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端正的坐姿被他微微后仰的动作破坏掉，伏黑惠脸上的表情也染上一抹局促，他抿唇，一时有些词穷。
想要语气严肃一点地说：“前辈！不要乱开玩笑。”
但映入眼帘的是少女毫无血色的脸，浅浅的微笑挂在那张柔和恬静的面容上，额头的发丝凌乱，一缕一缕贴在那，是被汗水打湿的狼狈模样。
眼睛是苍白画卷上的唯一色彩，一片嫣红，所以话到了嘴边就像被无名的狂兽吃掉一般，伏黑惠犹豫一秒过后便吞了回去，索性不说了。
但半响后，见少女还是那副笑脸，他就意识过来自己是被戏弄了，这才脱口而出："前辈！你明明还在生病，怎么这么快就……"
余下的未尽之语收起来，伏黑惠不继续开口了，眼睛微睁，绿眸仿佛都圆润些许，就这样看着少女，连带着毛茸茸的头发好像也有些竖起来。
我摆正头，敛下眼，戳了戳旁边的兔子，眼眶仍然泛着酸，灯光大咧咧照着，以至于他的面容在我眼中愈发清晰，一张年轻、远算不上成熟的脸，或许是一张比我还小的脸。
而那灯光越来越白。
我问他：“惠惠会有害怕的时候吗？在遇见那些咒灵的时候，会害怕自己完成不了那些任务吗？”
伏黑惠只沉默一会儿，就对着我摇头，“不会，我能保护好自己，所以不会害怕。”
闻言我直视着他，又问：“会后悔吗？”
我相信伏黑惠明白我问的是什么，他不傻。
伏黑惠这次沉默了许久，“……”
“……我不知道。”
他偏了下头，声音轻到了极致，头顶的灯光却是越来越白，像要说话。
他加了一句：“前辈……没人给我选择。”
“啊。”
原来是这样啊……
我慢慢眨了下眼睛，那长长的，长长的，趴在我胸口的情绪宛若一只水蜘蛛，迅速，没有一丝迟疑的，在我胸腔游动。
没有一丝波纹，却嵌在那，如同趴在一块玻璃上。
我扯扯嘴角朝他说道：“叫护士过来吧，快打完了。”
伏黑惠嗯了一声，站起身把椅子轻轻推开。
我们一起跳过了这个话题。
他没问我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只是告诉我：“我马上回来。”
灯光流不流动都一样，它的消息飘出去，就回不来。
而我，已经把这光里的流言听到了。
*
惠惠是一个很认真、可爱的男孩。
或许是因为他对乙骨忧太那莫名其妙的尊重，第一次在别人身上收获到这种情感的乙骨忧太很是看重，不说他，在交际多起来后逐渐察觉到的我，都开始重视伏黑惠起来。
一个每次见面都会乖巧叫你“前辈”，时不时还会递上见面礼的孩子，谁都会喜欢的吧。
乙骨忧太来找我时，我们两个也会讨论有机会找个时间和伏黑惠一起吃饭，所以，在一个周末，属于我们三人一咒灵的聚餐便开始了。
餐馆位置是一位和乙骨忧太出过任务的辅助监督推荐的，包厢里，我戴上眼镜，里香早就立在我旁边，尾部轻轻敲着地板，灰褐色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地板上，又快又重，见我能看见它后，急急扑过来，叫唤着：【奈奈！】
我任由它把我环住，笑着和它贴贴：“嗯，好想里香啊，里香有没有想我？”
【有！忧太也有想哦。】祈本里香在回答的同时也带上了乙骨忧太，给去门口接伏黑惠的乙骨忧太也拉了一下存在感。
“那是里香想我多一点还是忧太呢？”
问完后我走到门口张望乙骨忧太和伏黑惠的身影，伏黑惠的时间比乙骨忧太空闲了很多，他还不算高专的学生，现在正在读国中，所以并不会像乙骨忧太真希他们一样三天两头就要出任务。
平常的任务是由五条老师布置，来锻炼他的咒术。见面时间定下来以后，我们才知道他这天安排了一个任务，所以出现了现在眼下他比乙骨忧太还要晚来的局面。
祈本里香巴巴跟着香取奈，不带丝毫犹豫抢答道：【是我是我。】
紧接着又问道：【比忧太想得多，会有奖励吗？】
它顺势把头轻轻倚在少女的头上，弯曲尖锐的爪子紧紧抱住身前的人，在少女娇小的体型下，它蔽日干云的身躯便显得有些怪异，像蛇一样的尾部默默地攀上那莹润的白皙，灰褐色的粗糙之物称得那小截裸露的脚踝愈发白亮。
还没等它做出那些过逾之矩，就被香取奈瞪了一眼，仗着她摸不到自己，祈本里香当没看见，把那行为坐实了。上半身紧紧箍住少女，让她无法动弹，那布满鳞片的尾部却是越发往上，越过肤色的丝袜，一会儿圈住一会儿又向上迈出一段距离。
“祈本里香！过分了啊！”我瞪了祈本里香一眼，它和我对视上后，又默默偏移了视线，唯一没有偏移的是它的尾巴。
