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宋绮呈刚喝到嘴里的汽水险些喷出来，“你说什么？”

“我的房子就在公司附近，三室两厅，一间改了书房，还有间空着，你可以来和我住，上班方便不说，不还省了房租？”

他确实在很认真地和她分析自己提议的合理性，宋绮呈几乎瞬间摇头拒绝：“我不要。”

“为什么？”郑思行奇怪道。

“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怎么能随便合租？”

“也是。”

郑思行反应过来，这是他从没设想过的方面，如果今天有需要的是佳佳老陆，他也会发出同样的邀请，但换成宋绮呈却要考虑更多，总不好因为他的不在意而坏了她的名声。啧，男男女女的就是麻烦，他就单纯地想帮下朋友怎么这么难。

沉吟片刻，郑思行道：“这样，我回头帮你打听打听，你那边催得紧吗？”

“不着急的，就算不续租，我还能在那里住一个月左右。”

“那没问题。”

严子睿去洗手间待了许久，回来时手头多了一扎啤酒，边开边说：“奇了怪了，大好日子居然没人点酒，大家都这么保守？”

佳佳捂住杯口：“别别，待会儿开车呢。”

“叫代驾不就行了，还能让你流浪街头啊。”陆宏钦笑了声，主动道，“给我一瓶。”

“钦哥大气。”严子睿转头问郑思行，“你……哦对，你酒精过敏，喝不了。”

佳佳道：“你这酒精过敏的毛病是真的，还是为了逃避应酬诌的？”

郑思行道：“当然是真的！”

佳佳好奇道：“一滴都不能碰？”

“不能。”郑思行指尖在杯壁上敲了敲，里头盛着橘色液体，“我喝橙汁就行。”

佳佳瞥了眼，嗤笑：“小孩子喝的东西。”

宋绮呈把杯子往严子睿面前一伸：“我也要。”

陆宏钦立刻道：“你要个屁？这是真酒，不是那平时喝的什么酒精饮料，会醉的。”

佳佳打圆场：“哎呀，她想尝尝就让她尝尝呗，又没外人怕什么。”

陆宏钦一想也是，他们几个在还是能摁得住她的，便松了口。

宋绮呈如愿得到了半杯酒，冲郑思行得意挑眉：“没尝过吧？”

郑思行：“嘁。”

顿了顿，他又含笑补充：“酒有什么好喝的？我就喜欢橙子，喜欢喝橙汁。”

宋绮呈：“……”

有病啊！

“你能不能不要说……这种话。”

郑思行很无辜道：“我说什么了？”

宋绮呈真是纳了闷儿了，到底是他撩拨过了头，还是她本身思想不对劲的情况下误解了他的玩笑话。

前者可能性几乎是零，宋绮呈暗暗想道，大概是因为自己太久没谈恋爱了，他又是她曾经很喜欢的人，才会使她频频心旌摇曳。

遂闷了一口酒。

氛围因为酒精影响很快转变，本来说说笑笑还没什么，哪知半途严子睿很突然地嗷一嗓子哭了起来，把几个人吓得愣是不敢吱声。

“怎么了这是，”佳佳小心翼翼戳了戳他，“遇上什么难事儿了？”

严子睿哭哭啼啼，上气不接下气地：“我、我不想结婚啊……我要结了婚，我这辈子就毁了……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呜呜呜，发明结婚的人和发明调休的一起给我滚！”

“我一个人过得好好的，没干任何危害社会的事情，刚刚来的路上还扶了老奶奶过马路……我……真是操了，从小我爸妈感情就不好，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闹，他们给我树立什么好榜样了？现在、现在又这么逼我……就是想让我也受这种苦！”

“我的命好苦啊，相亲去死，催婚去死，再逼我，我就、我就挥刀自宫！让你们严家断子绝孙！”

“使不得！”

