笑笑,和常道:“老师从小教我制衡之道,却一直恨我颓于旧事,不愿向前。他恨铁不成钢,觉得辛辛苦苦了一辈子,什么都要付诸东流,对不起了太多人。他觉得我无用,所以我一逃,他就巴不得我早早死了。可现在我改主意了,他倥偬一生,怎么的也是前朝帝师,我是他含辛茹苦教导十几年的学生,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确实也待我如亲儿子般,帮他了个夙愿,不过分吧?”
“嗯……”
“这庙堂之主,他谢寸昭做得,白询夜做得,我沈岚曦也做得。他们固于脚下方寸,又将我禁于域外山牢,相安无事,那是我赐给他们的。可怜如今我已被人推着向前,那便……如他所愿。老师志在讨得仇报,我便助他。棋子做谋已数十年,牵一发而动全身,三水五地,他们自己都闹的不亦乐乎,我替逝者接其弈局,也不过是个懒散渔翁罢了,甩甩钩子,等鱼上钩就好。”
“少主……”
两人一对眼,流火颤了颤。
沈客温笑,“好了,就当没听见。你回去跟诺娘说,说我给你布置了任务,报酬去跟罗刹夜寺的佛乐讨,诺娘知道怎么做。”
“行,记着了。”流火咂咂嘴,“少主,没事儿,我支持你。反正你想怎么做,我搭上命也一定帮你。”
“嗯哼。”沈客俏笑着倾过脸,“算上情报价,一万两银子够不够?不够再加。”
“一一一一一一万两?!”
“不够么?那就一万五?”
“停!够,够,一万就够了,够了……”流火岔回气,“那人让我来找个东西,一枚印章,黑红色的,其他他也不跟我细说,就说这印章藏在重要的地方。可我摸了这么多天,知县府早去了,那天见到你之后就去山上也找了,就是没有。倒是碰上你让我杀的那个谁,跟他唠了几句,然后被发现又被几个大汉拿刀追了半天,吓死我了。”
“你还跟他唠了?”
“嗯,确认身份嘛,杀错了就尴尬了。”流火挤眉回忆着,“我还旁敲侧击问他印章的事儿,他想半天忽然灵光乍现的样子,叨叨什么旧事,混账,然后就在那骂。”
“哈?”
流火耸肩,“我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叫你来的是谁吗?”
“没见过,长得挺彪悍的,但谈吐文雅,行事细腻,与外表几乎搭不上边。见面说话的时候旁边也没什人,听不到别人叫他什么。不过我是在州宁见到他的,是他在玄尘放了任务,我便去找他。”
“其他呢,还记得什么细节?”
“嗯……他左脸有一条很不显眼的疤,但很长,仔细看能看出来,在侧边。”他划着自己的脸廓线,“应该是刀伤,看衣着也只能说不是普通人家,毕竟报酬摆在那。”
“你们在州宁哪里见面的?”
“一个小饭馆,我们就在大堂聊。”
“这么放松……”
“是啊,我一直奇怪,但他给我的感觉就莫名奇妙很和善,跟你差不多,但又不一样的那种,他是那种……就坐着看着也让人心平气和的。”
“你想说他未必是坏人?”沈客失笑,“可你看我,我不是坏人么?换个立场来讲,于他们,现在我可是十足的恶鬼啊。”
“你就少给自己添金了,还恶鬼,不就一下雪就拉人去玩的小屁孩嘛,切。”流火哼哼,插起双手,“小孩就好好养猫跟它们玩,别老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论辈儿我也是你哥,听哥哥话,你这样貌气质是惊艳,春风,不是高冷阴狠,神经兮兮的干嘛?”
“这不是身不由己嘛,外面不安全。”
“找你男人啊,有命才能玩!手段那么多,换个地方连个男人都勾不住,你这小脸白长了。”
“……嗯,你说的对,有命才能玩。”
“就是。”流火伸手搓上他脑袋,咧嘴笑道,“小玉雨要是有需要,哥哥姐姐们随时听候,要是不开心了,直接回来嘛,什么苦不能一起担,对吧?”
“放开你的爪子。”
“好好好,反正已经揉乱了。”
“啧,态度呢!”
“是——少主在上。”他调皮的起身往后跳开,“那我现在,回合塘?”
“等下,你昨天说的演出,具体去哪的?”
“就州宁。那里不是每年都有花酒祭典嘛,今年主办方来信请我们去表演,小琼里的桃花林我去过几次,是真的漂亮。所以赶紧回来,这景赏着也不枉在世一回,何况还是玄尘的玉雨少主,这不在万花粉嫩下露个面?”
“三月啊……现在快二月,行,我尽量抽时间。”
“哎呀我们等的是花开,时间是活的,你看着来。那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嗯,路上小心,别被人钻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