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车离开了避难所，又继续前进了约莫二十里路，一个充满工业特色的路牌兀然伫立在沙地上，在路牌斜下方的一段距离之外，混合着辐射尘埃的沙土被风扬起，露出了一块破损发黑的枕木。

再沿着枕木的位置向前方眺望，钢铁铺就的轨道一路延伸至视野之外的北部山脉，陈列在铁轨两侧的是一堆五颜六色的小混凝土方块，全都是二三层楼高，每一层的最顶部开着一排长条形的小窄窗，让脆弱的阳光得以进入。

“这就是几年前三大工程还在正常进行时，用来安置平民及工兵团家属的小镇，”瀚海下了车，脑袋上套着一个防辐射面罩，“生命线工程失败后，这里的辐射净化工作也受到了巨大挫折，小镇便废弃了。”

“不至于吧，”向璈掏出盖革计数器，上面显示着附近的辐射只有290mSv左右，“也就是黄区偏高的水平，需要把整个小镇都丢掉吗？”

“你测一下土壤的辐射浓度。”

向璈抱着疑心套上了防护服，然后用力在地面上刨了一个小坑，再将盖革计数器放进土坑中，屏幕上的数字闪了又闪，最终停留在了1800mSv以上。

“我去，土壤辐射是空气辐射的六倍多！”向璈连忙把盖革计数器收回来。

“因为辐射粒子沉降导致土壤被全面污染，从而无法恢复正常的第一产业生产，于是食物供应始终处于极度匮乏的状态，这大概就是废土该有的面貌了，”瀚海回过头，将土坑踩回原样，“就连大厅绿化带里的土，都是不远万里从绿区高价购来的。”

“那你们平时吃什么，全靠打猎吗？”

“那倒也没有，我们琢磨出了一种低成本的新式无土栽培技术，不过目前只能种土豆，”瀚海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一罐土豆泥，“来一口？”

“大可不必……”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东西应该是辐射捕集器吧？”白孚突然向小镇的方向走了几步，目光固定在了小镇中心一座形似雷达的东西，高大的体型让它在一堆小方块中显得鹤立鸡群，“十二年前我准备离开联邦时，见过这东西的模型。”

“对，七年前这东西终于被造了出来，虽然还不能量产，但放几个开拓出一片人造净化区还是可以的，只不过后来出了些事，这东西坏掉了，否则等你们来的时候这里估计就是蓝区了。”

“不能修复吗？”向璈又问了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只有北极科研基地的老东西们能修，但他们可不会屈尊莅临污染区。”瀚海说着摇了摇头。

“那你带我们来就是为了讲故事吗？”向璈不喜欢呆在这里，这些设备或建筑让她有种被失败笼罩的不适感。

瀚海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径直走向了离铁轨最近的一栋大型建筑，主体也是钢筋混凝土的，但外表涂上了醒目的大红色，让人一眼就能看到这个四层高的大家伙。

叮铃铃——

“欢迎来到资源中转站，”瀚海手动敲了一下挂在门口的铃铛，“诚如你所见，我的本职工作其实是中转站的负责人，专门为废土上的人们提供物资置换工作。”

“这破地方？”向璈回头望了一眼门外，除了漫天黄沙之外什么也没有，别说活物了，连株变异的植物都没有踪影。

“这里能被选为净化新区的试验区、生命线工程的建设地，全凭它重要的地理位置，从里面八方来的拾荒者或猎人都会经过此地，甚至有些小商人都要从我们这里进货。”

“你觉得我会信……”

嘭！

几个不够高大却体格精壮的人忽然闯了进来，往厚钢板焊成的大号柜台上丢了一个麻袋，为首的人风尘仆仆地走上前，咧出一口大黄牙喊道：“换几个肉罐头，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只有土豆酒，”瀚海简单明了地回应他，然后扯开了麻袋的封口绳子，里面马上掉出了几条三四米长的变异沙漠蛇，脑袋被钝器砸得稀烂，“啧，又是蛇，你们不能去抓点儿别的吗？”

“我们找到了一些野生龙舌兰，”为首的人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人立刻搬来两个有些年头的敞口破木箱子，里面装满了绿色的大型叶片，叶子边缘有稀疏的尖刺，“能帮我们做成酒吗？”

“可以，不过要等半个月的时间，以及我们会扣下三成的酒作为加工费。”瀚海专心清点麻袋里的变异蛇，连头都没抬一下。

“他妈的，越来越黑了，”那人嘟囔着骂了两句，还是不甘心地把龙舌兰留下，并取走了柜台上的一摞罐头，“后天开门吗？”