佳佳把住人，抽出纸巾给他擦脸，郑思行默默把严子睿面前的酒水都撤走，顺带检查了一下四周有可能让他实行断子绝孙计划的一切隐患。

“这孩子压力是有多大啊，对自己这么狠。”佳佳叹了口气，“水接给我。”

郑思行摸摸杯壁，又重往里面掺了点热水，才递过去。

“小严哥爸妈感情不好吗？”郑思行好奇地问道。

严子睿立刻道：“感情？感情才是这个世界上最……”

“你少说两句吧，喝你的水。”佳佳把杯子往他嘴边一杵，打断了他接下来的发言，“其实就是搭伙过日子呗，就咱父母这辈，有几对儿是因为爱情才在一块的啊，多得是见两面就领证的，凑合凑合也就这么过了。”

“一对彼此间就不相爱的人，会爱他们生出来的孩子吗？”严子睿喝完水，又开始控诉，“我他妈从小就以为所有夫妻都跟我爸妈一样是分房睡，相互间从来不交流的，上初中的时候去了佳佳家才知道我操原来两口子之间说话是不犯法的。那时候起我就发誓，等我以后结婚，一定要找一个真心喜欢的女孩儿，好好过一辈子。”

佳佳安慰道：“现在也可以啊。”

“没有，都没有。”严子睿安静下来，醉红的脸颊上滚下两行泪来，他摊开手掌覆在脸上，喃喃道，“没人喜欢我……”

佳佳道：“说什么傻话呢，虽然这么讲有点恶心，但哥肯定喜欢你啊，老郑也喜欢你，宋儿也喜欢你，你自己也喜欢你自己，这不就够了？”

郑思行跟着应和：“没错。”

严子睿幽幽道：“你们谁能跟我结婚？”

佳佳：“……”

郑思行：“……”

“我就知道，呜呜呜。”严子睿哭声更响亮。

佳佳和郑思行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

下一秒，一阵呼声响起，佳佳低头一看，严子睿睡着了。

他微微松了口气，和郑思行商议着：“我待会儿把他送回去，他家里这事儿……我们小辈说不上话，回头让咱爸妈帮着劝劝吧。”

郑思行点头：“可以。”

佳佳：“对了，你有没有发现，好像有两个人很久没说话了？”

郑思行朝桌对面看过去，发现宋绮呈的杯子里空空如也，人也一脑袋歪在陆宏钦肩膀上不省人事了。而陆宏钦还是抱着他那手机，不知是出神还是什么，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确定佳佳一个人拖得动那醉鬼，郑思行走到两人旁边，先看看宋绮呈，问道：“她是困了还是醉了？”

“不知道，”陆宏钦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了自己的胳膊，“反正我是麻了。”

郑思行一笑，小心地托起宋绮呈的脑袋往自己身上靠，顺带问道：“你怎么说？开车送你回去？”

陆宏钦道：“我晚上还有别的事，你负责宋儿吧，甭管我。”

郑思行不明所以地打量他：“你今天真的挺奇怪的，心里也藏了事儿？”

陆宏钦本来不想说，大概是实在憋狠了，抓了把头发，开口道：“我问你，一个人要怎么确定自己对另一个人有感觉？”

郑思行缓缓眨了下眼：“什么感觉？”

陆宏钦脸一红，“就是……喜欢的感觉。”

郑思行立刻看了眼宋绮呈。

“当然不是对她！”陆宏钦惊恐地摇头，“我要是喜欢上她，那跟乱.伦有什么区别？”

郑思行听得不是滋味，不由自主就反驳：“也没这么夸张吧。”

陆宏钦：“有！二十多年的朋友，一起长大的交情，她还是咱所有人里头年纪最小的妹妹，谁会对她这么产生这么禽兽的念头？”

“那你说的是谁？”郑思行肩膀上落下的分量很轻，为避免宋绮呈摔到，不得不空出一只手来虚虚扶着她的肩头，随手就卷了一缕她的头发在手头把玩。

然而陆宏钦这人平时大嘴巴，在自己的事上口风却紧得要命，一个字也不肯透露，只是道：“我就想知道怎么才能确定自己真的喜欢上了对方，你不是谈过恋爱吗？”

