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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 05 他曾经也是天之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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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段时间有句话很火,叫“我有故事你有酒吗”。此时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坐在酒吧门口,没有酒,阮银砾怀里只有一瓶喝了一半的燕麦酸奶。他俩的故事倒是一箩筐,带着回忆的潮湿水汽,淅淅沥沥地铺展开,还没来得及见到太阳,就又被胡乱地塞回脑海深处。

秦昱有时候在想,正常人的十七岁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他见过林牧珩的十七岁。对纹身开始感兴趣,闷着头学美术、画图,闲下来就去父亲的纹身店里旁观,满脑子都是纹身的传统和创新之间的碰撞。这是林牧珩的十七岁。

他也依稀能窥见赵奕钦的十七岁。意气风发,说上一下午的话不会累,能为朋友两肋插刀,像只活泼的狐狸,有着独属于少年人的狡黠与心眼,却并不让人讨厌。这是赵奕钦的十七岁。

十七岁,该是热烈的、奋不顾身的,不为遥远的未来发愁,不为过往的昨日悔过。它会是人生重要的分水岭,兼具成年人的理智和少年人的轻狂。

十七岁可以有很多种不同的模样,但至少不该是阮银砾这样的,也不该是秦昱那样的。

秦昱有心开解一番阮银砾,却又记起自己的十七岁是同样的不堪回首遍地鸡毛。大道理人人都懂,空话套话说多了听多了,该解决的问题依旧一个不少。他只能叹口气,站起身来走进酒吧内,不多时拿着一瓶□□星出来,递给阮银砾。

“我要怎么救你呢。”秦昱问。他的声音很和缓,带着些平常不显的温柔。他用着最平淡的语调问出这句话,“我该怎么管你呢。”

秦昱赤裸裸血淋淋地把现实展露给阮银砾看,有着近乎残酷的意味:“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你为什么要把你的人生压在我的身上呢。没有谁能管你,没有谁能救你,除了你自己。”

还是一句大道理。可阮银砾太累了,他的十七岁已然经历了许多人三十七岁都不会经历的挫败与风雨,灵魂化作一叶小舟苦苦挣扎。他缩在小小的一张椅子上,神情茫然。他说:“可我太累了。”

秦昱看着小孩的侧脸,恍然觉得看见了当时灰头土脸的自己。阮银砾很像秦昱,各种意义上的,让人怜悯,让人同情,却从来都不会有人施以援手。

他看到阮银砾眨了一下眼睛,落下一滴泪来。秦昱没碰到那滴眼泪,却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烫了一下,心脏一瑟缩,眨眼间仿佛回到了十一年前,一样的令人窒息,一样的迷茫无助。

他还能哭得出来,秦昱没由来地想。于是他慢慢伸出手,将无端落泪的阮银砾揽过来。“我管不了你,我救不了你,”秦昱轻声说,“但是你可以跟着我一起,我们自己救救自己。”

秦昱从来不做把自己的人生压在别人身上的愚蠢豪赌,他做过一次,满盘皆输。所以他不想让阮银砾也做这种事情,没有道理,更不存在必赢。哪怕他不会让这样一个小孩输掉,但他想,有些道理还是该告诉阮银砾——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阮银砾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下周我们开家长会,你能不能来?”

秦昱已经为阮银砾破了太多例。比如他从来都不会插手酒吧街的聚众斗殴,再比如说在每年的这个时候他向来是不营业不出门的。他以为为了阮银砾出门两次已经是极限,没想到小崽子接着就想让他去学校替他开家长会。

秦昱被阮银砾的得寸进尺逗笑了:“我?去给你参加家长会?”

