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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列/强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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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云带着父亲一路从小路绕回家中,昔日的家早已残破不成人样,他征战沙场从无畏惧,却在这一刻生了胆怯之意,不敢踏入家中半步,生怕得到家人亡故的哀讯。

他的脚步停在了家门口,岳云抹了一把脸,低头一看手心,原来不知何时他的脸已被乱叶划破。此刻爷俩真是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

岳云低下声音,涩然之中又夹杂了一分的庆幸:“父亲,金人破了太原......百姓死伤无数,好在我们家偏僻,金军来时又俱不在家,万幸只被夺了财物。”

“吱呀”一声,推开门看来,空无一人。

岳云踏入家中,似乎很是习惯,喜形于色,方才的狼狈一扫而空,扬起一个笑容,似乎是想表现得万分自在。

可面上挂彩,让他的笑容有些勉强。

“娘,爹回来了!”

“哐当”一声,东西被碰倒的声音传来,厢房内似乎一阵手忙脚乱,很快一只秀手撩起纱帘,迟疑了片刻,才小心翼翼探出一个头来。

门外的岳飞咽了咽喉头,目光穿过岳云,落在了夫人面上,他想要伸出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声音还未发出,泪已经先流下面庞。

一时之间相对无言,唯有泪两行。

岳飞上前几步,朝李娃走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揽在怀中,声音已然染上哭腔:“孝娥,这些时日我不在家中,你照顾一家老小,幸苦了。”

最后三个字,他字字皆是肺腑,李娃感受到夫君的愧意,摇摇头,温热的泪水沾满了他的衣袖,只听李娃闷闷道:“夫君为国效力,妾身不过是照顾一家老小,不算幸苦。”

尽管她有千言万语,在此刻,她也只是将所有的情思都化作了一句轻叹,便柔情道:“夫君,母亲身子不适,现在榻上休息。母亲平日总为你吃斋念佛,瘦了许多,如今你平安归来,应当见过母亲才是。”

岳飞更是感动,他望向自己的这位妻子,不知何言,只能深深作了一揖。

李娃点点头,去后厨备柴煮些粥,岳飞却卸了甲胄,将配件放于桌案之上,低下头,缓步走入房中。

一进屋,便是几尊佛像,上面三柱香还未曾熄灭。

岳飞立刻跪在床前,深深一拜:“孩儿不孝,竟在金人破城之际未能在母亲身旁!”

姚夫人身染风寒,坐在榻上,一双慈目注视着她的儿子。他瘦了,也变得黑了,但同样也变得更像是一个好男儿。

姚老夫人笑了,摇摇头:“吾儿,你无过错,这都是金人的罪孽。”

“母亲!儿必要生啖那金贼血肉,以报这血海深仇!”说出这句话时,他咬牙切齿,双眸圆瞪,一闭眼,脑海里全都是那些金人的罪行。

姚老夫人点点头,半是欣慰:“现在国难当头,你有什么打算?”

“到前线杀敌,精忠报国!”

此话像是在脑海中排练了千遍,说出来的那时,他只觉得胸口豁然明朗,一口挤压许久的浊气缓缓吐出。

姚母这下才是真的欣慰,她点头,肯定道:“这才是我大宋男儿!吾儿,取为娘的笔墨针线来!”

岳飞自然是从善如流地应下,很快便寻来了这几样物品。

“既然你决意报国,那为娘便在你后背上刺上四个字‘尽忠报国’,如何?”

岳飞再一跪拜,声如洪钟:“母亲大义,儿岂敢不从!”

他解开上衣,露出伤痕累累的后背,姚夫人的手有一瞬的停滞,她望着这些伤口,眼底流露的是一个母亲的心疼。

可她依然沾了墨水,又在用墨水写的字上,拿绣花针扎破了岳飞的后背,血珠混杂着墨汁,从后背涔涔流下,让人看着都觉得疼痛难忍。

可岳飞自始至终一声不吭,刺完后,姚母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取来手绢,将殷红的血擦干净。

岳飞深吸一口气:“谢母亲赐字!”

姚母将手绢收好,又问他日后如何打算,只听岳飞不假思索:“母亲有所不知,先前儿在康王帐下只是一小将,先皇便传令于儿子,召儿尽快入宫面圣。”

姚母一愣:“竟有此事?是你立下了赫赫战功?”

岳飞摇头,也有些疑惑:“未曾有赫赫功劳。彼时康王得知此事,赐臣一匹快马,臣本想即刻启程,但奈何金军突至——好在那骏马尚在,臣又与康王殿下失去联系,如今准备入朝面见新帝,共同商讨抗金大业。”

岳母摇头:“不可,官家与先皇性格迥然不同,眼下金人意图北上夺取汴京,已然传出风声,说是官家为了南逃逼得众多主战派辞官归乡,你就算去,也无用武之地!”

岳飞心头一颤,赶忙问姚夫人的意思。

“我最近听闻了风声,说是康王殿下已入京勤王,人已至百里外的黎阳郡,你可去投靠他。”

“儿竟不知,康王殿下何时去了黎阳郡......”岳飞这一次是实打实地感到了疑惑。

这里距离黎阳郡,最快的速度都要五日赶到,康王是如何做到日行千里,直奔京城的?

可他突然转念又想,似乎,赵构确实跑得很快。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十分合理。

姚夫人拍了拍他的肩头,一阵暖意从肩头流入岳飞心口,她催促道:“战机一时不可延误,我儿,换上衣裳尽快出发,兵贵神速!”

“是!”