郑思行高深莫测地回想片刻，实在说不出来。

他也就高中那个最二的时期赶时髦早恋了一下，对象是高了一年级的学姐，然而学姐高考完填报志愿后，又非要敦促他来年也填到她的学校。郑思行一看，这学校属实高攀不上他啊，张口就拒了，挨了一顿骂，维持了没俩月的恋情就此告终。

面对陆宏钦殷切的目光，郑思行尽管连学姐的脸都不大记得清了，却又不想承认自己这方面的空白，硬着头皮道：“就是……当你靠近她的时候会莫名地心跳加速……”

还有什么来着，他在脑海中搜刮自己看过的爱情电影。

“以及，忍不住跟她更亲近，想对她好。”说完，郑思行自信道，“差不多这样，这就说明你喜欢上她了。”

陆宏钦严肃地点点头：“懂了。”

郑思行继续八卦：“所以那人是谁啊？我认识吗？”

陆宏钦露出个神秘莫测的微笑，也不正面回答：“我要去确认一下你说的这些，宋儿就交给你了。”

郑思行：“确认完了能说？”

陆宏钦扬扬手：“再看吧。”

“我也先带小严哥回去了，老郑，你负责好宋儿的安全啊。”佳佳也道。

“知道了。”郑思行懒懒和人告别。

包厢内寂静下来，残羹冷炙摆满一桌。

宋绮呈的呼吸声轻缓，微微的酒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发香却是浓郁的，隐隐在空气间浮动。

郑思行垂下头，手背在她微醺的脸颊上贴了贴，轻声道：“醒醒，该回家了，否则曾阿姨要着急的。”

“宋绮呈？不能喝还硬喝。”

“真菜。”

她的眉毛皱了皱，似乎是听清了他的话。放松状态下的肌肉柔软，被她当作是枕头来回碾了碾。

郑思行好笑地看着这颗脑袋在自己身前拱来拱去，拍了拍她：“睡饱了没有？”

宋绮呈顶着沉重的脑袋仰起头，朦胧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讷讷道：“睡饱了。”

郑思行：“那回家？”

宋绮呈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能让我妈发现。”

随后又抱紧了他的手臂，撒娇道：“妈，我真的不喜欢刘嘉泽，我喜欢的人是……”

“谁？”

郑思行听到关键的地方，忍不住摒起呼吸。

“我喜欢的人是……”她示意他附耳过来，热乎乎的气息喷洒在他耳垂上。

郑思行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耳垂，莫名有些浮躁。

“亨利卡维尔。”

她说道。

郑思行：“……”

不知怎的，他感觉自己的心从悬浮到落地，此刻无比地踏实。

宋绮呈交往过男朋友，郑思行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从来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毕竟她谈恋爱在大学，他又看不到。只是有时仔细想想，她会有喜欢的男人，还觉得挺奇妙。

“起来，我可不是你妈。”郑思行无奈道，“不能回父母家那去你住的地方。你住哪来着？”

“……”她眨眨眼，忽然笑了，“哥们儿，你当我傻啊？我能随随便便把家庭住址透露给一陌生人？”

醉得挺厉害。

郑思行也笑起来，把脸凑到她面前：“这么些日子白对你好了，闹半天在你眼里我还是个陌生人啊？”

她也不答，支起身四下张望，嘴里念叨着：“钦哥，钦哥人呢？”

郑思行脸色一黑，实在忍不住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下：“没良心。”

陆宏钦见色忘友，能和他比？只有“陌生人”才是你最后的港湾！

郑思行越想越不服气，从她嘴里又实在撬不出地址，下定决心今晚就把宋绮呈带回家，他要帮她洗脸，哄她睡觉，无微不至地伺候她，让她睡他的豪华大床，等她醒来想起发生的一切，一定会对他感激涕零，知道谁才是对她最好的人。