“去嘛。”阮银砾把脑袋在秦昱身上蹭来蹭去,把还没干的眼泪蹭到酒吧老板的身上。小孩儿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呼噜呼噜地像极了猫,“下周家长会,我会被表彰的。”小孩儿得意洋洋,“全国数竞一等奖,保送生。”

秦昱毫不留情地把小孩的脑袋从自己肩膀上揪起来,觉得自己刚刚对小孩儿的同情怜悯实在无谓:“阮银砾,你搞搞清楚,我不是你家长。”

“家长会也不一定非要家长去。”阮银砾嘟嘟囔囔,捋了捋被秦昱揉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注意到秦昱好整以暇、要求他列举一二的目光,偃旗息鼓,“好吧。”

秦昱没立马松口,他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判断了一下时间,然后站起来说:“再说吧。如果你这个星期都不打架,乖乖的。”男人笑了笑,“那么可以考虑。”

……

盯着小孩吃完午饭,秦昱催着阮银砾回家。酒吧街鱼龙混杂,不是每个人都跟他和林牧珩似的有底线有良心。他把这话说给阮银砾听,阮银砾吭哧吭哧地笑:“那我运气还挺好。”

“好个锤子。”秦昱毫不留情地往阮银砾头上来了一拳,“你在酒吧街挨的打还少了吗?”

阮银砾还是缩着肩膀笑,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高兴,跟上午无精打采、自揭伤疤的可怜样儿根本不一样。但秦昱能猜到一点,那是一种潜藏于心的伤痛终于找到了机会宣泄出来的畅快肆意,哪怕不一定能被理解,但说出来了,心里压着的重量就会减轻几分。

阮银砾家在酒吧街后面的一片筒子楼里。秦昱上次送他回来没上楼,到片区门口就走了。这次小孩拽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他只能跟在阮银砾后头,跨过堆在楼道里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杂物,就着似乎随时都会宣布罢工的昏暗灯光往上走。

秦昱有时候也觉得很奇怪。明明没见过几次,阮银砾对他的信任似乎是油然而生,就像一只懵懂不知世俗险恶的小兽把最柔软的肚皮袒露出来。所以秦昱会觉得困惑,这样性子的、脆弱得简直不堪一击的孩子,怎么能独自一人面对那么大的恶意,艰难地存活至今。

这个世道从来对人不友好,能保护人的只有人,能伤害人的却有很多东西。

阮银砾的家不大。小孩闷着头把客厅里凌乱的衣服堆胡乱地塞进角落里,一派掩耳盗铃的模样。“这是我姥姥和姥爷的家。”阮银砾介绍说。

相较于林牧珩和秦昱合租的那间房子,这间房子显得有些促狭。阮银砾将窗帘拉开,也只能在前面一栋楼的间隙里勉强获得些日光。秦昱跟着他进了小孩的房间,一张桌子,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学习资料;一张床,早晨起床的被子还没折,两个枕头的其中一个落在了地上;一个衣柜,秦昱没拉开看,不过大致能料想到里面的惨烈情状。

还没学着好好打理自己生活的时候就蓦然被命运抛下,成了孑然一人。秦昱看着阮银砾慌慌张张地把书摞好,自己走过去将那个落下来的枕头摆回床上。

枕套上面画着一只皮卡丘,被洗的有些褪色泛白。这只皮卡丘,可能是这间房子的主人仍旧是个未成年小孩的唯一印证了。

“一个人住,生活费怎么办?”秦昱不信阮银砾的姥姥姥爷能留下很丰厚的一笔遗产,这间不大的屋子可能是其中最有分量的部分。

“啊?”阮银砾抬手挠了挠头发,摞得高高的书本在他身侧摇摇欲坠,被秦昱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伸手将一摞分成了两沓。

“我说,钱。”秦昱言简意赅地重复了一遍问题。钱这个字,复杂也不复杂。钱这个东西,重要也不重要。秦昱觉得自己问得很莫名其妙,对着一个结识不久的小孩操着不属于他的老母亲心。

“啊。”还是同样的音节,这回是恍然大悟的意思,“学校发奖学金,优秀学生免学杂费,所以奖学金可以用来买资料和书。”阮银砾低着头说,将要滚落到地上的笔接住,放回桌面上,“平常生活就……”

他吞吞吐吐支支吾吾,被秦昱双手环胸饶有兴趣地盯着瞧,最终还是松了口:“在外面帮别人代笔。”

“当枪手?”秦昱皱了皱眉,问道,“不会影响学习?”

