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楚天江阔

燕长风进来就看见谈楚晏依旧将面巾戴在脸上，满眼嫌弃的起身，将窗户给打开了。

呛。

实在是太呛了。

阎烈身上那股子香粉太叫人上头了，花楼里的姑娘都不敢这么熏自己。

燕长风为谈楚晏披上了大氅，免得好不容易养回来一点儿的身体，又给吹坏了。

谈楚晏将暖炉抱在了手里，捂着自己冰凉的手指，他见燕长风欲言又止，道：“燕叔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

燕长风斟酌了一下语言：“公子，虽然我不知道您和往生门门主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情谊，但是这个人很危险，公子一定要保全自己。”

“放心吧，我有分寸。”谈楚晏笑了笑：“他不会杀我的，顶多坑我。”

他与阎烈相识大概也有五六年了，在他接受暗香楼和凌寒阁之前就认识阎烈了。

此人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绝对不会伤害朋友。

他和阎烈的结交多亏了祁国王后。

那日他正巧离开祁国王宫去熟悉凌寒阁，而阎烈也正巧来凌寒阁买刺杀对象的信息，接待的人又正巧是谈楚晏。

阎烈要杀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祁国王后。

买王后命的人不知是谁，但这个刺杀任务却深得谈楚晏的心。

想他生母和他的身子就是被王后一手给祸祸的，所以谈楚晏心里一直有恨。

他是俗人，不可能没恨，而且他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伤害他的人。

为了报仇，谈楚晏那时在取得师父的同意后，临时改变了信息的交易方式。

他那次没有收钱，而是提出了一个条件——要阎烈带着他一起完成了这个任务。

少年身量的阎烈楞了一会，用那双从面具后露出来的眸子上上下下的将他打量了个遍，孤傲的清嗤一声：“你这瘦弱的样子，行吗？”

受到质疑的一瞬间，谈楚晏便出了拳。

雄性证明自己的最佳选择就是打一架，二人打成了平手，阎烈最终同意带上他。

要刺杀的到底是王后，而且还是在守卫森严的王宫行刺，可想而知有多么困难。

毫无意外，他们第一次刺杀失败了，甚至险些被抓。

若非谈楚晏对王宫的地形熟记于心，他们真的插翅难逃

一起历经了一番生死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多少有些升温。

可谈楚晏不曾想，阎烈接的这个刺杀任务是死契，只有人死了才算结束。

而谈楚晏也上了这条贼船下不来了，就算阎烈没说什么，若是他以后反水，凌寒阁就在祁国混不下去了。

当然，他也不想下这条船。

阎烈不在的时候，谈楚晏试图自己解决王后，可王后到底是本届宫斗冠军，将自己保护的密不透风。

下毒、暗杀、谋害各种手段试了个遍都不行通，那是谈楚晏第一次感受到无力。

但后来慢慢接受了，毕竟没有什么事会永远顺应心意。

至于阎烈，他似乎很忙，再加上往生门据点在荆国，所以他并不能长时间驻留于祁国，只能抽时间前来。

他每次来祁国，都会提前用谈楚晏送给他的信鸽提前传信，彼时，谈楚晏就会乔装与之想见，共谋刺杀之事。

终于，在两年前的秋猎中，他和阎烈里应外合，总算把王后给解决了。

代价是，阎烈被祁国王室通缉，终身不得踏入祁国半步，入之即死。

就连谈楚晏也险些暴露了自己。

虽说祁国王后在两年前就死了，但此前的一来二去，两人之间的友谊早已非常深厚，并且多多少少算的上了解彼此了。

不过，谈楚晏和阎烈的事，只有他们两个人以及已故的谈鸿尘知道。

所以，他和阎烈之间的关系也算是秘密了。

可阎烈今日这么一弄，他们之间的关系可就不再是秘密了，很快就要人尽皆知了。

此时，燕长风话锋一转，道：“公子和往生门门主相识或许也是一件好事，阎门主在荆国的名声很响，就连王室都忌惮他几分。”

有阎烈罩着，没有几个人敢轻易找谈楚晏的麻烦。

前提是，谈楚晏一直以晏楚的身份出现，若是换回谈楚晏的身份示人，可能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封驰烈不去往生门买他的命就不错了。

但谈楚晏并不喜欢以晏楚的身份生活，那更像是一个被人刻意营造出来的假人，他想做自己，哪怕危险也更愿意以谈楚晏的身份示人。

而这就意味着他必须为“谈楚晏”这个身份寻求一个保护伞，思来想去，依旧只有大公主合适。

谈楚晏有些累了，他打了个哈欠，起身回屋：“燕叔，你着人再去查一查楚亦恒和楚亦零，我想休息一会儿。”

