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哪玩去了，到现在才回家。”

一家人已经围坐在饭桌前，等到宋绮呈回来才盛饭放筷子。

面对母亲的提问，宋绮呈有些无奈：“你们先吃好了，我不是说不用等我嘛。”

宋父应和道：“就是，孩子出去玩玩怎么了，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打，你烦不烦。”

宋母瞪了丈夫一眼，厉声道：“她是我生的，我不管她她上天？”

“我多嘴。”宋父立马告饶，朝宋绮呈挤眉弄眼。

宋绮呈忙过去按住母亲的肩膀，撒娇道：“今天是我不好，不该在外面待到这么晚，妈妈对不起。”

宋母脸色勉强好看了些，往女儿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这两个月你在家也歇得差不多了，打算什么时候出去找工作？”

宋绮呈慢吞吞扒了一口饭，含混道：“我还在考虑。”

“就知道你不上心，”宋母用指尖戳了戳她的额头，“这样，你刘阿姨儿子的公司刚好在招人，他是人事部经理，我已经和他说好了让你过去，笔试面试走个过场，下周就能正式上班了。”

宋绮呈听完饭也不吃了，不由扬声：“您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就做决定啊？而且当关系户多丢人……”

“丢什么人？关系就是拿来利用的，你之前的工作不也是你那什么大学同学介绍的？”

“这哪能一样，人家只是给了我一个机会，我靠实力面上的好不好。而且我都多大的人了，自己的人脉用用也就罢了，还要您出面欠别人人情像什么话！”

“你这孩子怎么死脑筋！我看你就是在家玩疯了，玩废了！工作工作不找，人这儿给你安排好了又嫌东嫌西，你指望我和你爸养你一辈子啊？”

宋父默默举起手：“我可以。”

宋母：“你闭嘴！”

“我说你差不多行了啊！”宋父忍无可忍地拍下筷子，“别人家父母巴不得闺女天天在家陪着，就你赶她出去上班，我们家是缺吃还是少穿，非指望她挣那几千块钱破工资？”

宋绮呈：“……爸，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有点伤自尊呢。”

宋父：“你也闭嘴！”

宋绮呈：“好的。”

宋母：“宋海潮你造反啊！我那是为了她好，又不是害她！我同事的儿女们个个有出息，就说李科长闺女吧，跟宋绮呈同年毕业的，上的学校还不如她呢，人现在在首都年薪几十万了都。就你宠闺女，你宠出什么了？”

“曾舒朗你这话过分了啊，感情你就是好攀比呗，那你怎么不说人家老妈是科长，你混了这么多年就只是个小主任呢？再说了，小呈哪里比人家差？她只是暂时休息段日子，年纪轻轻的还愁找不到工作，用你操这闲心？”

“我……哈哈，你现在是开始挑我的毛病了是吧？宋海潮你给我过来，你好好想想这么些年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当年要不是你肾结石要开刀，我为了照顾你推了个项目，现在早升了！你现在说这种白眼狼的话……”

“就事论事别说我肾结石的事啊，我告诉你曾舒朗……”

宋绮呈堵了堵耳朵，奈何两边火力太猛，隐隐有突破她这中央防线的气势，赶忙从桌底滑出来溜去了阳台。

父母吵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就因为矛盾出在她身上，听多了心里也不好受。

宋绮呈扶着阳台，仰头看天上的星星，心想自己是该找个工作了。母亲托人找的那个去不得，她决定今晚再润色一下简历，去招聘软件上撒撒网。

正想着，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一看来电显示她立马接通，扶额道：“我已经到家了，刚有点事就忘了和你说。对了，明天你没事吧？我去你家打游戏，早上就去，记得迎接。”

电话那头沉静几秒，响起道出乎她意料的声音：“我会转告他。迎接的话，需要什么样的仪式？”

“……郑、郑思行？”

“嗯，是我。”

郑思行的声音在电流裹挟间微有些失真，这份嘈杂的颗粒感虚幻到宋绮呈以为自己在做梦。

耳畔的温度又开始上升，她揉揉耳垂，语气也转变过来，客客气气地：“那个，钦哥的手机怎么在你这里？”

郑思行那头似有碰撞音，宋绮呈料想他应该正拉开椅子坐下。

就听他嗯了一声：“可以。”

