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似乎只是一个插曲，祁安在接下来的庆功宴再没提起过要赵佶复位的想法。

在她看不见的角落，不少人松了一口气。

“陛下应该并无此意吧......”

“应该......吧？”

她的朝廷官员们心惊胆战，生怕祁安脑袋抽风，让他们一整个把乌纱帽给摘干净了，接下来的宴会都有些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这些就属于心理素质比较差的人了，赵佶和他们正好相反，历史上他都能够给金人写四六骈文的投降书，朝着金人跪拜后依然苟活于世，这些刺激很快就被他平复了。

接下来，喝酒看舞最欢的就是他。

似乎是想到了谁，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怀念。

夜逐渐深了，宴会散场，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

“宣高俅高太尉觐见——”太监捏着嗓子喊道，夜晚的御书房依旧是灯火通明，高俅临时得到通知，匆忙赶来。

就在他走到一半时，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那柳树也像是恶鬼的手，掐住他的脖子无法呼吸。

就在此时，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童贯，他的表情和他一般无二，两人对视一眼，在夜色下晦暗不明。

赵佶喝多了酒，已经醉了，在寝宫休息。而祁安叫他们深夜前来，他们不知道为何，但总不会是好事。

高俅搓着手中的珠子，面色逐渐凝重。

路不长，等他们终于走到御书房前，才觉得这个情景熟悉又陌生，御书房还是御书房，里面却不是赵佶那个懦弱可控的皇帝了。

“臣高俅求见——”

“臣童贯求见——”

里面男声低沉，说道：“爱卿请进。”

二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进去，想象的满屋鲜血倒是没有。相反，皇帝穿着便服，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两位坐，朕叫二位来，是想请教史记上的一句话，两位都是我大宋肱骨之臣，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想必难不倒二位。”

两位文臣：......

你没事吧？

您是连借口都不想想一个合理的对吗？

在杀之前还得侮辱一下，过分了哈。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能这么展现，高俅忙道：“我等才学怎能比过陛下，想来也只是些粗浅薄识罢了，陛下真是折煞我也。”

“哦？两位爱卿都不知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典故吗？”

童贯一听立刻开始解释：“陛下，这一典故是汉高祖于汉中攻取项羽时，派淮阴侯明修栈道，实则暗中度过陈仓的完美军事行动，现又比喻......”

他突然卡壳。

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见祁安正仔细地听着。

他反应过来了，跪下求情：“陛下，臣不知啊！”

祁安手里把玩着一个火折子，勾了勾唇。

下一刻，火星划过夜色，变成昼夜不息的星辰，如同燎原之火，极为迅速地蔓延。

片刻后，火势已经不可控制，他们二人就像是热锅里的蚂蚁一样，徒劳无功地挣扎。

“救命——”

“走水了，来人——”

火势越来越大，火焰如同一只巨龙，震醒了整个皇宫。

很快，侍卫和太监们赶到，一看居然是御书房走水，当即慌了神，众人心下大骇，心脏都要吐出来，他们隐约听见了里面人的呼救，立刻也不顾什么自身安全。

“御书房走水了，陛下被困在里面了——”

“快，水来了没有！”

“他妈的快点快点，要是陛下有什么万一，我们都得陪葬！“

乱作一团，无数人一桶水又一桶水地浇，连手都在颤抖，他们不敢想，万一陛下真的有什么好歹，他们的九族该怎么办。

这可是大宋最尊贵的人！

火好不容易被扑灭了，一道女声传来：“陛下可有事！？”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朱皇后奋不顾身，不顾侍女阻拦，直接冲进了御书房。

一进去，她就被呛到了，她顾不上捂住口鼻，御书房已是一片焦土，地上还有两个陷入昏迷的人。

她认得这是高俅和童贯，面色一冷，再环顾御书房，也没看到祁安的身影。

她攥紧了手，指甲掐到了肉里，语气不善：“来人，把他们二人给本宫泼醒！”

*

“皇后娘娘，太上皇，臣说得都是真的！”高俅一把鼻涕一把泪，央求道，坐在最上方的赵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为二人求情：

“眼下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小高二人做的，这也不能妄下定论。”

眼下祁安失踪，皇宫内人人自危，皇后面色不明，语气森冷：“来人，把证据呈上来！”

话音落下，那个火折子就被呈了上来。

侍女跪着，道：“此物乃皇后娘娘发现，彼时正在二人身旁，应该是从他们身上落下......”

