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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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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叛军总部。

“我还是建议您想清楚,”年轻的布雷莎坐在会议桌边,面对着打满标记的地图面色凝重,“旧军党不会莫名其妙冒着损失名誉的风险来拉我们一把,这当中肯定有诈!”

“我知道,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父亲!”

布雷莎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因为意见不合而发生争吵,从自己记事的这二十年里,父女二人能达成一致的次数屈指可数,尤其是在母亲因病去世后,她独自前往废土当上了移动商人,他们之间的观念又愈发冲突了。

“我们已经替当年的高层背了太久的锅了,”经历了完整的三十多年辐射危机,这位叛军的老领袖已经苍老得像是一块朽木了,“洗刷冤屈的机会就在眼前,至少是为了后代的年轻人,我也要将遗留的问题彻底解决。”

“需要这么做吗?世人本就不知道真相,当年他们可以凭借话语权颠倒黑白,如今我们也可以用物资收买人心,届时用不了多久,我们的名声自然会好转。”

“可这和那群人有什么区别?况且你明白,我想要的是真正的解脱,而不是一个需要利益维系的假象!”

可当年不也是为了利益才发生的甩锅吗?本就是各怀鬼胎的博弈,你要从哪里寻找真诚的回应?

但布雷莎自知无法劝服这个固执的老家伙,他把自己叫来,无非就是想听几句支持的话语来增进信心,可同样固执的自己却从未也永远不会满足这点儿小愿望。

老头很失望,他解下胸前的勋章,和许多远比这更重要的物品一起推到了桌子对面,叹声道:“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拿着这些,倘若时候我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你就是大家新的领袖。”

“我想他们未必会承认我。”

“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我老了,今生也只有这一个愿望,无论你要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这次的行动。”

“……”

毫无疑问,行动失败了。

直到老头带着叛军主力赶到了目的地,才明白旧军党所谓的澄清就是站到能独握话语权的位置,当人们听不到其它声音时,最权威的就是最正确的,过去高管们用的就是这种方法,如今旧军党们准备进行二次演练,至于未来……大概也不会有更大的变化了。

然而不知是老头真的魔怔了,还是他有什么布雷莎不知道的计划,总之他答应了。

远征的先锋部队最远达到了大猎人团的总部,旧军党为了稳固政变后的地位,下令清洗了驻大猎人团的理想派联邦成员,比如向璈的父母,而叛军无疑是充当刽子手的那个,尽管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一次利用,但大家还是不约而同地将仇恨集中在了叛军身上。

布雷莎对此并无太多情绪,虱子多了不怕痒,反正叛军的骂名够多了,要是这口锅真能换出点儿实际利益,估计她也会选择这么做。

然而事与愿违,远征军的主力被伊莱瓦的地道游击战拖垮了,旧军党全身而退,打前锋的叛军却成了众矢之的,更吊诡的是,老头死了,具体的死亡时间和死因全是不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动手的一方是联邦。

内部的混乱接踵而至,对于这个完全不关心内部事务、一心只想当奸商的年轻继任者,叛军的军官们自然心有不服,但布雷莎知道该怎么做,她向避难所发了一封密信,然后直接送了联邦一套炸/弹洗地。

损失惨重的旧军党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一向注重名誉而忍辱负重的叛军怎么会做出拿了好处还翻脸的事,但布雷莎不要脸,因为她找到了比名望更适合笼络手下的方法——复仇。

对于老头的死,布雷莎和大部分叛军成员的看法都是咎由自取,但远征行动中的各项损失却是实打实的,这让叛军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心系复仇,于是布雷莎乐得以复仇的名义抢劫联邦,甚至是内部整顿。

至于未来是否会被揭穿,布雷莎不在乎,实际的好处会让人缄口不言,而她有信心让叛军成为纯粹获利的一方。

毕竟复仇,从来都只是忽悠蠢蛋的借口罢了~

啪——

向璈打开手提箱,里面是一副耐低温的夜视装备,和若干个汽油燃/烧瓶,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搭配。

“莫洛托夫/鸡尾酒,还真是令人怀念的东西,”向璈将燃/烧瓶别在腰间的皮带上,然后动作娴熟地戴好了夜视仪,“你要让我去哪儿?”

