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晚自习下课，俞延被叫去办公室，许彦生掏出手机，下载进度已经完成，视频虽然又卡又模糊，但还是能看出是今天在楼梯间堵住谢烬的女生。

许彦生捏着手机眼神放空，谢烬对自己那么好，自己要不要也做些什么？

比如帮他解决掉王姗这个麻烦。

*

课间喧闹的走廊，俞延无视周围的指点，脸色平静，步伐从容，脑海里许久未闻的电子音一如初见时古板。

001，“俞先生，系统收到您的留言，请问有什么能够帮您吗？”

等了一个星期终于等来001的俞延当然有，首当其冲，“谢烬还在这具身体里吗？”

001，“谢先生在平行世界生活得很快乐。”

俞延听懂了001的言下之意，谢烬不在。

既然谢烬不在，那自己近来古怪的行为又如何解释？

他将心中的疑惑问出，001很快就给出了一个极为糊弄的答案。

001，“俞先生，主角是世界的宠儿，您会为之吸引不足为奇。”

俞延想否认，但扪心自问，他确实对许彦生抱有好感，只是这好感的来源过于诡异，于是他换了个说法，“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001，“俞先生，这是个很难的问题，但听说在您的世界有这样一句话，‘所思即所见，所见即所得’，也许可以作为您的参考。更何况您在自己的世界并未谈过恋爱不是吗？不妨将这当成一场美妙的幻梦，享受过程，至于答案，不若留给未来调研结束后的您。”

未来的事情交给未来的自己，这似乎是个很摆烂的做法，但俞延居然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告别001，他用指节叩响办公室的门扉。

办公室里的班主任已经等候多时，听见敲门声立刻招呼他过去，一番苦口婆心地劝说后，俞延看着满脸沟壑的班主任，突然问道：“老师，过程和答案哪个更重要？”

身为数学老师的班主任想也不想地答，“当然是过程更重要，过程对了你还有步骤分，结果对了但过程错了，你一分也得不到。”

思维陷入死胡同的俞延豁然开朗，对着班主任诚恳道：“谢谢，您真是个好老师。”

班主任老脸一红，又说了些训诫话后便放了俞延回去。

俞延回去的路上再次被人堵住，不是王姗，是个气质恣狂的男生，身后跟着两个跟班。

男生将他堵在走廊里，明目张胆的打量后，声音轻佻疏狂，“你就是谢烬？”

俞延，“嗯。”

男生对他的冷静似乎很满意，咧嘴笑道：“就你打了斜刘海他们？”

俞延故作疑惑，“他们不是自己摔的吗？”

男生被逗得哈哈大笑，笑够了直起身子问，“你要不要跟我混？”

俞延，“不了，我要好好学习。”

被拒绝的男生还没说话，身后的跟班就先恼怒道：“靳哥让你跟他混是给你面子，你不要不识好歹。”

靳姓很少见，能在学校如此作风的靳姓更是只有一个，俞延很快就从谢烬的资料里翻出一个名字。

靳飞，转学过来不到一周就顶替原校霸位置的新校霸，喜欢男生。是以谢烬暗恋许彦生的事情暴露出来后同学们只敢私下指点，生怕有所动作后被靳飞当成歧视同性恋暴打一顿。

想到这俞延不由得多看了眼前男生一眼，剑眉星目，鼻正唇薄，和传统观念里的同性恋一点也不一样。

注意到他的打量，靳飞挑眉，“怎么？看上哥了？”

恰逢上课铃声四起，俞延有些无语，“不，我赶着上课。”

靳飞顺从地侧开身子，夸张道：“请吧，好学生，不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俞延不以为意，他知道一个学校一栋教学楼难免会有碰面，但没想到这个再见会如此之快。

晚自习放学后，幽深的小巷里，俞延刚从昏迷的高达脸上取下自己的背包，身后就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瞧瞧，让我撞见了什么？”

站在巷口的靳飞背着光，边说边往巷内走来，在看清地上高达面目全非的脸后，更是啧啧道：“这个人‘摔──’得可真惨啊。”

俞延毫无抓包地心虚，平声附和，“确实。”

说完他便单肩背包，从靳飞身旁擦肩而过。

巷内狭窄，视线昏暗，靳飞便更觉得身旁路过的气息炙热，空气中夹杂着血腥气的清香一晃而过，他的肾上腺素陡然飙升，极速的心跳催促着他转身，冲着渐去的背影问道：“喂，你就那么喜欢许彦生？”

渐去的背影离巷口越来越近，头也没回地答，“是。”

