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繁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被牛踩了，全身酸疼，尤其是头，她理理头发，摇摇晃晃地走到卫生间，一照镜子，吓了一大跳，镜子里的大熊猫是谁？黑圆圈像特意用煤灰画上去的。

酒色误人啊！林繁在心里默默哀嚎，想到前一晚的旖旎，眼看脸又要开始发烫，赶紧捧了几捧冷水洗洗脸，强装淡定地走出去。

接下来几天，肖淮屿继续带着林繁探索城市，这天走到了科技馆，发现有科技展览，两人饶有兴致地进去看。

沅海作为发达城市，科展的规格很高，许多国际有名的技术公司都有自己的展厅，展示最新的科技成果。最多的是一些人工智能、XR虚拟拍摄技术、无人机智能矫正系统，肖淮屿最感兴趣的自然是生物科技展厅，在里面流连良久。

等他从知识的海洋中抽离出来，回头找林繁，见她在一个展台前凝眉沉思，他走过去道：“不好意思啊，因为专业相关看得久了一些，你会不会觉得无聊？”

“不会啊！很有意思，”林繁一副崇拜的表情：“你平时研究的就是这些哦！好厉害啊！你们怎么学懂这些东西的啊，难道是人种不同？”

肖淮屿看着林繁一脸自我怀疑的样子，不禁失笑：“你也是学霸好不好，这只是术业有专攻。”

“不不不，肖淮屿，你现在是学神啊好吗？”林繁双手竖起大拇指：“给你手动点赞一万个！”

肖淮屿侧头偷笑，她眼冒星星相当真诚，他很是受用。

“你有什么喜欢的吗？陪你去看。”

“刚刚路过那个太空科技展，我想去看看，要不你继续在这里，我自己去？你慢慢研究完再来找我就好啦。”

“不用，我们一起去。”

“也行，等会儿你想看我们再回来。”

肖淮屿低估了林繁对宇宙和太空的兴趣。一进到展厅，林繁就像忘记了他这个人，整个的吸到了每一个展台前。

“肖淮屿！”

呼，还能想起他啊。

“宇宙真的太神奇了，我最大的遗憾就是在我有生之年里人类对宇宙的研究可能都不会有太重大的进展，关于最遥远的宇宙，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为什么对宇宙感兴趣？”

“宇宙瀚瀚，星河渺渺，有多少未知在那里啊，相对于宇宙，人真的好渺小。“林繁回忆起以前，“我高中啊，什么都好，就是物理有点点拉，原理上都能明白，一到上公示计算就偶发脑雾，老师都搞不懂问题到底出在哪儿，为了分数再高一点，无奈选择了文科，其实我对宇宙很感兴趣。”

“音乐节上‘宇宙有趣才不在意’你听得挺入迷。”

“哈哈哈那歌好听啊，但是宇宙的有趣还是要在意在意的。如果我有孩子，我希望TA能对宇宙感兴趣，去研究浩瀚的太空，要是能做出点什么大突破，那可就太好了。”

“孩子都规划好了啊。”

“咳，”林繁回过神，有点儿尴尬，“当然还是要尊重孩子自己的选择哈——走走走，看看别的去。”

肖淮屿笑眯眯地跟上：“要几个孩子啊？”

“一个……咳！谁要孩子？要什么孩子？”

肖淮屿觉得跟林繁在一起做什么都好愉快。

很快，林繁的假期结束了，准备回榆湖。

定的是傍晚的机票，她洗漱了一下先去收拾行李。这时肖淮屿从门外进来，提了一堆东西，见林繁起床了，说道：“本来想去买早点的，但打包回来的话怕坨了，一会儿直接带去你吃。这些是我买的一些东西，你一并带回去。”

林繁一看，都是一些当地的特色食品什么的，肖淮屿接着说：“来一趟嘛，总得带点儿特产回去。意思意思。”

“谢谢你啊肖淮屿。我从来不买特产纪念品，我妈还老吐槽我来着，劳您费心了。”林繁给肖淮屿鞠一大躬。

肖淮屿已经对林繁不按常理出牌这事儿有了一点点免疫了，他看着背着光的林繁，就一个头发毛绒绒的剪影，在这阳光明媚的早上，晃进他的心上，他也跟着笑起来。

放下东西洗洗手，带她出去吃早餐。说是早餐，其实也不早了，两人干脆连着午餐一起吃掉，吃的就有点儿多。

林繁摸着肚子咋呼：“好撑好撑，肚子都圆滚滚了。”

肖淮屿看看她那毫无变化的平坦小腹，拿她没办法。

“走吧，带你去海边走走。”

到了海边，两人沿着沙滩慢慢走着。天气晴好，远处是鸟窝似的蓬蓬云，一团接着一团，海鸟飞过，海浪有节律地打在岸上，潮声衬托着周围的安静，沙滩干净又柔软，人很少，只有零星散客。

静静地走了一会儿，肖淮屿声音低低地开口：“林繁。”

“嗯？”