阎烈刚刚提及楚亦恒的时候很轻蔑，似乎非常看不起这位王子，而大家对楚亦恒的评价却是勤于政务的正面形象。

那么，究竟是他掌握的信息准确，还是阎烈说的对呢。

如果阎烈说的是对的，那么他又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呢，毕竟这可是连他都无法确切掌握的事。

想了一会，谈楚晏因为疲倦便也懒得再去想了，毕竟他和阎烈之间的关系很微妙。

相互帮助，却永远无法交心。

面具之下究竟是谁，对谈楚晏并不重要，他现在要做的是解决逃亲的危机，同时加入楚清漪的阵营。

其实，如果没有对师父许下承诺，他逃亲以后就直接云游天下了。

可他偏偏是个重承诺的人，只有完成承诺，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燕长风弯身恭送谈楚晏离开，关窗户的手指微顿——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谈楚晏这么一个久居深宫不出之人，竟然能和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神扯到一起。

他们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缘分还是天意？

实在叫人想不通。

但这两人，一个手握天下信息网，一个手握无数杀手，若真的可以相互合作，那么对谁都有好处。

往生门保护凌寒阁，凌寒阁为往生门提供足够的信息，两者不会此消彼长，只会共同繁荣。

燕长风在心底打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

阎烈离开凌寒阁，隐入暗处，悄无声息的翻墙进了将军府，踏入一间装饰风格极简却尽显大气的房间。

“将军，您回来了。”身穿将军衣饰、坐在轮椅上假扮封驰烈的冀北一见人进来，立刻站了起来，帮封驰烈脱了大氅，问：“晏楚公子真的来荆国了？”

封驰烈摘下面具交给冀北：“来了，依旧是个事精儿，没变。”

他坐到轮椅上继续当自己的残疾人：“我不熏香直接去，他嫌我身上有血腥味。我特意熏香去找他，他又嫌我呛，这人真是难伺候。”

冀北将大氅挂到衣架子上没有说话，毕竟他家将军过于耿直了，可能无法理解“过犹不及”四个字在这种事情上的奥妙。

封驰烈自风雪间疾行而回，难免有些冷，他让冀北温了一壶烈酒端回来。

杯酒下肚，封驰烈的身子热了起来，但他面无异色。

冀北为他把空了酒杯倒满，忍不住问：“将军，这任务怎么处理……”

“钱不是没给吗，那么想干什么就是我的自由。”封驰烈转着酒杯：“更何况，百里氏派人来的时候你没看出来吗，她摆明了就是想仗着自己王室中人的身份白嫖我给她杀人。”

封驰烈将酒杯拿了起来，仰头一饮而尽，一溜晶莹的酒珠自唇角滑下，滚过喉结，不等没入衣领就被他用手指截住了。

他抽搐帕子擦了擦手指，轻嗤一声，道：“什么“为王室效力是我的荣幸”、什么“十万两黄金做报酬”，她有那么多钱吗，不过是漂亮的说辞罢了，谁信。”

“将军，”冀北继续为他填酒，见封驰烈没有封他嘴的想法，便继续道：“您和晏楚公子的关系几乎没有人知道，可今天这一遭，您与晏楚公子的关系就人尽皆知了。”

“再加上您前两年暗杀祁国王后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祁国王室也一直再查到底是谁给您透露了秋猎的地形图。”

“而晏楚公子似乎是祁国人，早年也一直生活在祁国，手里又掌握着凌寒阁，祁国王室很难不把这件事往他身上想。”

冀北顿了一下：“如此一来，晏楚公子怕是再也回不去祁国了。”

封驰烈懒懒的往轮椅后靠了靠：“我要的就是他再也回不去祁国，我要他一直留在在荆国，为长姐所用。”

楚清漪自七岁起就搬来将军府住了，老将军为了让楚清漪感受到家的温暖，在府中并没有那么注重礼节，让自己的孩子都管楚清漪叫长姐，封驰烈也不例外。

从小叫到大，封驰烈已然习惯长姐这个称呼。

尽管楚清漪十五岁及笄后被接回王宫居住，宫中的礼仪嬷嬷反复纠正称呼，却仍然难以纠正。

后来，老将军亲自与王上说了这件事，王上怀念已故先王后，觉得楚清漪不该和亲人有疏远，便允了这个称呼。

亲归亲，但封驰烈没有加入王储之争的想法。

王室之中的关系太乱，如同乱麻一般错综复杂，再加上天下局势诡谲难测，琪差一招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他宁可当个江湖杀手，做完自己想做的事便金盆洗手。

而这也是为什么他在战场上故意摔下马，这样就方便用阎烈这个身份多多的活动了。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会看着楚清漪孤军奋战，他会为她把天下最好的谋士留下来，为她所用。

作者有话要说：八百个心眼子之间的大战。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