说完,他不再想那些疑点。

等他重新穿好铠甲,望着前来送别的妻子,他眼含热泪,对着他们发誓:“从今后,不破金人终不还!”

李娃抹了抹泪,望着岳飞,最后还是笑道:“夫君,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娘和孩子们的。”

岳飞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似乎想将她印在心里。

他又对孩子们说:“你们日后要成为男子汉,保护好娘亲和祖母,知道吗?”

岳云年纪小,他不知道为什么爹爹刚回来就要走,只是在李娃怀里哭。

几个孩子都点点头,岳飞驾着马,一步三回头。

最后一次回首,他听见李娃带着哭腔的声音:“夫君,珍重。”

他咬咬牙,一抽马鞭,扬尘而去。

目标,黎阳郡。

出发!

*

“就按王敬先前与完颜宗翰所说,开城门。”

祁安在府邸内,吩咐着两位大将,背着手,神情悠然自得还有些惬意。

两人先前已与祁安商量,此刻面上只带有略微的忐忑,倒没有出言反对。

祁安倒是不慌不忙,她虽然不会搞政/治,也不会吟诗作对,但打仗从没输过。

“我并非让二位将军开正门,莫非两位忘了,黎阳郡有一偏门,要从此门走,必经过一险要之地。此路有一条小道,两边又有高山,呈两面夹击之态势,原本的流寇被我军取代,到时候只需放箭。”

姚平仲突然之间脑回路和祁安搭上了线,点头道:“孙子曰:凡处军、相敌:绝山依谷,视生处高,战降无登,此处山之军也。而陛下将其引入绝境,又不赶尽杀绝,只是放箭,是想要诱敌深入。”

祁安流露出赞赏的目光,将舆图打开,指着这条小路,又指了指完颜宗翰的粮草重地。

“完颜宗翰粮草不足,我先前派斥候试探,发现粮仓几乎无存粮,而他行兵缓慢,朕预料他要么是劫掠我大宋百姓,要么就是携了粮草,意图一举攻城,再寻补给。”

两人暗暗心中已有决断,祁安补充道:

“而种师道只等放箭后,带一路人马迂回,趁先头部队大乱,乘机烧了他们的粮草。这样一来,完颜宗翰只得孤注一掷。而他若是进了城,就宛如瓮中捉鳖,我早就安排好了地雷与炸药,将他们一网打尽!”

“陛下,此计甚妙,可万一那完颜宗翰不信,不入小道,又该如何?”

祁安瘫在摇椅中,自信地摇摇头:“爱卿,你要知道,我们的目的只是将他们引入城中。倘若他不走小道,我将大门打开,他们是进,还是不进?”

“在他不知道郡守换人的情况下,还以为完颜宗望捷捷大胜,觉得郡守懦弱也是合情合理,一边是唾手可得的荣耀,一边是粮草不足的压力,他就算知道郡守换人,已经到了城下,便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换言之,他动了兵,就注定了这局惨败。”

两人对视一眼,拱手道:“陛下英明。”

祁安摆了摆手,突然想起一件事,直起身子问道:“原定的官员考试是不是正好就在金人攻城那日?”

“是,陛下。眼下已有风言风语传出,百姓皆怕陛下会弃城逃跑继承太上皇的传统,都人人自危,恐怕那日的考试也难以进行了......”

祁安这下不高兴了,她敲了敲桌子,不满道:“你吩咐底下的人,就说考试是一定要考的,到时候让城中百姓都留在家中,报考之人前往应试。”

“那百姓要是问起来,官府该如何回应?”姚平仲面色为难,自古以来打仗城中大乱是常态,这种情况下怎么还能考试呢?

祁安直接拍板:“烟花炮仗!就说是朕刚刚新婚,满城都来沾沾喜气很合理吧!”

两人:啊?

祁安眨了眨眼,啧了一声:“是金人重要还是我这些即将成为栋梁的人才们重要!你们要知道,金人再强都可以赶回去,要是大宋骨子里烂了,自己就土崩瓦解了!”

两人醍醐灌顶拨云见日,陛下果真高见!

当即也不敢有任何疑问。

祁安等他们走了,才掏出藏在袖子里的笔和纸,倒了墨水继续出题。

她亲自出的题,就算是金人来,也得给她写!

虽然不是原创的。

写着写着,她揉了揉手腕,又听见了街上传来的民众交谈声,都是一些很丧气的话。

她叹了口气,其实,原本她可以不出京城,设计直接杀了赵佶。

因为黎阳郡特殊的地理位置,她放心不下城中防务,特意调查了王敬,知道他的冷血后,祁安才下定决心前来此处。

如果她这个做君主的不来,这些百姓又该怎么办呢?若是派其他人来,她又不是很放心。姚平仲与种师道忠心耿耿,可寡不敌众。

但祁安是因为另一件事,才会假死来到黎阳郡。

那便是,那些新式武器,无法离她超过十里。

换言之,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将这些武器带走。

那么,她选择到黎阳郡,一是将危险阻隔在京城之外,二是让她名正言顺地归朝,三是给程朱理学来一场风浪。

这一次的战斗,成则宋金攻守之势异也。

不成也得成。

而此时此刻,发到了枪械的守城官兵手都在颤抖,弓箭早就被他们扔在了地上。

姚平仲面上带了几分自得。

调侃道:“小兄弟,时代变了。”

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些守城官兵直接哭也不哭了,感觉一瞬间心脏都骤停了。

完蛋,要立功了。

完蛋,垂死病中惊坐起,列/强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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