宋绮呈：“？”

郑思行：“钦哥、小严哥、松哥、佳佳哥……就我是全名儿呗。”

宋绮呈捏着面前盆栽上垂下的一片绿叶，嘴上镇定道：“我一直都是叫你名字的啊。”

郑思行：“上学的时候喊喊就算了，现在又不一样。我以为全名是用来喊外人的。”

宋绮呈：“我喊外人才不用全名。”

郑思行：“那怎么叫？”

宋绮呈：“‘那个男的’。”

郑思行朗声笑起来：“是吗？那看来我的待遇还不是最差的。”

“老陆爸妈留我在这儿吃饭，他帮忙端菜去了，一直也没等到你的消息，就让我打个电话问问你什么情况。”他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你就用他手机打了？”

“你应该没存过我的号码，我记得你不接陌生来电，所以用了他的。”

“现在没那么讲究了，工作之后什么电话都得硬着头皮接。”

宋绮呈在秋千架上坐下，与他闲聊起来。大概是不用面对面，也看不到他的神情，她觉得轻松很多。其实正如佳佳说的那样，她只是短暂地没有适应和郑思行恢复往来，撇开这点，即便她喜欢他，相处上的熟稔是不会消失的，她天然地对身边的朋友没有心防。

郑思行道：“说到工作，我听老陆说你在前一家公司是做游戏策划的？”

陆宏钦抖落消息的速度在宋绮呈意料之内，“嗯，就是写写剧情之类的。”

郑思行也便继续道：“那我这里确实有合适的岗位，有兴趣过来面试吗？”

宋绮呈隔着玻璃门看了眼客厅，父母的大战还未休止，隐约可以听到话题又回到了她找工作上面。

曾舒朗女士在与宋海潮同志二十多年的唇枪舌战间从未落过下风，一把大嗓门提供了不少助力，宋绮呈现在就能听到她拍案决策：“我给看她的那个哪里不好？小刘平时也能多关照她，你不用说了，闲着没事就赶紧去把你那狗头理一理，我还约了人一家三口明天晚上吃饭呢。”

宋绮呈立刻对电话那头道：“有有有，那我最快什么时候能去面试？”

郑思行：“……”

“什么时候都行，”他道，“明天下午两点，你看怎么样？”

“可以。”

她方才的态度热情过了头，郑思行补充道：“不用紧张，我们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宋绮呈听得一阵犹豫：“你……不会给我开后门吧？”

“有这个打算。”感觉到对面的沉默，郑思行笑道，“开玩笑的。要是我出现在面试现场会让你感到不自在，我下午就不过去了。”

宋绮呈心底一暖，小声道：“谢谢你。”

郑思行拉长音调，慵懒地“诶”了一声，“从小就没怎么从你嘴里听到过‘谢’字，真是长大了，客气起来一套一套的。”

宋绮呈被他损得接不上话，偏他又不依不饶：“这也是全名才有的待遇吧？”

“我就是、就是顺嘴一说，你别上纲上线。”宋绮呈嘟囔着，心说这人性子还真半点没变。

“我先挂了，你也快点去吃饭吧。”

“等等，明儿早上还用老陆迎接吗，游戏女王？”

什么狗屁称呼，宋绮呈哑然失笑，回道：“不用，上午我要准备面试，不过去了。”

“宋绮呈！晚饭不吃，你要成仙啊！”母亲在门内叫道。

“来了！”宋绮呈挂掉电话，挺直了胸膛回到客厅，“妈，我明天下午有个面试，刘阿姨那边麻烦你回掉吧。”

宋母不太相信地扫了她一眼，“阳台上还能掉个工作给你？别是为了糊弄我，随口编的。”

宋绮呈搂住她的手臂，“真不是，等我面完了再跟您细说。”

女儿从小就没怎么让大人操过心，宋母倒不会觉得她是撒谎，方才话说得确实重了，她反思是不是自己最近激素分泌异常，才总控制不住情绪，此刻冷静下来，叹息道：“你自己有主意妈妈当然支持。这社会太乱了，妈妈就是不舍得你在外面受别人的气，要能有个熟人照看你，我才好放心不是。”

宋绮呈在母亲脸上亲了一口：“我知道您都是为了我好，但是妈，我真没那么脆弱。”