宋绮呈东倒西歪地站起来，自己还能从包里翻出车钥匙。郑思行跟在她后面也不吭声，时不时在她快摔倒的时候扶她一下，一路到停车的地方，才从她手里把车钥匙接过来，把人扶进副驾驶。

“这个车是这么开的，先按这里启动……”他刚系上安全带，她就指挥起来，“师傅，你以前开过这样的吗？不会的地方可以问我，别不好意思，我刚买回来的时候也不太会开。”

所以他现在的身份是代驾师傅？那还比陌生人好点儿。郑思行想着。

于是端起标准的服务性微笑：“放心，我技术很好的。”

“哦哦，那你来。”宋绮呈靠回去乖乖坐好。

比起严子睿，宋绮呈的酒品简直不要太好。郑思行暗自庆幸，除了不认人以外，她还是很乖的。

等到了目的地，宋绮呈浑然没有察觉哪里不对，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郑思行伸手去刷楼层卡，宋绮呈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又仰头看看面前高大的身影，茫然地张了张嘴。

电梯抵达。

郑思行去开门，宋绮呈一直跟在他后面，东看看西看看，心想这个梦做得可以，全新场景，豪华大平层，NPC居然还长得像郑思行。

“我这儿没女士拖鞋，你凑合穿吧。”长得像郑思行的NPC说道。

宋绮呈脱掉鞋子踩进去，有些稀罕道：“你连语气都像。”

“什么语气？像谁？”NPC茫然道。

室内的灯自动开启，深夜黯淡的橘调光束将他的身影勾勒，身姿挺拔，眉眼精致，连那颗防伪标志的泪痣都一分不差烙印在他右眼之下。

NPC只是工具人，宋绮呈想着，玩家对NPC做点什么，也不过分吧？难得有这个机会。她往常做梦都梦不到郑思行的，这人太小气了，一次都没来过。

“你怎么了？”她听到他问。

为了观察她的情况，男人俯身靠近了她，歪着脑袋寻她的目光。

“宋……”

宋绮呈拉住了NPC的领带，将毫无防备的人一把拽至面前，脑海中升起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好精细的画面，居然连NPC的睫毛都可以数清。

下一秒，她闭上眼，贴上了他的唇。

郑思行脑子嗡的一声，错觉地球乃至整个太阳系都爆炸了。

她在触及到他后很快离开，郑思行脖子几乎要后仰90度，惊愕又羞赧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我靠，宋绮呈？！”

这算什么……乱.伦？郑思行脑子里回忆起陆宏钦的话，可宋绮呈又不是他亲妹，他俩就是感情比较深厚的好朋友。

哦，还是他单方面的好朋友，在她眼里他只是个全名。

他是想对她好点，但也没到献出初吻的地步吧，这他妈完全在计划之外啊！

郑思行感觉自己脑浆都自动摇匀了，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一个中枢机构给他发布下一步的行动指令，他手脚也动不起来了，就直愣愣地站着，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的人。

“软的。”他看到她摸着嘴唇说。

废话，硬了还得了？？？

郑思行脸上开始发烫，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这是宋绮呈啊，这可是宋绮呈。这可是，从在娘胎里就和他天天见的青梅竹马宋绮呈。

他的青梅竹马此刻异常的淡定，甚至还觉得面前这个NPC触感极佳，还想再来一次。

于是郑思行就眼睁睁看着她又走近两步，目光落在他唇上，踮起脚尖。

好软。

他也冒出这么个念头。

方才迟滞住的血液倏然开始流动了，她清浅的，温热的呼吸将他的僵硬一一抚平。

心跳加速。不对，心跳超速。

她为什么只是贴着呢，为什么不动一下呢？郑思行脑子里混沌地想着，究竟是该敌不动我不动，还是敌若不动我狂动？

郑思行闭上了眼，明明他没有沾一滴酒，此刻却也像醉了一样，迷迷糊糊间，他感觉与她之间有什么东西断开了，不再有任何阻隔，他与她亲密无间。