“冤枉啊，这是陛下的，不是臣的！”童贯叫道，一下又一下地磕头。

李纲站在二人身旁，瞥了一眼二人：“臣已经派人去搜寻陛下踪迹，并无所获。童太师此言真是荒谬，难不成陛下还会自己放火不成？”

“正是如此啊！”他们百口莫辩。

怎么说，说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被突然喊到御书房，说陛下发疯了直接一把火把书房给点了？

宗泽一个暴脾气，直接指着他们鼻子就开始骂：“尔等乱臣贼子，竟然还敢污蔑陛下，真是厚颜无耻，陛下现在生死未卜，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杀了你们九族都不足挽回！”

此事并没有对外宣传，只是深夜招了几个近臣前来商议。

这事要是传出去，天下大乱。

李纲又行礼道：“且将此二人押送大理寺审问，臣继续派人搜寻陛下！”

赵佶感觉头疼，他都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看着头都快磕烂的二人，他心下不忍，一方面又拿不准这到底是赵桓的计谋，还是真的这两人去深夜弑君。

其实，他不介意少一个赵桓，让他复位。

但这两人怎么如此愚蠢，想到放火？

“请太上皇下令！”

“请父皇下令严惩两人！”

“太上皇，臣认为此二人应该凌迟处死！”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他现在有爽到。所有人都在等他下令，赵桓一失踪，还不是得仰仗他？

他突然又有些自得，摆起了皇帝的架子。

“那就押送大理寺审问罢！”

见两人面如死灰的模样，他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是转念一想，赵桓如果真的死了，那么他的目的不就达成了吗？

最好是真的死了，这样他的位置才足够稳。不论那些朝臣是赵桓一派还是其他，赵桓一死，他复位地名正言顺。

此事是天大的好事。

所以，为了他的利益，这两人一定得死，还是得承认所有罪名的死。

皇后回寝宫的路上，魂不守舍，一路上都在失神，就这样走了一会，她猛地抬头，直奔御书房。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重新踏足了那个焦炭一般的地面，看向藏书之处，那些书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她抽出一本史记，那本书很不显眼，被众多的书给掩埋了。

也就是如此，它是为数不多还没被全部烧毁的书。

她翻开此书，定睛一瞧，就被震惊到了。

那本书，全书都是白纸，她不信邪一般，又连续抽出好几本书，无一例外里面没有任何的内容。

也就是说，在这之前，这些古籍全都被掉包了。

她“嘭”地一下，感到自己脑海中一片清明，心里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再看向已泛起鱼肚白的天，觉得这一切像是一场梦。

她默默将这些书派人搬走，就在搬书之时，那本史记落了下来，里面一页正好被砸开。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

第二日，没找到祁安的消息。

第三日，高俅和童贯都招了，对罪名供认不讳，此事一出，朝廷震荡，全国上下都沸腾了。

第四日，高俅二人宣布午时问斩。

“王大人，别拦着我，让我杀了他们！！！”

“败类，反贼！应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竟敢让陛下生死不明，你们真是死不足惜！！！”

一从大理寺出来，不是被百姓骂，而是被一大早就蹲在门口的官员们涌上来喷。

二人已经受尽折磨，一出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不知何人砸的烂菜叶和鸡蛋。

文人有个特点，就是他们很倔。

尤其是有钱的，当官的文人。

个个让仆役备着粪水和臭鸡蛋，争先恐后地不顾自身形象，朝他们砸过去。

一时之间，叫骂声和哭喊声不绝于耳。

有些大臣都快心脏病犯了，骂都骂哑了。

其余一些南方朝廷刚回来的官员，被气氛感染，也开始骂起来。有些人被高俅童贯也压迫久了，今日好不容易等到他们的死期，真是鼓手称快。

“我呸，真是乱臣贼子，家国天下君臣之道你都不知道，你读的书都到了狗肚子里了，居然敢弑君，我让你去放火，让你放......”

诸位大人不顾自身形象，臭鸡蛋扔完了就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直接朝他们头上砸过去。

要不是牢车关着，估计两人早就被打死了。

“陛下啊，您一定要平安无事啊——您要是有什么好歹，臣也不活了——”

说完，那耄耋之年的老臣捧着一块巨石。

“尚书，您别做傻事！”

话音未落，石头直接砸烂了囚车。

人群一瞬寂静。

下一刻，如浪潮一般涌上来。

等车艰难地驶到市集，路两旁气势汹汹的百姓齐齐一愣，那些......是官老爷们吧？

只见，那群京官丝毫不顾形象，有的把头冠扯下来去砸，有的鞋都脱了，丝毫看不出来他们尊贵的身份。

要不是狱卒护着，估摸着可以提前行刑了。

他们还是要点脸的，最后还是控制住自己，接下来百姓们的主场更加惨烈。

有的被高俅霸占妻女，有的家人被杀害，有的家破人亡，有的......他们的恶行罄竹难书，也就在这一刻，他们能报复回来。

“去死吧！！！”