“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大概。”

“你就没个准话儿！”那帮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又一溜烟地消失在了漫天黄沙中。

“你看，这里还是有客人的，”白孚戳了一下发愣的向璈，旋即又看向柜台上的一排死蛇，“你们收蛇做什么？”

“变异动物的皮很坚韧，是上好的料子，此外肉也能食用，甚至毒液都可以制作各种药物——废土上的药品可是异常珍贵的存在。”

“其它变异生物呢？”白孚追问道，“来的路上我似乎看到了一只双尾巨蝎，也可以做东西吗？”

“当然，本地的变异蝎子外壳极为坚硬，你甚至可以用它们做护甲，”瀚海收拾好了蛇，便坐在椅子上跟二人闲聊，“除了收购变异动物，你们还可以进行资源转换，比如用小镇里捡到的废铁或塑料换点儿土豆罐头～”

“不会只能换土豆吧？”向璈又插进了对话。

“谁说的，避难所好歹恢复了不少工业设备，你们可以换到各种型号的精密零件，或者常用的化学原料，当然想直接换某些成品也可以，比如……这个！”

瀚海说到一半，居然从身后的房间里摸出一架无人机，尽管在向璈原本的世界几千元就能买到一架质量不错的无人机，甚至包邮；但在废土这可是有价无市的高级货，而且搞不好一个辐射风暴过去就彻底报废了。

“不买，性价比太低了。”向璈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说得跟你买得起似的，”白孚又补上来拆她的台，然后接着问下去，“只能以物易物，不能用信用点吗？”

“怎么会，你们在自动售货机买银杏叶茶不就用的信用点嘛，”瀚海在柜台上摆了一个转账用的仪器，“这里还提供货币兑换服务，如果你们要去联邦和大猎人团影响以外的地区，需要先把信用点兑换成旧币或黄金。”

“谢了，不需要，”向璈越聊越觉得又遇见了一个奸商，加上外面天色渐晚，她还急着去找一个安营扎寨的地方呢，“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去小镇内部逛一下，回见？”

“慢着，你们在荒野城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还没把谢礼交给你们呢，”瀚海像是早有准备一般，从柜台下面摸出了一个包牛皮的盒子，外加两瓶土豆酒，“拿上再走吧。”

“土豆酒可是好东西，在我们那边可以加工成一个叫伏特加的玩意儿，”向璈先对着那两瓶酒咂了咂舌，然后才去打开那个长条状的盒子，“刀？”

盒子里是一把大马士革钢材质的崭新军用开/山刀，刃长四十五厘米，是标准的探险用工具，不过用来战斗倒也还算趁手，唯一的问题是这一身绚丽的花纹过于鲜艳了。

“这种人人自危的废土你给我一把大马，我可真是谢谢你噢，”虽然嘴上一直在抱怨，但手上还是很小心地将它用布包好，再缓缓放回牛皮盒子里，“再多嘴问一句，小镇里面都有什么？”

“谁知道呢，当初撤离得很匆忙，总会留下不少有用的东西，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可能早被拾荒者掏空了吧，”瀚海想了想，又送给她一份自己画的简陋地图，上面用直线方框画出了几个地方，“这附近还有废弃的工业区和医疗站，都在铁轨附近，你可以找一下试试。”

“不会也被掏空了吧？”

“那可不一定，有几块区域被特化的变异怪物占领，一般的人不可能进去搜查，你们倒可以去试一下。”

你哪儿来的信心觉得我们能打过……

不过天快黑了，向璈随口道了声谢，就急匆匆带着白孚离开了中转站，准备先找个地方藏匿基地车。

“我有个问题，”白孚见走得远了，终于开口把憋了半天的想法吐出来，“我们缺少主食，而车上有一大堆牛羊，为什么不趁机跟他换点儿土豆泥吃？”

“别急，你要相信奸商都是一个样的，这地方肉食多而主食少，要是一次性拿出太多肉去换，他肯定会坐地起价，不如每隔几天就断断续续换一部分，别让他摸清咱们具体的情况。”

白孚觉得她以前肯定被奸商坑过好多次，不然哪儿来这八百多个心眼子。

“那要是摸清楚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而且真要发生了那就……”向璈刚要回答，忽然觉得刚才提问的声音不太对劲，待停下脚步定睛一看，才发现基地车边竟停了一辆迷彩越野车，车边还站着一个新的奸商。

“跑路也不说一声，害得我好找，”布雷莎轻晃着一瓶好像是威士忌的酒，嘴角勾起了一个玩味的笑容，“又见面了，我的老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