感受到那平滑，带着凉意的触觉快要抵达大腿后，我死死盯着它，咬牙切齿道：“你再动，我以后就不见你了。”
祈本里香一瞬间便停了下来，动作迅速地收回自己的尾巴，但嘴上却说了句：【忧太不是也摸过，为什么我不行。】
我气笑了，“忧太那次是因为摔倒了。”
祈本里香忿忿不平：【他还是脸碰到了。】
我：“忧太除了那次意外就没有了，你自己数一数，我被你摸了几次了。”
祈本里香：【这次不是奖励吗？】
我：“谁答应了啊！你自己直接就做了吧！”
祈本里香：【可我太想你了，奈奈。】
祈本里香后退几步，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整理好被它掀上去的裙子，垂下头，硕大的眼睛直直瞧着我：【奈奈，不许生我的气。】
“这不是理由，里香，这种行为是不对的，更何况这是在外面。”我揉了揉大腿，那里此时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祈本里香：【外面？所以意思是家里就可以吗？】
我：“……”
“家里也不行。”
我现在算是明了，祈本里香它有着自己独特的一套思维逻辑，坚不可摧。
还没等祈本里香继续和我说话，走廊就传来了脚步声，所以我们齐齐看了过去。
来者正是乙骨忧太和伏黑惠，我朝他们挥挥手。
“奈奈。”
“前辈。”
他们两个这样对我打着招呼，两张不一样但同样帅气的脸就这样直袭我的眼，是有天我偶然瞥见的一汪湖水，绿着又透点翠蓝。
乙骨忧太说完就牵着我走了进去，伏黑惠紧随其后。
而此时此刻，是下午，一抹落雪白在微风里的下午，一束冬风走过庭院的下午，一根枝桠提心吊胆漏着水珠的下午，一只梅花遗忘在枝头的下午。
是我们四个的下午，不算熟悉的，碰撞着微光的下午。
里香在最前面，此时已落了座——两把椅子的正后方，它低低悬浮在那上方。
我和乙骨忧太自然坐在里香选的那里，伏黑惠坐在我们的对面。
菜品不多时便上来了，我们几个都不是吃饭时喜欢说话的类型，所以整个过程都很安静，吃完后我们才聊了会儿天。乙骨忧太问了他任务完成的怎么样，有没有遇见什么危险程度很大的咒灵。
伏黑惠拿了一张餐纸，解释道：“没有，任务都是五条老师布置的，难度都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乙骨忧太和我齐齐点头，乙骨忧太整理了下袖子，随后说道：“是五条老师的话，肯定没问题的。”
我也跟着说道：“不过好久没有看见五条老师了，感觉他好像一直都很忙。”
“上次遇见都是一个月前了，那个时候我在排队买蛋糕，五条老师就突然出现在我后面，吓了我一跳。”说到这里的时候，餐后甜品正巧端了上来，我从乙骨忧太手中接过我的芒果大福。
补充道：“那次的费用还是五条老师请我的欸。”
伏黑惠咬住勺子，他对甜品的热爱一般，但是乙骨前辈点了四份，所以他也就拿了一份。听到香取前辈的话后，嘴里的勺子差点被他咬断。
“请？”伏黑惠又呆呆的重复了一遍：“他请你吗？”
我思索了一下自己的话是不是有哪里不对，不然为什么伏黑惠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但几秒后还是很肯定地告诉他：“是的，五条老师真的很好，快走的时候还给我送了好多。”
“那天晚上忧太来找我，我还给他留了一些。”
乙骨忧太单手托着脸，想到那天晚上差点吃到吐的甜品，表情一下复杂了起来，原来那种份量的甜品只叫一些啊。
我也瞧见了乙骨忧太的表情，瞬间眯起了眼睛，“忧太，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我可是把最好吃的留给你了，难道不是应该痛哭流涕地说谢谢吗？”
乙骨忧太放好自己的和里香的甜品，轻声嘟囔道：“但是那也太多了吧。”
伏黑惠在一旁没说话，看着两位前辈拌嘴，只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瞥了眼正悬浮在前辈们身后的咒灵，乙骨前辈一侧肩膀正靠着那咒灵。香取前辈戴着一副眼镜，他见过，是特殊定制的能让普通人看见咒灵的咒具，造价昂贵，况且不能量产，有价无市，没有特殊的渠道是没有办法弄到手的。
想到关于两位前辈和眼前这位名叫祈本里香的咒灵的故事，伏黑惠还是没忍住默默感慨了一句。
贵圈真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