“千古罪人，卖国贼！！！”

一声又一声，直到头颅被砍下来，他们也并未停息。

他们害死了多少大宋的好战士，就连陛下这样好的皇帝都被他们害死了，大宋该怎么办！

第五日，赵佶宣布复位。

愤怒的民众和太学生开始反抗，太学生去宫门前静坐示威，百姓举着农具菜刀，开始示威。

乌泱泱的人包围了皇宫，赵佶站在宫门之上，冷汗浸湿了衣衫，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百姓和百官应该为了大宋社稷央求他赶快复位，而不是几乎要一口把他吃了。

刚才上朝有个御史差点撞柱而死，要不是被拦下来，他往后的履历上就又要添一笔黑历史。

“还我大宋河山，还我大宋国君！”

“赵佶退位，你不配——”

他吓得忙喊：“快，快拦着这群刁民！”

但是就连守卫都拒绝答应。

他们是祁安的亲兵，而不是赵佶的亲兵，更不是完颜佶的亲兵！

他不知道，因为他的迫不及待复位，导致在众人心中，他已然成为了幕后凶手，为了复位杀害了自己的儿子。

害的赵佶根本没办法发号施令，只能做面子上的皇帝，一切调令都由李纲等人发号，他像一个傀儡一样。

一问就是说赵桓出事之前下了圣旨，说自己不在京城让李纲监国。

这帮朝臣说什么都不松口，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从没当过这么憋屈的皇帝。

*

乡间某村，一个穿着背心佝偻着腰的农汉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大爷，这是安乐村吧？”

农汉用搭在肩上的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黝黑的皮肤在太阳下像是被烤焦的碳，他转过身，直视那人，口齿不太清楚，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不是，你找谁？”

农汉瞥了一眼面前的人，就将目光移开，村里一片死寂，如果不是还有炊烟，和荒废没区别。

祁安拿着一把折扇，点了点手心，又指了指身旁的两个人，笑道：“老人家，我和我这两位兄弟想在这里找个歇脚的人家，我等是汴京来的商人，路上遇到流寇，将我们的货物抢走了，眼下只好风餐露宿，还请您行个方便。”

祁安一拱手，吓得旁边两个大汉一哆嗦。

那两人正是种师道和姚平仲，那夜接了密旨前来，祁安便和他们趁混乱出京。

老汉慢慢放下锄头，有些迟疑，问：“娃儿，你们是京城来的？”

“是啊老人家，很快就有人来接我们，不会耽误你们太久的。”祁安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笑得如沐春风，让人不觉产生好感。

老汉神情纠结了许久，最后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不知道，我们村刚被那山上的流寇劫掠过，村里的粮食都被一扫而空，这里不太平，你们还是赶快走吧。”

祁安笑容微敛：“这里也有流寇？”

老汉以为她怕了，点点头不想多说，但一只干净的手伸到他的面前：“老人家，借住几晚，我们不怕。”她的手中拿了一锭银子，老汉神色挣扎。

想到自己的女儿，他一咬牙同意了。

“好......！跟俺来吧。”

祁安三人跟着老汉，此处乃是完颜宗翰必经之地，虽然也有别的道路，但要么有天险，要么防务充分，唯有此处畅通无阻，离京城也不过百里。

她已吩咐姚平仲和种师道将一部分兵留守在牟驼冈，另一部分的兵已在山上埋伏，只待金军前来，一网打尽。

只是她估计的完颜宗翰西路兵马人数莫约十余万，甚至能达到二十万，姚平仲和种师道人数号称十万大军，但并不是精兵，战斗力要打折。

京城还有四万守卫，她只要能为汴京分散火力，吃下完颜宗翰的兵马问题不大，这样金朝元气大伤，主要继承人全部战死，只能向宋朝俯首称臣。

她让朝廷伪造书信，大意是东路军一路大捷，只待西路军一道合围开封，在金朝书信没到，完颜宗翰没反应过来时，她就要动手。

祁安推开了老汉家的木门，里面一股尘土气息让她有些不适应，她还没出声感谢，就听见了撞门的声音。

“爹，放我出去，我不要嫁给王富！”

是个女童的声音，从另一间屋子传来。

然后，村里开始打起锣鼓，本来冷清的村子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高俅历史上最主要的就是担任军事长官但是把军队管理的一塌糊涂，贪污腐败，军队战斗力极其低下，本人胆小如鼠，为北宋的灭亡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不过他没有童贯那么出生，童贯是纯纯出生，当时逃回汴京，直接被愤怒的众人给在发配途中弄死了，头还被拿回京城示众。

不得不说，大宋官方重文轻武，民众倒是武德充沛啊（感慨）感谢在2023-08-29 15:07:10~2023-08-30 15:2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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