宋母故作嫌弃地擦擦脸：“行了，去厨房看看你爸的汤热好没，磨磨蹭蹭的，他是掉锅里头了？”

宋绮呈噗嗤笑出声：“好，我去把他捞上来。”

饭菜热了第二轮，晚餐才总算和平用完。

洗漱过后宋绮呈躺上床，清看消息列表时发现郑思行给她发来了他公司的定位。

【行：自己能过来吗？】

【A无籽西瓜批发宋师傅：可以的。】

【行：厉害。】

宋绮呈：“……”

【A无籽西瓜批发宋师傅：我现在胆子很大的，这种小事算不了什么。】

【行：知道，所以真心夸你。】

【A无籽西瓜批发宋师傅：嗯。】

【行：“嗯”，还以为你又要说“谢谢你”。】

【A无籽西瓜批发宋师傅：……那我现在补上？】

【行：受不起。好了不逗你了，晚安，明天见。】

宋绮呈目光盯着这行字看了许久，才抬手打字，也回了句“明天见”。

晚安是不可能晚安的，这种客气话意味着今天的天就聊到这里，我要玩手机了别来打扰，懂的都懂。

宋绮呈又去点开另一条对话框的红点，满屏的长语音，看得人头大。

一经播放，陆宏钦怪叫的声音顿时打破了寂静：“艹，卧槽！你知不知道今天最后一把牌是郑思行让你的？你要不要猜猜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三张A卧槽！那不吊打你个小菜鸡！我说你怎么敢的，一把烂牌，就硬刚啊，这心理素质你是不是背着我去当过特种兵？

“郑思行这小子也是，居然认输。你要是要真进了他们公司，就去财务部探探底，看看他到底多有钱才这么当散财童子。”

听到这里宋绮呈回过神来，把两千块钱转给陆宏钦：【你回头还给他。】

【陆宏钦：干嘛，你也想当散财童女，跟他凑一对啊？】

什么凑一对，你知道什么了？宋绮呈心里一个咯噔，刚要辩解。

【陆宏钦：收着吧，就当给你过年的压岁钱了，他又不缺这两千块。】

【A无籽西瓜批发宋师傅：可是很不好意思啊。】

【陆宏钦：你怎么回事，以前我们不也年年给你压岁钱，也没见你不好意思啊。】

【陆宏钦：你说实话，是不是和老郑闹矛盾了？他这么讨好你，难道是他有错在先？】

宋绮呈简直无语了，她也不知道郑思行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对她这么好，就算在以前，他俩的相处模式也完全不是这样。吵架是家常便饭，不打起来都算和谐了，他才不会让着她。

虽说他现在看着是沉稳了不少，中二病也好似得到了有效的治疗，但说话时那种欠揍的调调依然昭显着他的本性未变，起码还没到故意输牌给她还瞒着不说的地步。

他俩之间不对劲的人其实是她，谁让她对他有意思，隔这么久不见一上来看到这张脸还是喜欢得要死，当然不能像对待其他哥们儿一样对待他，再多掩饰总会露出马脚，得用“分开太久生疏了”当借口去粉饰自己的不寻常。

那他呢？他的所作所为又怎么解释？

宋绮呈把头埋进枕头里无声尖叫，怕他再这么对她，这颗写满不纯洁念头的少女心就要跳出宇宙了。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她暗恋了郑思行这么些年，郑思行自己也知道……

不行！

宋绮呈一跃坐起来，噼里啪啦打字。

【A无籽西瓜批发宋师傅：我觉得，郑思行有问题。】

【陆宏钦：？】

【A无籽西瓜批发宋师傅：他突然对我这么好，难道不奇怪？】

【陆宏钦：靠，真的是。】

【A无籽西瓜批发宋师傅：好恐怖，他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陆宏钦：我去查查。】

【A无籽西瓜批发宋师傅：查什么？】

【陆宏钦：查查他公司注册地址是不是在缅甸，别的不说，起码能保住你一对腰子啊！】

【A无籽西瓜批发宋师傅：……夸张了兄弟。】

退出去，宋绮呈又看了眼郑思行发来的晚安那条。

不由在心里深深反思：一个人究竟寂寞到什么程度，才会因为区区一句晚安怦然心动。

郑思行，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