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太宰的敌人而言,最大的不幸就是成为了太宰的敌人。」
这句话被铭刻在港口黑手党的每一个人的心里。
如同被认定为真理一样的标语,可以用鲜红的油漆刷在雪白的墙壁上,刺目的,醒目的。
在月理的另一个世界里,也就是太宰成为她顶头上司的那个——
这句话反倒鲜少地被人提及了。
曾经笼罩在所有人灵魂之上的死亡阴影,随着太宰身份和风格的转变,渐渐的,那幽灵一样的身影将自己藏在了看不见的影子中。
“首领大人……”
“BOSS这次的计划……”
“完全无法想象……”
完全无法猜测到下一步行动的男人,被黑手党成员总是有意无意提及的男人,成为心中反复摹刻的理想中的雕塑一样的男人……
打破走一步看五步的那些人的想象的男人。
这样的人,要么把他当作标杆,要么把他当作对手。
“首领啊首领……总算让我找到了吧,你真正的弱点。”月理在发现那个名叫织田作之助的男人的身影之时,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不可理解。
难以想象,对于太宰这样的人,也会有这样特殊意义的存在。
神秘的Lupin酒吧,遥远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织田作”这一称呼,还有……还有一个最大的破绽。
明明那样在意那个人,却很好地做了十几年的陌生人。
这真是太可怕了。
拥有预知能力的月理也无法理解这一点了。
在困惑生根发芽的那一刻,月理决定了一件事。
她要用织田作这个男人,来向太宰发起挑战。
与其让他死在别人手里,不如由自己亲手提前结束对方的生命。
这样看来,也不失为另外一种,改写既定的未来。
“吧嗒”
扳机扣动的,发出沉闷金属碰撞的响声。
狙击步.枪的惊人后坐力令她手掌有些发麻,但她的手臂仅仅发生了细微的不可避免的偏动,这是久经训练的结果。
这一枪并没有射中他。
织田作听到耳畔呼啸的枪声,飞快地躲到了附近的掩体之下。
子弹射入的方向……沿着这来源,他在锁定狙击手的位置。
然而注定是徒劳。
月理的瞳孔因为惊奇而放大了。
以身犯险,来引诱对方出手。这样的决心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特别是清楚地意识到枪管后的敌人是她的情况下。
狙击的优势在于突如其来,没有防备。
从织田作意识到有狙击手在时,正常的杀手就不会选择继续下去了,除非有同伴在目标现场。而一枪没有射中时,这个时候则更应该撤退。
不过她并不打算做这些——像个好玩的孩子窜到游乐场,四下试了玩具那样乏味离开。
无聊又幼稚。
月理重新给枪上了膛,调整了一下跪姿。
她会在今天杀了织田作。就靠这把枪。
就在她屏气凝神,杀戮者与被戮者隔着两千米的距离,和横滨这座城市的大雨互相对峙之时,身后传来了手.枪上膛的声音。
月理伏下的上半身微微抬起,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则松动了。
她转过头,果然看见穿着黑色外套的太宰站在了雨里。
连绵的雨丝打湿了他的绷带,连眼睛里的棕色也看不分明了。
月理成为了那个笑着先开口的人:“这个场景有点熟悉呢,太宰先生。”
太宰漠然地望向她,举着枪的手很稳。
并没有被瞭望塔上忽然刮起的大风吹动。
“你什么时候察觉到异样的?”月理问他。
“在你问我离开港.黑的理由的时候。”太宰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试探我到底知不知道内情吗?没有恢复记忆的你本不应该关注这些东西的。”
“看来你真的意外地知道了很多不该知道的东西呢,小姐。要不是你自己也一不小心忘了,那就真的很麻烦了。”太宰用拇指摩挲了下冰冷的枪身,“你现在是全部想起来了?为什么离开港.黑。”
月理思索了下,回答道:“倒也没有全部想起。不过我确实获得了一些启发。”
“什么?”
月理笑了笑,这笑容像个孩子那样天真。“启发就是,果然织田作还是得死啊。在那个未来里。”
太宰握枪的手攥紧了。
有一瞬间,月理猜测他会不会真的忍不住开枪,不过太宰的表现倒是超出她想象的镇定。
“那么,与其把这个功劳让给未来。不如我自己来杀死他比较好,你觉得呢?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我一开始想要做的。”
“呵……这样吗。”太宰讽刺地笑了,“我现在很怀疑你看到的那个未来了。拥有预知的异能的你,是否误认为自己掌握了世界的真理呢?”
“如果是这样,那你还真是天真啊。”太宰的语气很冷静,比这天空中淋下来的雨水还要凉,但是口气听起来反倒不讽刺了。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月理叹着气站了起来。
即便是太宰这样的人面对她时,也不得不用上自己的集中精神。
黑漆漆的枪管随着她的动作移动,握枪的手腕却有些松动了。
她仰了仰头,看到天际一片泛着冷紫的灰色,模糊不清的,如同雨水浸润了她淡紫的眼瞳那样,裹涌着浑浊的天地杂志。
离开港.黑之前,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呢?所谓的未来,真的是未来吗?
那个“自己”一定是想通过这一行为提醒她什么,可惜她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也意识不到自己的“意识”。
因而太宰也对他说“要不是她一不小心忘了,那就真的麻烦了”
“为什么。一定有什么东西欺骗了我。”月理喃喃道。
比如她引以为傲的异能,又或者……她纯粹是被什么东西玩弄了?未来!
“好了好了,我输了。”月理忽然开朗地笑了,举起手来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千万别一不小心把我打死了,那样可就损失惨重了。”
回应她的是手指扣动扳机的声音。
“月理桑,我承认你还算个有趣的人。”太宰平静幽缓的嗓音穿透雨线,被模糊得有点扩散开来,“不过你不会以为……这样耍了我一通,还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合作吧。”
“那你可把我想象的太仁慈了。”
砰!砰!砰!
三次连续的枪响声在瞭望塔上响起,远远地传播出去,在横滨大雨的天空中扩散开来。
不少路人听见这响声抬起头,露出害怕惊慌的表情。
织田作在此刻扬起了头。
雨滴在面颊上,顺着脸颊淌下了脖颈,和沾湿的衣物融为一体。
高塔之上,落下又迅速绽放的水花里,出现了鲜红的蜿蜒着的蛇。
旋即又扩散开来,变成一抹朦朦胧胧的水一样的淡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