阮银砾摇了摇头:“给大纲的话,其实很快的,不怎么影响平常生活。”

秦昱又问:“那你既然能写,为什么不自己写?”对于这一行秦昱没什么了解也没什么见地,只是单纯地问。与其在别人背后当替身,倒不如自己走到台前来表演。

“不行。”阮银砾还是摇头,“刚刚进这行,没有那种绝对天赋的话很难出头,可能赚的还不如当枪手的多。”他笑起来,说,“我又不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大愿望,非要拿个诺贝尔文学奖什么的,我就是挣钱而已。”

不为名但是为利,所以当枪手是比写原作更加理想的出路。

秦昱还是有些担心,但他没再接着问。小孩能有自己的想法和规划,就已经很好了,不需要他再去指手画脚。

只是他还是让小孩把对接编辑的微信打开,认认真真来来回回地把收益和规则看了好几遍。

……

回到家的时候林牧珩正在阳台上侍弄他已经换了好几盆的金贵兰花,听见开门的动静头也没抬,倒是放在一边的手机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炸的秦昱脚一崴,差点摔到地上去,但林牧珩似乎已经习惯了。

“谁啊?”秦昱问。

“你家小孩儿的同学。”林牧珩瞟了一眼旁边的手机,上面显示着赵奕钦认认真真浏览网页的侧脸。小孩在看林牧珩这几年做的纹身图,程良在网上弄了个网页,林牧珩的图在上面分门别类地显示着。

“赵奕钦?”秦昱记得这个被自己扔下过一次的小孩,他笑了笑,趿拉着拖鞋往厨房去,“怎么跟你搅一块儿了?”他看到林牧珩手机的反光,猜到林牧珩应该是在视频。

“还说呢。”林牧珩动动手指禁了自己的麦克风,道,“你那天把他扔到我店里,他看着我做了一下午图,不知道碰着了哪根筋,硬是开始对纹身感兴趣了。程良把我的微信推给他,他就缠着我问这问那。”

“你有空啊?”秦昱打趣,他记得林牧珩这几天的预约很满,里面还有几个大面积的图,基本上是泡在店里出不来的忙碌。

“本来想跟小孩说我没空,但架不住程良卖我。”林牧珩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我给他发工资还是赵奕钦给他发工资,一下班程良就给赵奕钦发消息说我活干完了。下一秒他电话就打过来了。”

十七岁的赵奕钦热情洋溢,喜欢的就冲,感兴趣的就学,热烈又黏人,天真又无忧。秦昱想了想,弯弯眉眼:“这不挺好的吗?小孩子就该是这样。”

林牧珩不置可否,那头赵奕钦还在大呼小叫,对着林牧珩一两年前纹的一张图啧啧称奇。秦昱见状,也不多逗留,从冰箱里拿了瓶苏打水就往房间里去。

林牧珩见他要走,招呼他:“诶,秦哥,你那小孩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秦昱无意在林牧珩面前提阮银砾的事,含糊过去,“挺好的啊。”

闻言林牧珩也无心追根究底,又重新点开了和赵奕钦视频的麦克风,颇为无奈地道:“你小声点,嗓子不要了?”

秦昱听到赵奕钦在那边狂笑,摇了摇头,反手关上了自己卧室的门。阮银砾今天还是让他把那张获奖证书拿走了,秦昱挑着眉看他:“怎么,这算特产?”

小孩也笑:“下次你再来,我再给你一张。”

秦昱把证书拿出来,打开了那扇从来没开过的柜门。被尘封已久的、厚厚几沓证书重见天日,扬起一阵细碎的尘埃。很少有人知道,曾经的秦昱也是天之骄子,拿过奥赛的证书,得过物竞的金牌。

男人站在这个破旧的、挤满了荣誉的柜子面前,目光从层层叠叠的证书略过去,最后抽出来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他盯着照片上的人看了很久,抿着嘴唇将它重新塞回柜子里,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阮银砾的证书同自己的放在一起。

柜子重新落锁,在书桌的一角,大红色的证书缎面闪着细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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