“去对面,那里有你需要的东西,”布雷莎也戴上了行动装备,“放下你的枪,我们这次是潜行,不需要冒着生命危险搞袭击。”

向璈心中的疑惑又多了几分,但为了一探究竟,她还是跟着众人一起出发了。

大裂谷,一个对于联邦有着特殊意义的地方,正是此处的潮湿气流与辐射尘埃相结合形成大暴雪,才造就了造雪带以北的无辐射绿区净土,而代价则是整条大裂谷都被辐射填满,形成了一条将两侧环境隔绝的漫长辐射带。

由于放射性物质的密度基本都比空气高,因此辐射是沉积在谷底的,利用缆绳可以直接从高处滑到对面,只是专门用来监视缆绳的瞭望塔今日却空无一人,只有巨大的探照灯还在如往常一般明亮。

与南面的雪原森林不同,北面的联邦控制区有专门清理出的木板路,极大地提升了众人的行进速度,路两侧的零散建筑全部处于正常运行的状态,然而里面的人影却像是瞎了一样,压根注意不到大摇大摆路过的入侵者。

这种异样感一直持续到走出了森林,一个扼守在南北大路关键处的小镇浮现在众人面前,镇上的居民大多也是军属,兼任维系交通体系正常运转的职责。

“这里应该是各条铁路支线汇聚的地方,”只看了几眼,向璈便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士兵的数量比一路上看到的加起来都多,盲目潜入只会带来大麻烦。”

“说得对,所以到你该出场的时刻了,”布雷莎让手下抬出两个大保温桶,每一个里都装了足足五升高纯度酒精,“去森林里放把火,记得别被赶来救火的士兵发现~”

“为什么一定是我?”向璈感觉怪怪的。

“没有为什么,事成之后你会明白的,”布雷莎拍了拍她的肩,然后指向了一旁的陡峭的山坡,“最好去山上放火,那里地势坎坷,士兵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才能往返一趟。”

向璈接过保温桶,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身进入了森林。

开发不完全的山坡确实难走得很,每一次下脚都不确定积雪下会不会是一块尖锐不平的碎石,向璈花了将近二十分钟才走到合适的纵火位置,她低头打量了一圈,估计自己返回时花费的时间只会更多。

而这个漫长的时间空挡,布雷莎在做什么是自己完全无法得知的。

于是向璈心一横,向着山崖的位置又挪动了一段距离,崖下满是堆积成山的厚雪,而且底部直通山脚,她完全可以赌一把积雪的缓冲作用不会造成过大的冲击力。

“就是这里了,布雷莎,你躲不过了!”

向璈拧开保温罐的盖子,对准半倒塌的枯木泼了一层酒精,然后又稀稀拉拉地拖出数条酒精线,将枯木与周围的松林连接起来,然后掏出喷火/枪,点燃枯木。

铛铛铛——

就像是预料了山上会起火,小镇的警铃瞬间响了起来,正在检查停留列车的士兵们纷纷丢下工作,拿起高压水枪冲上了山火中。

向璈心中更笃定了之前的猜测,她快步走到山崖边,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自由落体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在空中转了几圈后,向璈感觉胃酸和胆汁都在往上涌,大脑更是像被丢进锅里爆炒了似的;突然下一秒,一股猛烈的推背感险些把脊椎拍成两段,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搬了家。

“咳咳……”

没有可浪费的时间,向璈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绕开赶来的联邦士兵们下山,小镇上没有了闲逛的行人,而布雷莎等人也果然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布雷莎,你跑去哪里了?”

向璈踉踉跄跄地摔进列车站台,而留守的士兵也走了上来,他掀开脑袋上的大盖帽,露出一张挂着两条长疤痕的脸,“小点声,别忘了这是秘密行动。”

开什么玩笑,秘密行动会跑去放火吗!

“你是……布雷莎的人?”向璈拽着那人的胳膊站了起来。

“我本来不该带你去见少将军的,不过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再兜圈子恐怕要把真的联邦守军引来了,”那人重新戴上了能遮住半张脸的大盖帽,乍一看还真像是联邦的基层军官,“走吧,保持安静。”

向璈跟着那人绕到了火车的另一侧,走向了运送货物的那一部分车厢,站台里已经没有站岗的联邦士兵了,他们都在列车上贪婪地搬运货物,像是来此洗劫的土匪。

“记得多拿值钱的东西,”布雷莎优哉游哉地站在火车边指挥,“像是掺了木屑粉的压缩饼干什么的就别拿,刀疤已经把辐射结晶掺进去了,吃了可是会死人的~”

“你说什么?!”

恰好听到这一句的向璈顿时怒不可遏,她冲上前拽住布雷莎的衣领,瞪大了双眼一字一顿道:“这是运给谁的物资?”

“当然是散给废土难民们的过冬救济品,军需物资是那么容易得手的吗?”布雷莎皮笑肉不笑地扯开向璈的手,转头看向把她带过来的人,“刀疤,你知道不该让她过来的。”

“没办法,”刀疤跳上货车,帮着同伴们一起洗劫物资,“我要是不把她带过来,您可能就见不到我了。”

“别转移话题,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如你所见,我们正在给你准备报酬,”布雷莎接过手下递来的大号安瓿瓶,在向璈的眼前晃了几下,“给,你要的抗生素~”

啪——

向璈一巴掌拍掉了药瓶,玻璃在混凝土的站台上迸裂出清脆的碎裂声,有远处的真士兵被声音吸引了过来,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看情发生了什么,就被躲在暗处的叛军悄然干掉了。

“这就是你说的复仇,针对平民甚至难民的?”