林繁等了等，他却没有接着往下说。

良久，就在林繁想要打破沉默的时候——

“你为什么，一直不答应跟我在一起呢？”

林繁没说话，深深浅浅地踩沙子，一个浪拍过，沾湿了她的裙角。

沉默随着海浪蔓延。

深吸了一口气，咸咸的海风灌进鼻腔，林繁才带着鼻音闷声说道：

“肖淮屿，你告白过吗？

“你不告白，我怎么答应你？

“哪个契机算是我们在一起了？”

肖淮屿一怔，脚步停了下来，耳边只有风声呼呼吹过，那么多年午夜梦回，说服自己默默想念就好，却从来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你总是塞给我一个东西就跑，什么也不说，然后又没了动静，很久以后，又重复一次。你是等我收了东西以后，去找你告白吗？”

她需要一句确定，她就是这么被动的性格，缩手缩脚，宁愿错过，也不要自作多情。

只不过她后悔了而已。

所以重逢以后，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去克服自己的畏缩。

“是不是很牵强的理由？”林繁笑起来，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明明是是我故意逃避、装傻充楞，才会错过你。所以我听说你要和别人结婚的时候，我想上天终于惩罚我了，是我活该。”

这些年发酵膨胀的情绪一涌而出，林繁停下了脚步，脚陷入柔软的沙坑里，“是我的错，我收了东西不认账。可你既然还喜欢我，你为什么不主动找我？你给我打过电话吗？你给我写过信吗？你什么都没做。”

结果他还问她，为什么不回应他。

林繁忽然就很想撒气：“牵强也好，狡辩也罢，我就是要怪你，要不是这次遇到，我们是不是就要死生不复往来？！”

肖淮屿心里风起云涌，地动山摇，仿佛一场海啸经过，将他淹没。

时间停止了，身边的行人模糊成了洪流，只有他们静立于其中，清晰又沉重。

话说开了，这么反而更是沉重。

肖淮屿轻哂，似乎是在嘲笑自己。

什么默默等待独自守候啊，不会讲句话吗？

不会讲一句“我喜欢你”吗？

不能问一句“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什么啊。

肖淮屿仿佛被脚下的沙子困住，不能动作，身体的力量似乎全部流向心脏的位置，想尽力将他的心重重压住，让它不要一瞬间又是痛苦又是后悔又是激动又是高兴，跳得像要爆炸了。

“不是，不是你的错，是怪我，是怪我，”他有些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我只是以为你不喜欢我，拒绝我，所以我，我就退缩了。”

“你只是不了解我。肖淮屿，我们十几岁就认识，谁能保证十年后、二十年后，感情不会变淡，你不会变心？我们还一直异地，异地的感情，能维持多久，

我更没有信心。我不想吵架时看不见你的脸靠自己猜测，我不想忽然听说你在你的城市里有了亲近的女生，我承受不住。所以我想，等我们长大了，成熟了，付得起责任了，在一个城市了，确定对方是想要共度余生的人，我们再在一起。我太希望有个好结果了，所以我不敢开始。你说我什么都藏在心里，不愿意说，因为我贪心，想要天长地久，最终却成为自己的负累。这就是我的想法。可是你没能了解过，所以有时我也想，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会不会只是一时冲动而已？”

林繁把压在心底的恐惧与担忧亲手敲碎，一点一点的化成灰。

强烈的心疼冲撞着肖淮屿的五脏六腑，他忽然希望时光能倒流，让他回到过去，去抚平她因为他而受的委屈。

“不是的，不是的。是我的错，是我不说清楚，是我怂，是我自以为是，是我没给你安全感，是我差点错过你。不怪你。”肖淮屿自责起来，自己怎么说不出什么有逻辑的话语，只会翻来覆去地认错。

应该是因为，他就是错了，错得岂有此理，错得匪夷所思。

林繁抖掉鞋子上的沙子，又往前走动起来，“我们都错了。”

差一点，就错过了一生。

“还好上天又让我再遇见你。”肖淮屿从后面抱住林繁，有些哽咽，“林繁，我喜欢你，喜欢你很多年很多年。林繁，和我在一起好吗？林繁，答应我，我不想再只是远远地看着你。”

林繁，林繁，林繁。肖淮屿一声声地唤着她，像碎雨落进湖水，荡开一圈圈涟漪，不停不息。

一滴眼泪从林繁脸颊上缓缓滑下，她以为她就要永远失去的男人，此刻她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心跳。他说他一直喜欢她，他说他要和她在一起。她也可以不再失去他了，他可以是她的。

林繁思绪万千，转过身环住肖淮屿，埋在他胸口，轻轻地点了点头。

肖淮屿低头吻了吻林繁的头发，紧紧抱住他峰回路转的命中注定。

林繁感到庆幸，蹉跎了那么多年，上天还是把她亲手错过的感情，送回到了她身边。

远处云岫淡去，海潮生生不息。一切如故，却又一切从新。

无所适从的青春，终于得到了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