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为自己想想，不要一天到晚就想着救人救人救人。”方罗想到小说中百冽华干的那些事，感慨就由衷生出。

“那尊主可以不要一天到晚都想着杀人杀人杀人吗？”

“……”方罗挑眉，自己在这人心中竟是这样的印象吗？嗯，果然还是因为魔门尊主的身体人设在外，才给了百冽华不好的印象。

但对他自己来说，“有的人恶到一定份上，不杀不快。”方罗坦然道。

“那也不必非用杀招。失去记忆、失去修为，这些都是可行的制止作恶的方法。”

方罗摆摆手：“天真，这里是哪里？！这里是修真界！奇效仙物应有尽有。失去的，都可以找回，没有的，都可以去拥有。只有死了才是一了百了。”

“……”百冽华这次倒沉默了，其实他也知道，方罗说的也不全无道理，“但是，我只是希望所有人都快乐地活着，这有错吗？”

方罗愣了下，是啊，这有错吗？自己这个肮脏的坏人，到底想玷污一个怎样高洁的灵魂啊，强行灌输自己的三观这个行为也是够屑。

方罗叹了声，诚挚道：“没有错。我只是希望你多为自己想一点。”

“有的事情，没必要牺牲你一人。因为你也属于这‘所有人’的范畴啊。”比如用一个人的血液去拯救疫民一样，这让他觉得真的恶心死了。

百冽华当然也懂这些，他淡淡道：“以前也没有像这样深思过多，想救便去救了。也没觉得自己付出很多，付出的过程中我也有所收获。”

方罗点点头：“能理解，我也是。想杀便下手了。”

百冽华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这人的意图，是在为自己的杀人行为正名吗？“但是！”他突然高声道：“恕我无法接受这种，尊主休要迷惑人心，今后我也会继续阻止你杀人。”

方罗听完面上一冷，感受到此人的心智毫无被自己动摇的可能，心底对此人与自己完全非同类的感触更深，方才意图开口劝解的热情也直接被打散。

他冷笑道：“巧了，你无法接受我的想法，我也完全无法容忍你那等做法。自己若不想改变，谁都无法强迫你变成其他人。”方罗说着，突然转身扒着绿荷，往下方一探。

同时瞥了眼百冽华，话语间情不自禁就代入了自己读者的身份，“你再想想若有旁观者看到你做的那些事，是何想法？你是没人爱吗？你乐意看到你喜欢的人自愿做那样的事吗？我反正不乐意。”

提到喜欢的人，方罗想着不禁皱起了眉，“我的道侣若是被制成药人，我屠万毒谷上下；谁敢喝我道侣一滴血，我杀他全家。”方罗说到这里，故意假装鄙视道：“自尊自爱都做不到，孤独一生的可怜虫就是像你这样的吧。”方罗说着，虽然他自己也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但却由衷地觉得自己不是可怜虫，因为他有自己爱自己。

百冽华听完，却突然幽幽道：“尊主这是何意？我并未被制作成药人，也未有他人饮过我血啊？”什么叫无法容忍自己的做法？他这辈子除了被抓来万毒谷并未主动反抗，他还做什么了吗？

方罗一愣，自知刚才谈话投入太深，一股脑把剧情内容都代入了，“呃，我知道啊，我就是……举个例子，打个比方。”

百冽华默默将此异常收入心底，继续问道：“所以尊主来救我，是因为想利用我的血脉觉醒得到复活丹吗？”

这也是他前思后想得出来的答案。可让他不确定的是，尊主对自己的态度。若真对他的药方有所企图，为何总是嫌恶中带着一丝驱赶之意？

“觉醒了吗？”方罗鄙夷地看着他问。

百冽华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毕竟重活一世，药方都在脑中，血脉觉醒不觉醒对他来说，已无区别了。

“有复活丹丹方吗？”

百冽华摇头。

方罗老早就知道了，就是没有啊。要是有，反派还至于毁灭世界吗？他翻了个白眼：“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莫要再缠着我了。”说完就从青荷上一跃而下，没有耐心再跟这百冽华多说。那副时刻忧心天下的不自由的模样，看着都烦，不如一个人慢慢回隐渡门清净。