“当然是针对联邦的,”布雷莎用惋惜的神情踩碎了尚且较大的几块玻璃碎片,“这一批物资是联邦公开承诺的,如果它们没有如数抵达,抑或是送到了一批被辐射严重污染过的物资,那么联邦自然会名誉尽失,进一步丧失在废土的根基。”

向璈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画面,落日城中流离失所的平民,避难所外困苦饥馑的难民……甚至还有更多她素未谋面却仍在受苦挨饿,只能依靠着那点儿掺了假货的救济粮维持生命。

对了,还有大猎人团遗迹下被埋葬的枯骨们,她蓦然想起了,这一幕和过去的一切何其相似,明明是叛军和联邦之间的恩怨,最后真正被牺牲的永远是外人。

狗咬狗!

那一刻,她才多少有些理解团长的愤怒,作为真正损失惨重的一方,他们甚至都不是一个有价值的战略目标,而只是一个无故被牺牲掉的棋子。

“所以就只是这样……为了让你能不受损失地赚个盆满钵满,你把风险全部转嫁给了雪原上的人们,而自己却趁着联邦转移注意力的机会来这里偷救命的物资!”

“嘘——小点儿声,”布雷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当年联邦不也是扣给了我们一顶黑锅吗?今天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这是在拿无数的人命给你当牺牲品!”

“那又怎样,只不是过利益最大化的选择而已,反正到时候也不会追责到我们头上,没有损失还能拿到一大批昂贵物资,何乐而不为呢?”

不会追责到叛军头上?什么意思?

山上的大火自然不可能是一场意外,事情暴露后联邦也一定会清查罪魁祸首,除非有人替叛军顶罪,否则怎么看叛军都是第一嫌疑人。

顶罪的人……

“是猎人团!”向璈终于把一切都串联起来了,“为什么你们舍得花一大批药物来换取我的参与,为什么猎人团一离开计划就提前了,你就是想借我之手把赃物转移给猎人团,到时他们就是新一轮的替罪羔羊!”

布雷莎笑了笑,不可否置。

“狗日的,你……”

啪!

刀疤将枪口顶在了向璈的后脑勺上,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

“向璈,按理说你知道了真相,我就不该让你活着离开的,”布雷莎拍了拍手,并没有为自己的失败而愤怒,“可是没办法,你毕竟帮了我那么多忙,再加上我对你的欣赏,这手——我是真下不去呀~”

“少将军,她不要这批药品了,我们还要按计划带走吗?”正在指挥运货的上校打断了对话。

“当然,卖了也能换一笔钱,反正我们和联邦的关系已经够差了,”布雷莎挥了挥手,继续和向璈交谈道,“所以,我不但打算放你们走,还会给你一点小小的补偿。”

“你少来这套!”

布雷莎依旧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也或许她是真的在笑,“维修基地车的材料和工具,我已经全部放在雪山脚下的熊洞里了,里面还有我让工程师写的全套说明书,你可以自己拿走回去修车。”

向璈愕然,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哦,还有一点,是作为情报方面的馈赠——冰山当然不会放任你们在背后搞小动作,因此他从一开始就决定要除掉秦钰,扶持一个更听话的傀儡,现在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动手的路上,我建议你尽快赶回去,大裂谷的出口有我为你预留的冰车~”

说完这句话,布雷莎就继续带着手下们搬运物资了,连一直在背后盯着她的刀疤都放下了枪,一切都在按照新的计划运行,而向璈就像是不存在一样,没人再搭理她了。

“为什么……”

向璈呢喃了几声,又猛地转身向车站外奔去,叛军们没有一个人上去追赶,他们都好像在看一场滑稽戏,只不过连捧场叫好都不存在。

黑夜中忽然又下起了暴风雪,向璈顶着寒风在木板路上狂奔,她的身体像是没有知觉的机器,重复运行着单一又麻木的动作,她甚至都不需要观察道路,就锁定了自己要去的目标。

冰桥。

而现实也仿佛是遵循着她的猜想而发展,冰桥上停放着从独眼处抢来的辎重车,用于存放与运输这次行动抢来的物资,也正是为了掩盖这件事,布雷莎才一再拖延了修复基地车的时间,并声称暴雪季节不可通过。

一切的一切,都是从刚开始就被罗织的谎言,而自己也只是一个违背了剧本安排的演员。

她又向前走了几步,一扭头,看到了唯一不是谎言的承诺——在冰桥的入口附近,真的停着一辆铝合金的冰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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