第二天，高三(35)班高达被无名人士在小巷暴打的消息不胫而走。

课间休息，爱八卦的张跃串门，乐呵呵地对着许彦生道：“要不是不知道是谁打的高达，我都想给他送面锦旗。”

许彦生没说话，盯着俞延认真做题的侧脸若有所思。

又是晚自习放学，还有一个孙浩没解决的俞延起身背包，衣角却被人拉住。

他奇怪望去，是许彦生欲言又止的脸，不禁柔和了眉眼，问，“怎么了？”

许彦生眼神闪烁，“张跃今晚有事，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俞延下意识看了眼张跃的座位，空的。

心知明天就是百日誓师大会，没有机会再阻止孙浩的他停脚，轻声道：“好。”

夜晚的天空干净清澈，明月高悬，照亮少年们脚下的路，两道搀扶的身影被越拉越长，直至融成一团。

许彦生住的小区配有电梯，俞延把人送到单元楼门口便停下，耳畔风声轻微，捎来许彦生道别的声音。

俞延感受着胸膛平稳有力的心跳，冲着暖黄灯光下笑意融融的少年挥手，“明天见。”

开百日誓师大会当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早餐时间结束后，各班同学在班主任的带领下有序带着板凳前往操场集合。

许彦生因为脚伤，准备等到人流过去后再出发，俞延和张跃不约而同都留了下来。

看着两双同样期盼的眼，许彦生的身体不自觉朝同桌身上偏了偏，张跃不可置信地哀嚎，“见色忘义啊！见色忘义！”

俞延嘴角微翘，许彦生看呆，“你刚刚笑了。”

俞延嘴角放平，“我又不是面瘫。”

张跃声音幽怨，“真希望打高达那位勇士把你也打一顿。”

俞延起身，将椅子递给张跃，“祝你愿望成真。”

片刻后，同时扛着三张椅子的张跃和搀扶着许彦生的俞延一前一后进入操场，夹杂在二十四班人群中的孙浩视线紧随他们前进，脑中却是高达口齿不清却阴狠的声音，“老子现在住院，之前计划的事情你一个人干。要是我回学校后发现你事没办成，就别怪我不罩着你。”

冗长的铺垫后，演讲台上的校领导们依次发言，轮到压轴，背景音乐都变得高昂起来，许彦生盯着上面大腹便便的男人，偏头和张跃小声私语，“昨晚让你去找王姗，她怎么说？”

张跃晦气叹息，“别提了，挨了顿臭骂，说我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草履虫。”

许彦生无奈，“那只能从家长层面入手了。”

张跃好奇，“你这是在为谢烬出头？你真喜欢上他了？”

许彦生下意识否认，“当然没有，只是谢烬是个好人。”

张跃翻了个白眼，“让我吃了一个多星期重口味早餐的好人？亏我还以为那是廉价小摊的独有特色。”

许彦生心虚，“大不了以后不逼你吃了呗。”

张跃犯贱一笑，“我偏要吃，每天都有惊喜多好啊，我都有点期待明天他会加什么料了。”

许彦生无语，“……受虐狂。”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头接耳，看得俞延眸色加深，他重重合上手中的书。

“啪”地一声，引起周围人奇怪地窥视，自然也包括旁边正在和张跃说话的许彦生。

少年在晴空下的侧脸格外利落，拿着书的指节白皙修长，讲台上激情澎湃的演讲声逐渐远去，许彦生的眼里只剩下少年刀削的下颚，直到张跃推搡他，问，“谢烬看《时间简史》干嘛？他不应该看什么《高考宝典》吗？”

许彦生也很纳闷，他知道俞延常在口袋里揣着一本书，方便随时随地翻看，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清书名。

也想知道为什么的他凑到俞延身边，问：“你不是说想和我考一个大学吗？怎么还有空看杂书？”

俞延抚摸书封，动作轻柔，“这不是杂书，这是科学的真谛。”

张跃张大嘴巴，“完了，这人已经学傻了。”

许彦生有些生气，但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生气，于是气上加气，气成了一个闷葫芦。

演讲结束，人群作鸟兽散。三人又是等到人潮散尽，不想吃狗粮的张跃搬着椅子先走一步。

看着许彦生不悦的俊脸，俞延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只是沉默接受着对方身体故意向自己施加的压力。

高三教学楼门口，躲在花坛后面的孙浩见熟悉的人影过来，急忙跑到三楼，在最高处的台阶撒上早就准备好的肥皂水。

撒得不多，滴在黑白色大理石的地面上根本看不出来，但又足矣致身体平衡差的人滑落。

做完这一切，他藏到四楼的走廊，惴惴不安地等待着重物落地的声音。

一秒，两秒……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孙浩只觉得度秒如年。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他听到了想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