体内大概是解毒丹生效，痛楚都在渐渐消散，力气也恢复了许多。在百冽华的青荷之上，甚至连精神气都补足了些。这个青荷想必也是个好物。

方罗东想西想着御剑远去。

百冽华看着方罗的背影，又陷入了沉思，这位尊主方才的反应确实很奇怪，观其近来的修炼表现，记忆应该确实是恢复了，但谈到自己道侣时那样轻描淡写，甚至还打比方说出“若是道侣被制成药人”这样的话来，已经……看开了吗？还是说……其实他的道侣没死？以奇术活在芥子空间中？那尸体呢？还在化虚城境吗？

百冽华神情诡异，都因为这尊主的影响，他的想法越来越诡异了。他从怀中掏出之前方罗给他的那把兵库钥匙，也许，是时候，该回化虚城境看看了。

正想着，却猛然看到一旁蜷缩着的黑蛇，周身开始渡上冰层，好似要陷入冰冷之境永远沉睡一般。

这蛇，升阶危险了。

百冽华想到方罗刚才说的话，既有缘遇到，他便顺手渡去一道点化之气，拂开它周身的冰层。

百冽华后又去找了趟凌修，吩咐了些关于此时还在万毒谷中的隐渡门人的一些事。待数天后回去时，发现方罗比自己还早回君门峰。当时还说有什么要事先走，如今看来，不过只是不想与自己一同回来罢。

百冽华无奈，也识趣不去打扰他。

而前日在百冽华的点化下，衔月成功升阶，它此时见到方罗，心里当即就带着欢喜，游动到方罗的侧院中。在方罗边上絮叨着自己想与方罗签订灵兽契约，想要报答他助它升阶之事。

方罗知道有这么个说法，与收服飞兽不同，灵兽契约要更平等，但本质上也属于修士与妖兽之间互相依附生存的修炼途径。与驭兽之道差不多，修士平日里使唤兽宠，与之一同战斗，同时，为了增加战斗力，也要助兽宠升阶，互相得益。

但方罗可没这个兴趣，虽然出门带只妖兽挺酷，但是，有绑定之物，就意味着情绪也会为之相交。要是哪天死了，哎……人与人之间平日里的悲欢离合就够多了，何必再涂添悲伤呢。

方罗丢下一句，“我不需要兽宠。”说完便入了房间，竖起禁制，拒绝它进入。

衔月看着它的背影若有所思。

当天晚上，方罗意识到最近总有些精神不振，心里估计是之前的伤还未恢复完全，因此对于修炼也产生了怠惰之心，瘫在床上渐渐入睡。

当他呼吸平稳时，在房间窗户的一角中，飘进一道黑气，一丝一毫都未惊动到方罗。

黑气渐渐产生凝成黑色神秘纹路，在半空化形为点点鳞片，在月光照耀下泛着妖异的光华。愕然是衔月。

它静静地看着床上面容拥有一副妖冶之貌的方罗，轻轻吞吐着舌尖。

前两日，它因两次吸食了此人的血液，发现有一股陌生的力量蕴积在它十阶大圆满后的初生妖元之中，它还未来得及炼化，那股力量便狂暴起来，无法控制，直接将它的修为逼去突破境界桎梏。幸而有高人在危急关头点化于它。

于是，它居然就那样升阶了！十二阶！自己在十阶停留了十余年，竟因这人仅少许血液中的精粹真元直接突破，甚至还连着突破两阶！这是多么霸道而又灼热凝萃的戾血啊！

那可仅仅只是这人伤口中流出的少许血液啊，甚至还并不是修士身上最为珍贵的精血啊！

愚蠢的舌蕾在吸食血液时，仅仅意识到香甜，好喝；就连伤口的迅速恢复，它都因着愚钝，没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幸好，自己的妖元却帮它鉴定出了此等修士肉/体的珍贵，让它食髓知味。

它们妖类本身就并不只是吸血之兽，只因为尽量不杀人，才只吸取血液，然而，追溯本源，它们更是食肉之兽啊！

衔月此时也有些纠结，狂曲阁的师长教过它，若是外出遇到合适的修士，可以与其签订灵兽契约，切记不能冲动杀之，此举，无异乎杀鸡取卵。但经过白天之事，但它却隐约明白，依此人的性情，恐怕绝不会乖乖同意。

于是，它本能中陡然生出一个念头：若是……尽数吃掉这人，吸取他精血精粹真元，自己的修为又会如何变化呢？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让它无法清神静心，被一旦吞食成功后修为一举升天的幻想所蒙蔽，一股戾气从心底生出，它好想吃掉这人！

衔月瞬间身上散发出一股凶恶的妖气，朝着床上之人露出獠牙咬刺而去！

可却在即将触碰到方罗的床帏之时，陡然方罗房间外部的一道禁制发出一道金光，从中幻化出一抹金色人影，人影一手伸出，直接将一道金光刺入衔月身体中，衔月倒地扭动挣扎，好似十分痛苦。

这时，声响才惊动方罗，他睁目看向刺眼的金光，数秒后，金光便已散去。

一道熟悉的清冷话音凭空出现，“兽宠未被完全收服初时，会有反噬主人的意图。若要收兽宠，要记得时常教化它们。”

“百冽华？”方罗揉眼呢喃了声，认出了声音。然而却发现禁制中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地上与束缚金光挣扎中的衔月，再加上刚才的话，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

再看了眼自己的戌风令，没想到这东西生成的禁制，还能让他跟百冽华实时交流的？

所以……是百冽华意识到自己这边禁制被人触动，就帮他出手了吗？那这禁制是什么用处啊？不是说在自己休息时，它便会自动张开结界禁制，为他护持吗？那为什么不直接把异物抵挡在外面？

方罗隐隐疑惑了下，但因为对禁阵学识不深，就没想太深。当即脸色一冷，看着地上挣扎中的衔月，掏出自己的长柄镰，就要直接刺下杀死。

衔月支支吾吾中不知在恐惧地叫喊什么，方罗没有再去管。不论它之前帮过自己什么，一旦真心妄图加害自己，那这东西，在自己心里，就已经死了。

猛然，门口发出不轻不重的敲门声，但这样的敲门声怎么可能阻挡方罗的动作，杀完再去开门又有何不可呢？

镰尖眼看就要刺穿衔月的头颅，猛地，房门直接被人用力踹开，在一道白气之中，百冽华身披锦衣，脊背挺直地走了进来，伸手在方罗的长柄镰上一拂，“住手。”

方罗看着自己的镰尖，此时仿佛有千斤重，死都无法再动弹一瞬，自己竟然连松手都做不到，境界的压制真是让他恨啊！

“哦，所以这条蛇也在你的拯救名单上是吗？烦死了！你还真是时时刻刻在普度众生啊。”

百冽华抓起地上的衔月，在它眉心一点，强制它化为人形。

这时，方罗才听明白衔月在说什么，是“对不起，不要杀我。”合着刚才都是恐惧下的母语，所以自己才听不懂是吗？

衔月发着抖，他也是被强大的修为刺激冲昏了头脑，但他欲行恶事被发现后，下意识就觉得方罗依之前交流种种来看，也不像是那种没得商量的人。只要自己好好道歉，一定会被原谅吧！

但他是真的没想到，方罗那人，竟然二话不说，什么都不问，生杀如此果决！丝毫不顾之前的种种，不给他任何道歉反思的机会，说杀便是杀！

怎的、怎的如同它们兽类一般，毫无普通人类的柔软心肠呢！

显然，衔月也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主，当时被瞬间断尾时的恐惧好似都被后来方罗主动喂食它的亲切给扫除了一般，再加上自身修为上了两阶，更是胆大妄为了起来。

“念它初犯，被非它苦修而来的修为冲昏头脑，饶它一次吧。”百冽华耐心相劝。

但方罗就跟没听见似的，只是漠然地看着衔月，心中却也陡然生出了一丝危机感。

最近，自己见识到了太多厉害的东西了，他现在连万毒谷谷主是什么修为都不知道！谷主手下的几个金丹也都是由百冽华解决的。如今，这个十阶之上的灵兽意图谋害自己，甚至也是被百冽华的禁制所阻挠。

就在这样很麻烦的时刻，方罗甚至想起了今晚自己还莫名的怠惰入睡，更是一瞬间给他拉响了警钟。

不能这样下去，他必须要想想办法。方罗抄起一旁的外衣，就朝外奔去，不去管百冽华和衔月如何。

干嘛，杀又不能杀，他还待在里面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